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慎博闻强识,一路走,一路与沈澜说些趣闻。
“方才那摊贩口称自己卖的是唵叭香,实则那香色白,手指捻弄即刻散成粉末,分明是普通的百花香。专拿来哄外地客商的。”
沈澜回头望去,见街道两侧凉棚底下挤挤挨挨的,那摊贩大喇喇的摆了摊子,喊着“瞧一瞧——龙桂香铁面香沉速香万春香,应有尽有。”
摊子旁已有几个意动的客商正在问价。
沈澜一时好笑,转头道:“你怎么没叫五城兵马司?”
裴慎牵着她的手,轻笑道:“街边小摊贩,遣个亲卫警告一声,再照着规矩来,该罚钱就罚钱,该入狱就入狱。若专去寻了五城兵马司来,底下小吏奸滑似鬼,眼见得是我亲卫去寻,必定以为这小摊贩得罪了我,只怕要整治得这摊贩破家灭门。”
沈澜不由得叹息一声:“可见考成法还要继续推行。”
裴慎笑了笑:“慢慢来。治大国如烹小鲜,为政最忌讳急躁。”
真是算起来,裴慎执政也才一年半。这一年半里,新政也在慢慢推行开来。
裴慎牵着沈澜的手,慢悠悠地穿梭在人群里。两人行了数步,沈澜却忽而驻足在一客店前。
裴慎惊诧望去,却见沈澜含笑道:“里头有几个士子在说话,可要进去瞧瞧?”
裴慎无有不可,便带着沈澜随意捡了张大堂的桌子坐下。
两人刚一落座,即刻有个茶博士过来,拱手作揖道:“敢问二位客官,可要点些什么?”
裴慎随口道:“上些茶点便是。”
那茶博士应了一声,做了个揖转身离去。
沈澜不在乎吃什么,不过是听见旁边有三两桌士子议论,故而才进来听听罢了。
“陈兄休要再提,会试连考九日,考得我大汗淋淋,浑身酸臭,一出考场,大睡两日,今日方起。”
那个山西籍的学子说完就抹了抹汗,拈了桌上一块定胜糕来吃。边吃便含糊地与众人一块儿吐槽起会试之难。
沈澜看得好笑,促狭问裴慎:“你当年会试,也是这般冷汗涔涔?”
裴慎敢入考场自然是有把握的,况且便是他连考九日,衣衫酸臭,也绝不愿意在她面前表现出来,只管展开手中洒金川扇,慢悠悠道:“还行。”
沈澜被逗笑,旁边的士子们既是来参考科举的,自然关心时政,话题没过一会儿就从会试转向了京察。
“说来这次京察,用了考成法,好生苛厉。”襕衫士子抿了口茶水,蹙眉道:“何至于此?一次京察,仅老疾就罢黜了六十八人,还有贪,一百三十四人。这还是京察,若算上地方官考满,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被罢免。”
方才说话的那山西士子定胜糕都没吃完,即刻反驳道:“这么多官位腾出来,难道刘兄不高兴吗?”
一针见血,刘兄无话可说,只能讷讷道:“往日里京察素来是六年一次,如今改成三年一次,再配上考成法,未免太苛刻了些。”
山西士子还没开口,便有旁边几个士人反驳道:“刘兄这话便错了。新朝初立,涤荡官场污秽本就是应该的。那帮拿着薪俸却尸位素餐之人尽数被罢黜,难道不是好事吗?”
众人都是十几岁到三十余岁的年纪,全是青壮年,自然踌躇满志,争相攻讦刘兄。
“刘兄可看了邸报?今次罢黜的每一个官员都有理有据,俱被刊登在了邸报上,天下人共鉴之。”
刘兄身侧的士子穿着宝蓝道袍,说到激昂处,神色振奋:“国朝新立,不同于前朝,薪俸高了,冰炭孝敬一应折在了薪俸里,新来的京官还有什么、什么宿舍住,如今总不能再以生活窘迫为名,行贪污之事了罢。”
“这高薪加上宿舍,倒实在是项善政,免了诸多新官无处容身。”说着说着,那细布葛衣的士子不免又感叹起京都米贵,居大不易。
众人话题一路跑偏,扯过了米价,又说考成法,说过了考成法,又扯到邸报。
那山西士子感叹道:“那邸报上刊登的薯种,我家倒也种了,果真亩产能有四石,倒真是天大的好事。”
“四石?”宝蓝士子惊诧之下,连声追问,“果真有那么多?”周围数人也争相看来。
山西士子点头:“北方这些年遭了战乱,土地又贫瘠了些,朝廷遣了农官和山西清吏司的人一同搞了什么试验田,果真种出了四斗,就在大同府外,人人都能去看。只可惜,那薯种说是会退化,得年年育种。”
众人哪里还在乎他的后半句,连连追问细节,惹得那山西士子不耐烦道:“那邸报上不都登了吗?”
