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待那两个皂隶喊完两三遍,便有几个胆子大的百姓,上前搭话。

  没过一刻钟,整条街都鼓噪起来。

  百姓们平日里娱乐本就少,骤然得知明日午时要监斩邓庚,一时间舆情汹汹,议论纷纷,还有几个奔走相告。

  “湖广总督下令,阉狗要死了!要死了!”

  “哎呀,是不是昨日税署被逼反的那位?”

  “嘘——莫谈国是,莫谈国是。”

  “杀得好!杀得好!”

  满街百姓面带喜色,争相鼓掌叫好,胆大的还相约明日去看杀头。

  沈澜心知肚明,不仅如此,恐怕裴慎还要将邓庚及其参随的人头以石灰硝制,勒令快马传递至湖广各大州府,供百姓观看。

  待到一轮看毕,裴慎便能拢住湖广百姓的民心。

  并且这法子还能在其余各个矿监税使肆虐的地方使用,以便收拢民心。

  沈澜合上帘子,见潮生巴巴地望着她,怕潮生惊惧,便摸摸他的脑袋,问道:“害怕吗?”

  潮生摇摇头,一点也不怕。譬如他极早以前便知道,那一晚火烧他们家的仇人就是王俸,这人也是矿监税使。他和娘搬来搬去,也是因为矿监税使。

  “邓庚死了,这么多人拍手叫好,可见他不是个好官。”潮生不仅不怕,还笑嘻嘻的问:“娘,我们明天可以去看热闹吗?”

  沈澜眼睛微圆,惊诧不已,潮生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怎么会要去看如此血淋淋的东西?

  沈澜心里发沉,勉强笑了笑:“潮生是怎么想去看这个的?”

  潮生抬头,见她面色微微发白,一时迷惑:“娘,你怎么了?”

  沈澜神色复杂,过了一会儿问道:“潮生喜不喜欢新来的先生?”除却林秉忠教授武艺外,另一个教书的鹤璧先生也是林秉忠带来的。

  或者说,都是裴慎的人。

  潮生之前还好好的,如今的变化,必定与这几人有关。

  潮生点点头:“鹤璧先生比从周先生有趣。”

  沈澜顺着他的话试探道:“鹤璧先生有趣在哪里?”

  潮生思索了一会儿,形容道:“从周先生以前只教我读什么三字经、千字文之类的,我虽然都能背下来,可实在没什么意思。”

  说到这里,潮生明显有些不高兴,他嘟囔着:“斋里有几个同窗笨死了,像官僧那样,都背了五天了,还背不下千字文。结果每每上课都要让从周先生带着复诵一遍,我还得跟着他们一块儿读,真是浪费时间。”

  沈澜抚了抚额头,她和裴慎都不是笨蛋,潮生自然也不是,他记性极好,倒衬得同窗们笨起来。

  “潮生,不可以说旁人笨。”沈澜正色道:“娘告诉过你,卖弄聪明是天下一等一的蠢事。”

  潮生点了点头,又笑嘻嘻地依偎在沈澜身边:“娘,我没有卖弄聪明。”说罢,又郑重保证:“我以后绝不背后说旁人笨。”

  沈澜瞥他一眼,知道他玩小把戏,便毫不留情地戳穿:“当面也不许说。”

  “好罢。”潮生怏怏地应下来。心道以后打架,再也不能骂别人笨蛋来刺激对方了,真可惜。

  不过可以骂蠢蛋嘛!

  潮生又高兴起来,还从骡车上的柏木小屉几上取了个樊江橘剥了,把经络细细撕干净,第一瓣掰下来递给沈澜。

  “娘,你先吃。”

  沈澜接过来吃用了,又问他:“鹤璧先生呢?他是怎么教的?”

