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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在家里,”布雷默说,“你弟弟提到她昨天去开什么会了。她还没有回来。”
我想要击打什么东西。我把手握成拳又缩回,眼睛注视着一片光滑的墙面,想打上一拳。但我知道那毫无用处,除了会让我的指节瘀伤,我的住房押金作废。那肯定不会让我的母亲成长。那也不会让杰里米免于惊慌。我深吸了一口气,低下头,松开拳头。
我转向莱拉,她一脸胆心地看着我。她听到了足够多的对话,足以猜出发生了什么。“去吧。”她说。
我点点头,抓起我的大衣和钥匙,走出门。
四
特里·布雷默弓着腿站立,后口袋里装着一罐供咀嚼的烟草,他是个老顽童,在奥斯丁拥有一家保龄球馆、两间酒吧和几十间公寓。他本来可以执掌一个跨国公司,如果他拥有的毕业证是哈佛商学院的而不是奥斯丁高中的话。就房东来说,他很不错,亲切友善,反应积极。我的第一份保安工作就是他给我安排的,就在他名下简陋狭小的皮德蒙特酒吧里。那是在我十八岁之后的几个星期。他过来拿房租——我妈妈把房租挥霍在了前一个周末去印度赌场的旅行上。他没有冲我们大叫,威胁要赶我们走,而是雇佣我看门,收拾桌子,从地窖拿桶装啤酒。对于我来说这是桩好买卖,因为我口袋里有钱进账,还教会我如何应付愤怒的醉鬼和白痴。对于他来说也是桩好买卖,因为如果我妈妈挥霍掉了我们的租金,他可以直接从我的支票里扣除。
“我妈回来了吗?”我走进公寓,问道。
布雷默先生站在门里面,像一个等待换班的哨兵。“没有,”他说,“从物品来看,她昨天就不在附近。”他摘下帽子,用手掌拂了拂秃头的光滑表皮,“我得告诉你,艾伯斯太太要打电话给社会服务机构。杰里米差点把这个地方烧掉。”
“我知道,布雷默先生,他不会——”
“我不能遭到起诉,乔——你妈妈就这样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要是他把这个地方烧了,我就会被起诉。你妈妈不能那样把一个弱智独自留在家里。”
“他不是弱智,”我打断道,“他是自闭症。”
“我不是随便说说,乔。你明白我在说什么。现在你去了大学,没有人来控制事态。”
“我会跟她谈谈。”我说。
“我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乔。如果再发生这样的事,我就要赶走他们。”
“我会跟她谈谈。”我又说了一遍,有点坚持。布雷默先生穿上大衣,停下来似乎要继续谈话,来确保他说清楚了,接着又改变了主意,走出门去。
我在杰里米的房间找到了他。“嘿,老弟。”我说。杰里米抬头看我,想笑,却止住了,他低下头看向房间的角落,露出担忧的神色,每当生活中的事情令他困惑时,他就是这副表情。“我听说今天晚上你有点小兴奋。”我继续说道。
“嗨,乔。”他回应道。
“你想自己做晚餐?”
“也许我想做点比萨。”
“你知道不能在烤箱里做比萨,是吧?”
“也许妈妈不在家时我不能用炉子。”
“说到这里,妈妈在哪里?”
“也许她要去开会。”
“她是这么说的吗?她告诉你她要去开会?”
“也许她说她要跟拉里去开会。”
“拉里?谁是拉里?”
杰里米的目光又看回房间角落,这表明我问了一个他不知道答案的问题。我不再问。快十点钟了。杰里米喜欢在十点之前睡觉,于是我让他刷了牙,做好准备。他换睡衣时,我在他卧室的门口等待。他脱掉运动衫时,我看见他背上有一道瘀伤的轻微痕迹。
“等等,老弟。”我说着走近仔细观看那道伤痕。这道瘀伤大约六英寸长,一个扫帚把宽,就从他的肩胛骨下面延伸到他的脊椎处。“这是什么?”