宝蓝士子即刻一拍大腿:“我等还以为朝廷胡说八道呢!”
山西士子一时愕然。奈何身侧众人已经纷纷追问起了自家家乡能不能种这个、良种要去哪里弄之类的话题,还有的几个兴奋至极,连连口称“这是善政!善政!”
沈澜与裴慎对视一眼,两人轻笑一声,心中到底松快。
眼看着大家都在兴头上,谈论了好一会儿,话题又扯开来。
“说来也是,如今万象更新,又哪里只是农事呢?”细衣葛布的士子笑道,“考成法加上高薪以荡清吏治,推广良种以惠及百姓,还有重视邸报,一日一印,五文一份,倒叫识得几个字的百姓都能买得起。”
见友人感叹,旁边自也有志同道合之辈抚掌大笑:“实乃仁政也。”
众人齐齐笑起来,又有人附和:“王兄还漏说了一样,邸报上刊登了好一阵的摊丁入亩,一体纳粮。从今往后,投献之风终于要被狠狠刹住了。”
于是大家又不免议论起来,宝蓝士子反驳道:“这法子待读书人苛了些。古往今来,考中了举人,自是可以免徭役课税的,如今倒好,都要纳粮,这是逼得读书人离心呐!”
南方正在大肆清查田亩,若再加上摊丁入亩、一体纳粮政策,当真是撅了富商巨贾、地主士绅的根子。
南方籍的几个士子即刻赞同起来,这个说陛下当年也是个读书人,莫不是被奸人蒙蔽了?那个说这般下去,恐怕天下读书人都要离心离德。
到头来,倒有几个邻桌的福建士子嘲笑道:“诸位果真如同邸报上说的那般,屁股决定脑袋。想来都是大户人家出身,方才这般不满国朝新政。”
眼见得众人对他怒目而视,那福建士子不慌不忙,站起来笑道:“我就问诸位一句,若真觉得这新政对我等士人不好,为何要还要来考科举?”
这话刺得众人一通无言。
那福建士子倒不曾志得意满,只是朗声道:“我辈读书人,成日里读者圣人之言,唯愿做个好官、清官,如今正是天朗气清的好时候,为何不趁此机会一展胸中抱负!造他个朗朗乾坤!百年之后青史留名,也好过在此为那帮子贪官污吏、奸商劣绅说话。”
此话一出,众人竟被压得气势全无。
沈澜即刻举杯相敬,笑道:“兄台好志气!”
那福建士子转身回来,一见沈澜便红了脸。只讷讷地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惹来裴慎不快地看他一眼,复又伸手,轻轻搭在沈澜小臂上。
那福建士子会意,失魂落魄地转过身去,倒惹得其余几个士子争相望来,有几个年轻的,红着脸,分明已经转过身去,又时不时偷觑她两眼。还有几个顿时就高谈阔论起来,生怕沈澜注意不到他们。
裴慎不快至极,干脆起身,带着沈澜出了客店。只是走到一半,裴慎到底忍不住酸道:“我不高兴,你倒是挺快活的。”
沈澜笑得眉眼弯弯,仰头望了望碧蓝苍穹,又看了看四周喧哗热闹的人潮。
“簪花簪花!一朵梅花赛神仙,两朵梅花压牡丹……”
“吹糖哩——葱糖乌糖芝麻糖,上好的玫瑰灌香糖!”