  “他教我画舆图,讲故事,还问我有什么心得体会。他还送了我好多书呢!”潮生眼睛亮晶晶的,显得很兴奋,放下橘子,巴巴地从自己的小包袱里取出了好几本书出来。

  沈澜对于潮生,多奉行独立原则,并不干涉他院子里的事。就连小包袱都是潮生指挥着春鹃打包的,以至于她竟丝毫不知潮生包袱里装了什么。

  沈澜接过书一看,原本浅笑的神色顿时复杂起来。这几本书上的笔记沈澜一眼就能认出来,是裴慎的。

  这些书,多半是自绛云楼内挑选出来的史书、兵书、地理传记等等,总归逃不脱政治军事之类范围,约摸都是裴慎希望潮生阅读的书。

  上面以朱笔注满了裴慎的笔记,还批注了许多经典战役、亲身实践、复杂的思辨……

  潮生才六岁。

  沈澜略感窒息。

  况且认真算起来,他生辰五月初七,虽对外说六岁了,实岁却才五岁零一个月。

  “潮生,你看得懂吗?”沈澜疑惑道。他这个年纪,字都还没认全罢?

  “先生会讲啊。”潮生不以为然道:“总比念什么天地玄黄,宇宙鸿荒来得好玩罢。”

  这话倒把沈澜将住了,认真算起来,兵书、史书上好歹有实例可以解闷,千字文这种东西,背起来就倍感无趣了。

  “那潮生是因为鹤璧先生的教导,才会想到明日要去看热闹的吗?”

  沈澜即使亲手下令处决过好些个流民,但不代表她喜欢看人被砍头。

  从前她竭力保护,不想让潮生见到乱世里那些负面的东西,如今这位鹤璧先生来了不过几日,潮生便忽然对血腥暴力感兴趣,沈澜怎能不担心?

  这要放在现代,她都急得要带潮生去看心理医生了。

  “不是。”潮生摇摇头:“杀人有什么好看的,只是先生说我从来没见过血,连鸡都没杀过,这样不好。”

  沈澜脑袋一阵阵发晕。

  她允许林秉忠和鹤璧先生来教导潮生时,想着虎毒还不食子呢,裴慎总不至于教潮生乱七八糟的东西。

  结果呢?裴慎这个神经病!!

  沈澜忍着气,勉强笑道:“潮生,鹤璧先生这几日病了,暂时先不上课了,你在家中待几天,可好?”

  潮生惊讶道:“前些天鹤壁先生说,林师父病了,要我改上他的课。怎得今天鹤璧先生自己也病了?”

  沈澜心道体育老师病了,也是常有的事。

  于是她解释:“鹤璧先生和林师父一同染了风寒。”

  潮生马上就担心起来,忧心忡忡地望着她:“娘,风寒要传染的,你没事罢?”说着,伸出小手,想去探沈澜的额头。

  沈澜摇摇头,温声道:“娘没事。”说罢,安慰他:“他二人的病极快就能好,潮生别担心。”

  等到裴慎回来,她也该与裴慎谈一谈关于潮生的事了,不管是教育问题,还是其他问题。

  等谈好,这两人的病也就能好了。

  潮生点了点头,他到底怕沈澜染上风寒,便小大人一般正色道:“潮生陪着娘吃一碗姜汤罢。”

  沈澜挑眉,倒有些感动,潮生最讨厌姜汤,如今竟愿意陪她吃,可见是心里体恤她。

  “我们潮生长大了。”沈澜不免有些感慨。

  潮生即刻顺杆爬:“那可不可以娘吃姜汤,潮生不吃呀?”

  “不可以。”沈澜残忍拒绝。

  “好罢。”潮生失望摇头,“潮生长大了,娘还没长大呢。”

第99章

  昼夜奔驰千余里, 裴慎终于在六月十三带着大军赶到了南京城外。

  此时南京已然全城戒严, 护城河上吊桥尽数吊起,墙上旗帜招展, 兵丁整肃, 路上拒马、铁蒺藜一应俱全。

  绵绵的梅雨季过去,此后再没有一滴雨水,仲夏烈日灼心, 晒得人头昏眼花。

  中军大帐内, 众人着盔披甲, 团聚议事。

  武昌卫指挥使钱宁拱手道:“大人,卑职以为当自南京城的朝阳门入, 一入朝阳门便是皇城的东华门。快马奔袭之下,几个呼吸就能到。只要攻占了皇城, 擒杀……”