杰里米看向房间角落,没有回答。我感觉脸上的血往上涌,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我明白如果我生气的话,杰里米会闭口不谈。我微笑地看着他,让他知道他没有惹上麻烦。“这道瘀伤是怎么弄的?”我问。他仍然看着房间角落,一言不发。
我在杰里米旁边坐了下来,把我的胳膊放在膝盖上,停顿片刻来确保我平静下来。“杰里米,”我说,“你跟我之间保持坦诚是十分重要的。我是你哥哥。我来就是为了你。你没有陷入任何麻烦。但是你不能对我保守秘密。你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也许……”他竭力思考该怎么做,眼睛从一个定点瞥到另一个,“也许拉里打了我。”
我紧握双拳,但是我的表情保持镇静。“瞧,”我说,“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你没有惹麻烦。他怎么打你的?”
“也许他用遥控器打我。”
“他用遥控器打你?电视遥控器?为什么?”
杰里米再一次转移目光。我一个问题问了太多内容。我想把手放在杰里米的肩上,让他知道一切正常,但对杰里米不能这样做。我对他笑,告诉他好好睡上一觉,做个美梦。我打开他的电影,关掉灯,带上门。不管这个拉里是谁——我必须跟他谈谈。
五
第二天是星期六。我在杰里米起床之前,做了薄煎饼。吃完后,我们去市中心给杰里米买了一部手机,比较便宜的那种,需要时可以自己增加通话时间。回到公寓后,我把我的手机号码输入了他的通讯录,这成为他的通讯录上唯一的号码。我示范给他看如何给我打电话,如何打开,如何找到我的号码,如何按发送按钮。他以前从没有过自己的手机,于是我们练习了几次。我告诉他把手机藏在他的梳妆台后面。之后,我让他在西洋跳棋游戏中赢了我两次,将他的注意力从新手机上转移开去。我再让他去找那部手机并且给我打电话,确保他记得如何做。他做到了。
“如果有人要伤害你……”我说,“如果这个拉里打你,或者做类似的事情,给我打电话。你现在有一部手机。你给我打电话。好吗,杰里米?”
“也许我可以用我的新手机给你打电话。”他骄傲地微笑着说。
吃过午餐,我们又玩了好几盘跳棋,然后放了一部电影——他的电影。杰里米看着电影,我注视着街道,等待我母亲开车回来。我还注视着钟,七点钟我得去莫莉的酒吧上班。上一次我离开时,她告诉我不能再缺勤,如果我不出现,我就会被开掉。我妈妈把她的手机留在了她梳妆台的抽屉,我知道这点,因为我给她打电话时,从那里传出了手机铃声。算上开车去双城的时间,我需要在四点半前离开奥斯丁。看着钟的指针划过了三点,我问杰里米:“妈妈说过她什么时候开完会回来吗?”
杰里米把注意力从电影上收回来,专心想了一会儿,他的眼睛缓慢地来回移动,仿佛在阅读书上的一行行字。“也许她没有说。”他说。
我找到了一副牌在咖啡桌上玩起来。我接连输了三盘,除了车道,我没办法把注意力集中在别的事物上。钟的指针慢慢接近四点,我开始在脑中盘算着所有可能的选择。我可以把杰里米带回我的公寓,可是我工作或者上课的时候,他在那里也会碰到麻烦,跟在这里一样。我可以请莱拉照看他,可他不是她要担负的责任——就此而言,他也不应该是我要担负的责任。我可以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但是再出问题,布雷默会兑现他的话把他们赶出去。或者我可以再次对莫莉爽约,丢掉我的工作。我重新洗牌,摆出一盘新纸牌。
三点五十五分,我母亲把车开进车道。我调高电视机的音量来压倒将从前院传来的叫喊,走出门去。
“你去哪里了?”我咬牙切齿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