“看一看,惠州的画眉石,广东蛤粉,端州玉华花粉,都有都有。”
在喧哗的人声里,沈澜握着裴慎的手,笑道:“我不过是觉得自己做了些有意义的事,所以才高兴罢了。”
裴慎望着她清丽的眉眼,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只管牵着她的手,慢悠悠踱进了人潮里。
第118章
待裴慎和沈澜到了兴隆寺已是半下午,却见庙宇四周堪称人流如织,盈门塞路。
着襕衫的士子们相携谈笑,意气风发。锦衣华服的权贵高门或坐着高头大马,或乘着青金雕花大轿。又有罗裙飘飘的妇人娘子,簪花施粉,含笑而来。间杂着小摊小贩,四处叫卖“棋炒棋炒”、“甜滋滋羊桃蜜煎”、“邹纱云吞来一碗”……
还有鸣金敲鼓,打着青黄兆盖的游神队伍,集合了数百人,绵长蜿蜒,望不到尽头。
街面上游人如织,摩肩接踵,时不时夹杂着热闹的欢笑声。
“跳的好!当赏!爷赏你——”铜钱泼落如雨。
“那个背上插刀枪的,哭得不真,不如旁边那个罪囚!”
“哎呀,揭龙旗喽——”
来来往往的人流穿梭而过。独独沈澜,静静地立在人潮里。
“想什么呢?”裴慎握着她的手,笑问道。
沈澜恍惚片刻,依稀间竟想起了当年裴慎带自己去的金龙四大王庙会,也是这般热闹。吞刀吐火,台阁唱戏,跳百索、踢铅毽……
沈澜前三年艰难求生,此后六年又多在拼命奋斗,今时今日,终于尘埃落定。
她不必忧心如何生存下去,不必时刻忧虑被人发现秘密怎么办,她有了可以说话的人,也做了一些有意义的事……
此时此刻,再看庙会,沈澜只觉身上束缚尽去,沉疴俱无。
“没什么。”沈澜笑起来,“走!看庙会去!”
她一路追逐着扮演美猴王的大圣,畅快的笑。见了捉蛇缠戏的,便紧张惊呼一声。看见一个跳百索的没成功,又情不自禁的惋惜。
“裴慎,那个铅毽踢得极好!”她欢欢喜喜地说完,又点评:“你看见了吗?白娘娘的簪子都要掉下来了!”说完了,见有放焰火的,又高高兴兴地追上去看。
沈澜牵着裴慎的手,穿梭在人潮里,她笑得畅快,肆无忌惮的快活,追着美猴王,追着风,追着烟火,追着一切她喜欢的东西……
裴慎陪着她,看着她开怀大笑,跑得脸颊红扑扑的,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好似漫天星河。
他注视着沈澜,牵着她的手,陪着她走过庙会的每一个角落。
等到烟火散场,已是夜阑人静,明月高悬,星子漫天,人潮也四散而去。
裴慎牵着沈澜的手,看着她嘴角微翘,忍不住含笑问道:“你今日高兴吗?”
沈澜意犹未尽地笑起来:“高兴。”
裴慎不由得也快活起来。
两人手牵手,慢悠悠地行步回返宫城,远远地望见金海桥,如同一条狭长的玉带,横亘在太液池上。
沈澜行至桥心,放眼望去,只见柔软静谧的夜色里,似有一层温柔的薄雾笼罩在湖面上。
月白柳绿,风烟俱净。
大抵是繁华过后散了场,沈澜一时间竟有几分惘然。她仰头望去,只见一轮明月高悬,清辉漾漾而下,犹如冬日白雪。
千年万载,冰轮高悬。他乡故乡,明月依旧。
见她立在桥上,望着孤高皎洁的月轮,神思迷离恍惚,裴慎心头发紧,下意识握住了沈澜的手,打断道:“天色已晚,该回去了。”
沈澜回过神来,玩笑道:“这么晚了,潮生应当已经睡了,只怕明日起来要闹腾。你最好想个理由糊弄他。”
裴慎注视着她,慢条斯理道:“就说是你强要拉着我去看庙会。”
沈澜嗔了他一眼,啐他:“不要脸。”
裴慎开怀大笑,只管扣紧她的手,带着沈澜回返宫中。
潮生果真已经熬不住,早早地睡下了。见过了潮生,两人自去沐浴更衣。
沐浴完毕,出了净室,坐在床榻上,沈澜折腾了一天,困得不行,拂下纱帐,沾上天青色杭缎软枕,倒头就想睡。
谁知她刚一阖上眼,便觉有轻盈的啄吻,落在她脸颊、眼睛、鬓发……
沈澜忍着困意睁开眼,含含糊糊道:“你不累啊?”