  “咳咳。”副总兵赵岩咳嗽了两声。

  钱宁终于想起来大家打出的是清君侧的旗号, 不是讨伐无道昏君,怎能说擒杀皇帝呢。

  裴慎端坐上首, 瞥了他一眼道:“继续。”

  钱宁干笑两声,重新开口:“反正只要以最快的速度突入皇城,斩杀奸佞,一切都好说。”杀了皇帝,南京就攻克了。

  “这法子不错。”游击将军林建点头称是。话未说完,即刻就被身旁的燕安踢了一脚。

  林建是个莽撞汉子,素来是体格彪悍、敢打敢冲的先锋。莫名被踢,顿时将眼睛瞪得如铜铃,张口就骂:“你这杆子, 踢我做甚!”

  原来这燕安生得瘦削, 被人在军中取了个诨号杆子。索性燕安也不生气, 只尴尬难安地坐在椅子上,暗骂自己要是再管这傻子,就真是个二杆子!

  底下人噤若寒蝉,裴慎反倒开口道:“都是军中兄弟,自家亲信,没什么好避讳的。”

  这话一出口,众人便松了口气。

  参将汤行思直言道:“从朝阳门入,实则这法子是最好的。偏偏朝阳门外是孝陵。”

  太.祖及其皇后安葬之地。

  众将即刻分为两派,一方认为从速从快,尽早自朝阳门入最好。另一方则认为不宜打扰太.祖安歇。

  众人顷刻间吵成一团。

  “一个个的,还不如俺老林呢!都做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买卖,难不成还要遮遮掩掩的?!”

  “不好不好。虽是打仗,却以清君侧为旗号,必不能由孝陵入。”

  “打仗就打仗,那孝陵关咱们屁事!”

  吵吵嚷嚷的声音里,裴慎眉头紧锁。他既以忠臣自诩,便不该在孝陵动兵戈。

  战争不单纯是战争,也是政治的延续。

  思及此处,裴慎开口道:“弃了朝阳门,再议。”

  主将既已定了,众人也不敢违逆他的决定,便只好面面相觑,重新制定战略。

  “那要不从正阳门入,再攻入皇城的洪武门或是东、西长安门。”

  “不妥不妥,要入正阳门,先得过前头的中和桥或者通济桥。这会儿护城河上的桥全都被拆毁了。”

  “那就走东北方向的后湖。”

  “走后湖的话,大理寺、刑部、都察院都在那一块儿。根本无法夜袭,还不如直接泅渡护城河呢。”

  十七八个人,足足提了七八种方略,俱是围绕着皇城来的。

  “走金川门。”裴慎望着舆图,闷声不吭的放了个大雷。

  众将面面相觑,只觉荒谬。

  这法子最初那会儿大家也提过,只是金川门在西,皇城在东,两者距离最远,几乎横穿整个南京城。由金川门入皇城,最是不利。

  况且金川门内就是军营,囤积了十万大军及粮草,等于强攻入金川门后,便要面对十万大军。

  自寻死路。

  只是裴慎久在沙场,战功卓越,并不是胡乱指挥的将领,他既提出来了,众人也不敢忽视。

  细细思索了一会儿,赵岩开口道:“算起来那十万大军一小半是国公爷和大人旧部,一大半是临时从南京周围卫所、当地招募的新兵,若论及战力,老卒不愿意和大人打,新兵战力又不够。”

  只消能瓦解军心,极快便能打下南京。

  “况且我等要速攻皇城,不外乎是畏惧十万大军来援,反将我们堵在皇城和内城之间。若能够先拿下十万大军,磨都磨到皇城开门。”

  这话听起来有理,但是——

  “前提是能强攻入金川门,还得吃下十万大军!”钱宁不满道。

  “怎么?你怕了?”林建嘲讽他。

  钱宁怒目圆睁,斥骂道:“你这鸟厮,真是不当人子!”