裴慎轻笑,他多年习武,体力充沛,哪里像她似的,走了几步路就喊累。
裴慎俯身,将她抱在怀里,轻轻咬上沈澜的唇瓣,含吮、厮磨,粗粝的手掌抚上她的身子……
沈澜的呼吸渐渐不稳起来,一双玉臂缠上裴慎的脖颈:“你怎么总想弄这档子事儿?”
裴慎紧紧搂着她,与她耳鬓厮磨:“我心悦你,自然想与你一道。”
“你就不能…唔…养养生吗?”
裴慎拂下罗帐,含糊道:“明天,明天就养生。”
你休来糊弄我。可沈澜尚未来得及将这话说出来,就已经被裴慎带倒在了榻上。
……
红烛空烧,更漏声声,待到两人停歇下来,已是寅时末。
沈澜疲倦地枕着裴慎的手臂,她的额头沾了层薄汗,脸颊染着红晕,偎在裴慎怀里,一枕黑甜,好梦沉酣。
裴慎爱怜地轻抚她的鬓发,听着她沉静的心跳、绵长的呼吸,又忍不住静静地注视着她。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裴慎都怀揣着一种甜蜜的恐惧。越美好,越害怕。
仿佛一梦南柯,醒来什么都没有。
他在那事儿痴缠沈澜,迫切的想和她融在一块儿,想听见她的声音,她的回应。
只有这种时候,他才会觉得一切都是真实的。她不会突然消失不见,不会离开自己,不会思念什么故乡,也不会想起上辈子的记忆。
裴慎下意识将沈澜搂进怀里,紧紧抱着她,与她四肢相缠,听着她轻盈绵长的呼吸声,焦躁的内心才算慢慢静下来。
夜阑人静,裴慎细细回忆着白日可有哪里做的不好?沈澜可有不高兴的神色?
只是他想着今日的庙会,又难免想起了当年带沈澜去看的那个金龙四大王庙会。
京都庙会,澄湖观景,冬日赏雪,年末守岁……这些裴慎记忆里的美好,有多少是沈澜的虚情假意,为了逃离自己装出来的呢?
又或者当年在这些场景里,她也曾有过几分欢喜和爱意,只是那时她与裴慎不曾平等,以至于心中更多的是沉郁,虚情假意的奉承和被迫的屈服。
那些纵横交错的回忆在裴慎脑海中反反复复地出现,他迫切的想用美好的记忆覆盖掉那些糟糕的过去。
今日的庙会便是第一件。
接下来,他还有许多许多事情要带着沈澜去做,直到有一天,沈澜遗忘了那些爱恨纠葛的过往,只剩下如今美好的时光。
裴慎将她搂得越发紧了,贴在一块儿,鬓发相缠,又在心里计划着,接下来,要教她骑马,六月要带她再游澄湖,冬末一同赏雪……
漫漫光阴,与子偕行。
第119章
恰逢初春,正是早莺轻啼,新燕衔泥的时候。只是今日微雨,帘外雨丝细密,濛濛如雾。
天气轻寒,只怕她着凉。裴慎心里想着,下意识将手搭在身侧,想将沈澜搂得更紧。
谁知一搭之下,竟摸了个空。
空的?
裴慎猛地睁开眼,但见身侧空荡荡一片。
不仅如此,原本的白绫卧单成了天青色床单,百蝶穿花茧绸被变成了棉被,松木枕也成了素白枕头。
裴慎心中惊疑,即刻起身望去,只见此地宽约一丈,长约三丈,放着四张床,俱是上床下桌,旁有一柜。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这是哪里?沈澜呢?
裴慎心里发沉,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这天底下既能有沈澜附身转世那般奇异之事,如今这种神异发生在他身上,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只是裴慎心里到底怀揣着一分期望,加之他素来性子坚韧,决计不甘心,只紧握成拳,对着身侧墙壁猛地砸下去——
砰的一声,厚重的墙壁簌簌落灰,墙皮脱落。裴慎剧痛,骨节发红,溢出点点鲜血。
另三张床上的舍友被惊动,有个小胖子大骇之下,坐起来惊声道:“怎么了?怎么了?”惹得另两个室友也迷迷瞪瞪醒来。
裴慎没说话,只是盯着手指骨节上的鲜血,一言不发。
会疼,会流血,不是做梦。
沈澜不见了。
他怔怔地坐在那里,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其余三个舍友见了,还以为他也被那声响动吵醒了。
所幸闹钟零零星星响起,另外三人顾不上什么响动不响动的,迷迷糊糊地下了床。
裴慎也被闹钟惊动,回过神来。暗道自己既来了此处,焉知沈澜是否也来了呢?思及此处,他提振精神,冷眼旁观这三人如何行事。
从床上下来的小胖子,见裴慎没动,含含糊糊的催促他:“裴慎,起床了。”
此地的他,也叫裴慎?
裴慎得了名字,又有另外三人打底,干脆利落的下床,学着他们的样子,穿衣洗漱。
对着卫生间里的镜子,裴慎一阵错愕,倒不是惊异这镜子能将人照得如此清晰,毕竟铜镜虽微微泛黄却也一样清楚,而是错愕于这张脸竟跟他十六七岁时一模一样。
莫不是投胎转世?还是他就是此地的裴慎,只是开启了宿慧?
裴慎压住心中惊疑,又跟着三个舍友一起去了食堂,吃完饭再去教室。
会嗡嗡转动的吊扇、自动放光的灯,一按就出水的水管,这些都没有叫裴慎惊诧。灯和扇子改了模样依旧是灯扇,往前数两个朝代,早就有引水的竹笕。
说白了,无非是各式各样的机关,新奇一番也就是了,有何好诧异的?
唯一让他惊讶的是,书院里的同窗竟然有女子。不仅如此,还有许多女夫子。这里倒与沈澜说的一般无二,可见女子也是能科举的。
若真是如此,此地是否就是她的故乡?
沈澜也在这里吗?
裴慎心绪如湍急流水,激荡万分。既有了希望,他便越发镇定,跟着众人上了一节语文课。
竖版成了横读,字也缺胳膊少腿,除了这两点之外,别的倒也能适应。
语文课上辩识多音字,裴慎对为文字注音并不感到奇怪,实则早在千余年前就有反切法注音,只是如今的拼音更为简洁方便。
还有什么标点符号、句读,古已有之,只是形式各异,含义不同罢了。只需稍加熟悉即可。
课本上多有些策论、诗文,读来朗朗上口,叫人口齿生香。与他从前读书时学什么名篇时文,一般无二。
这里的人似乎不用毛笔,用什么水笔、圆珠笔,不过也不奇怪,双瓣竹尖笔、铅椠……各式各样的硬笔古已有之。
一场语文课上下来,裴慎竟也觉得还好。
语文课结束,是十分钟课间休息。周围人有的埋头学习,有的打打闹闹。
裴慎瞥了眼身侧埋头苦学的同桌庞博,不动声色道:“这附近可有卖书的地方?”女子也能读书,可见此地文华昌盛。既然如此,书肆里必定有史书可购置或者翻看。
庞博捏着笔,挠挠头道:“学校过去两站路就是新华书店。”
两站路?这是何意?裴慎面不改色道:“太远。”
“公交车两站路还远啊?”庞博吐槽道,“走路都到了!”
公交车?想来是跟马车一般的东西,载人、拉货,那便是可以乘坐的了。裴慎笑了笑,又慢条斯理道:“懒得走路,公交车太慢,还是换个别的吧。”
庞博点点头,随口道:“打车去也行啊。”
打车?除了公交车,可见还是有别的车的。裴慎佯作点头,正要开口继续套话,谁知过道旁另一个同学见老师不在,把手藏在抽屉洞里,缩着肩膀低着头,偷偷摸摸翻出手机来,对着作业搜答案。
裴慎见他鬼鬼祟祟地拿着个小铁盒子,饶有兴趣的看了几眼,又拍了拍庞博的肩膀,指了指那同学。
庞博顺着裴慎的视线望去,忍不住感叹一声“胆儿可真大!学校里都敢玩!”
学校范围内的违禁品?裴慎不动声色道:“还挺新的。”
庞博忍不住酸溜溜起来:“上一年发售的老手机了,也就壳子看着新。系统肯定已经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