  大家正欲再劝,却见林建嗤笑一声,站起来大声道:“大人,俺林建自请领军三千,强攻金川门!”

  众将见他来请令,便也纷纷站起来,唯恐落于人下。

  裴慎抬手制止,视线扫过众将,人皆凛然。

  他这才道:“令副总兵赵岩统领东线战事,领东、北路参将董武、苏子学各三千人马。”

  “令游击将军林建领一千游奇兵为先锋,佯攻正阳门。”

  “着西路参将汤行思领兵六千,占龙江造船所,乘夜渡河,于戍时三刻强攻金川门。”

  众将轰然领命而去。

  待到戍时初,裴慎头戴锁子盔,身披黄铜兕甲,腰束牛脂皮鞓带,手执长槊,横戈跃马,率军六千,直奔金川门而去。

  汤行思性情沉稳,见状也不免忧虑道:“大人坐镇中军大帐即可,何至于亲临此地?”

  裴慎解释道:“此番三万士卒,俱是精锐。金川门一战,格外重要。若能成功,那便是毕其功于一役。”

  汤行思琢磨了一番,不解道:“今日打不下来就明日打,左右除了南京那十万大军,外头都是咱们的人。”

  裴慎摇摇头:“错过今日便再也不会有这般好的时机了。”

  时机?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汤行思越发茫然,正欲再问,却见裴慎已打马疾驰向前。

  漆黑的夜色里,六千人的队伍,借着月光的掩映,沉默地行进在路上。

  及至十里之外,裴慎勒马道:“汤将军,照军令行事。”

  汤行思点了点头,即刻率军一千,马裹蹄,人衔枚,直奔金川门外。

  裴慎带着五千兵丁,充作援军和断后,目送对方离去。

  汤行思跟着裴慎从山西一路辗转,在大同打过胡虏,在浙江打过倭寇,又在四川平叛,还去湖广剿匪,他打过许多场硬仗,最惨烈的一次,是在临海卫,与倭寇血战,只活下来了十几个兄弟。

  来之前汤行思就做好了准备。南京城高,防备完善,此等坚城,他这一千人马想啃下来,堪称做梦。故而大人令他攻城,多半是稍做试探,好为大军做准备。

  可他从没料到,这场攻打南京的战役会以这种方式结束。

  戍时三刻,月明千里,华光如水,汤行思率军来到金川门前,只见城楼上旗帜招展,却半分动静皆无。

  汤行思久经沙场,本能的觉得不对劲。就在他正打算遣一小旗上前看看时,却见前方漆黑的城门处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知道,那是门后绞盘在动。

  然后,城门开了很小很小的一条缝。慢慢的,那缝隙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汤行思瞠目结舌,脑袋嗡嗡的,本能的想起了裴慎那句“今日时机不可错过”。

  下一刻,汤行思举锤嘶吼道:”城门已开!随我冲——”

  千余人马中骑兵一百,其余皆是步卒。马匹疾驰之下,闷雷一般的轰隆声,夹杂着士卒弃枚之后的嘶吼、喊叫,直奔金川门后大营。

  裴慎驻扎在十里之外,估算一番时间,约摸小半刻钟后率领剩下的五千人马疾驰而去。

  十里的路,奔马何其之快。裴慎到达金川门时,眼见城门依旧大开,内里传出厮杀之声,便确认不是守军故意请君入瓮,只管拔刀厉声道:“众将士听令,随我冲——”

  五千余人分为数个百人队,一批一批迅速入城。

  寻到被惊动的守军杀了,骑兵来回疾驰,制造骚乱以造成守军营啸,士卒高呼“南京城破、跪地不杀”……

  黑夜里,六千对十万,看似不可能,然则十万人马非是精锐,加之猝不及防、士气不足、营啸等等原因,光是投降的就有四五万,其中因营啸互相砍杀、踩踏致死的就有数千人马,还有乘夜逃散的、战死的……满地都是残肢断臂。

  这场战役至天明时分彻底结束。

  裴慎立在中军大帐内,面前翘头案上摆放着两颗人头,一颗是南京总兵彭候的,一颗是监军太监梁俊的。

  就在裴慎低头确认二人样貌时,只见汤行思步入大帐,浑身都是血,粘稠的鲜血早就板结、糊在盔甲上,咧开嘴想笑,又觉得不得劲,只好抱怨道:“大人,这仗打得好没意思。”

  裴慎扔下手中卷刃的长刀,将人头放进匣子里:“赢了总是好的。”

  南京城坚,城中常平仓内还储有大量粮食,这样的城池只能靠内部攻破。

  “大人,那城门到底是谁开的?”汤行思心里跟猫爪挠似的。

  “自然是我。”

  帐外遥遥传来一道人声,带着些谑意。汤行思转身望去,却见外头有个青衫士子掀帘而入。

  汤行思一把攥住手中长枪,警惕道:“你是哪位?”

  来人笑道:“南京龙江驿驿丞李仲恒。”

  汤行思恍然大悟。龙江驿就在南京金川门外十五里。此人既做了驿丞,必定与金川门守将有往来,天长地久的,便相熟起来。

  想来是得知裴慎率军来攻打,龙江驿众人顺理成章地避入南京城内,李仲恒劝守将开了城门。那守将必定是今夜轮值,怪不得大人说今日时机难得。

  “好了。”裴慎打断了两人的寒暄,开口道:“仲恒,你速速去寻安泰先生,清点俘虏、粮草、财货等等。”

  李仲恒闻言,撇了撇嘴,心道裴守恂是越发无趣了,还不如六七年前在龙江驿带着女眷来的那会儿呢。

  见他转身离去,裴慎方才问道:“可有将其余人等召来?”

  汤行思得了头功,这会儿浑身舒畅,也不介意分点功劳给同袍,笑道:“已遣了人去传讯,叫赵将军、钱将军等人自金川门入城。这会儿约摸要到了。”

  裴慎吩咐:“去传讯给赵副总兵,叫他将俘虏就地关押,再点些兵马,挑仔细些,随我前去宫中拜谒陛下。”

  汤行思也不是个傻子,一听挑仔细些,便晓得这是要慢慢挑的意思。

  果不其然,赵岩足足挑了半个时辰,才来报与裴慎。

  此时已是卯时初,天色蒙蒙亮,裴慎率军打马路过时,见街面上唯有几个小摊贩正在棚子底下支摊。

  裴慎心知有些百姓已然知道城破的消息,躲在家里,有些却还不知道,便正常出来支摊。

  浑身带血的数千兵丁涌上街,几个摊贩被吓得面色发白,两股战战,手忙脚乱的收拾摊子要逃,有几个甚至狠狠心,连摊子都不要了,转身四散奔逃。

  裴慎翻身下马,往个烧饼铺子走了两步。那摊主哆哆嗦嗦地跪倒在地,磕头连连:“军爷饶命!军爷饶命!”

  裴慎自袖中取了二两银子,问道:“敢问老人家有多少个烧饼?一个几文?”

  “都送给军爷!都给军爷!”摊主哪里敢收他的钱,只踉跄着连连往后退。

  裴慎摇头:“老人家,我是魏国公世子裴慎,只杀胡虏倭寇,不杀百姓的。”说罢,放下二两银子:“我看老人家这里约摸有几百个烧饼,我都买了,二两可够?”

  “够、够了。”那摊主见他盔甲缝隙上染血,面容却俊朗,说话也和气,加之二两银子的诱惑,便壮着胆子伸手将银子拿了。

  “这位老人家,我大营内尚有几万人马还未吃食。还请老人家速速带着家中伙计将烧饼送去金川门附近的大营,可好?”

  二两银子攥在手里,摊主胆子都大了些,神情也没方才那般畏惧了,闻言便点了点头。

  裴慎才不管这摊主得了钱去不去大营,便是他不去,周围百姓见此,也知道裴家军秋毫无犯,这就够了。

  裴慎翻身上马,继续往前走。

  他要想从金川门走到皇城,需要途经鼓楼、国子监、太平街……几乎要横穿整个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