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的大氅其实不叫大氅,不过是个春季的短披风罢了。便把自己的大氅如同裹浴巾一般裹在身上,又把两人剩下的所有衣服按照抹胸、中衣、外衣的次序,一一穿在身上。这样一来,纤细的身体看上去便壮硕多了。

  再将自己的袜子鞋子脱下来揣进胸口兜里,这些都可以去估衣铺换钱的,沈澜一文钱都舍不得丢。

  又换上其中一人的袜子鞋子,另一双袜子便分成两只,正好将两人的嘴堵上。解下两人的裤腰带,将她们抱颈捆好。

  最后,沈澜照着俩人的发型,给自己梳了个已婚女子发髻。这发髻极简单,想来也是,平头百姓日日要劳作,怎么可能梳些复杂发髻。

  她又用手指在地上抹了点泥巴,均匀的抹在自己白净的脸上。

  万事俱备,沈澜干了最后一件事。

  ——她推开了门。

  外头依然黑漆漆的,可仿佛有鲜活的空气涌进来。

  沈澜心脏狂跳,激动不已,她深呼吸一口气,正要跨过门槛奔逃,忽觉后颈一痛,便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说:

  女主赌博一直输钱,输了精光。王三娘和陈荷花赌博,不仅丢了七十多两银子,还被人剥的精光,可见赌博不好,大家不要学

第4章

  入夜,盐漕察院内。

  裴慎站在四君子雕花楠木翘头案前,案上置着一只天青色官窑古胆瓶,斜斜插着几支青翠田田的莲叶。

  灯火煌煌之下,他正随意把玩着一支箬木制的绿沈漆竹笔,门外忽有人轻叩。

  “爷,查到了一册账本,只是……”进来的侍卫林秉忠将一册账本递上,又为难道:“去刘宅时发现有一女子打晕了两个守门婆子似要逃跑,为防节外生枝,便将她一起带回来了。”

  说着,将肩上扛着的麻袋放下来,正要解开。

  “不必解开!”麻袋里的沈澜突然出声,唬了林秉忠一跳。

  就连裴慎都一愣,复又沉着脸:“稍候出去自领十军棍。”

  这麻袋里的人一动不动,林秉忠还以为对方一直晕着,一时便大意了。竟叫一个外人听见了账本二字。

  他自知鲁莽,哪敢辩驳,领了命站在一旁不说话。

  沈澜半路就被颠醒了,可四肢被绑,逃也逃不了,便只能装昏,这会儿见要解开麻袋,赶紧道:“诸位好汉,我被套着麻袋,不曾见过你们的脸,还请好汉饶命。”

  见她这般,裴慎问道:“你是何人?为何从刘宅出来?”

  沈澜心知对方能无声无息掳走她,绝不是刘妈妈之流,更不是她能抗衡的,便老实道:“我本是刘宅丫鬟,不堪被人打骂,夤夜出逃,望二位好汉饶命。”

  丫鬟?裴慎冷笑:“满口谎话。”

  沈澜心里一突,只听裴慎道:“你一个丫鬟,随意找个由头出府一趟,一去不回便是。非要在夜深人静跑?恐怕不是丫鬟,是刘宅的瘦马罢!”

  沈澜见被识破,即刻道:“这位壮士明察秋毫,小女的确是瘦马出身。少时家贫,没吃过一顿饱饭,被卖后学不会诗词歌赋,又不会算账女工,便日日挨饿,面黄肌瘦,苦不堪言。只好趁夜出逃,万望二位壮士可怜一二。”

  这话说的实在可怜,还隐有啜泣之声,一旁的林秉忠面露不忍,谁知裴慎是个冷心肠,只淡淡道:“又说谎。”

  “你一个人能打晕两个婆子,必定是使了计的,这般灵慧之辈,说自己太笨学不会东西?谎话连篇!”

  沈澜咬着牙,暗恨今儿怎么这么倒霉,碰上了个煞星。

  裴慎见她不说话,心道她百般狡辩,说什么怕看见我与林秉忠的脸,又说自己是丫鬟,又说自己挨饿到面黄肌瘦,无非是怕我解开麻袋,看了她的脸对她心怀不轨罢了。

  “去,解了袋口。”裴慎吩咐道。他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天姿国色。

  麻袋口一开,沈澜猝不及防见到亮光,生理性眼泪涌出,湿润了眼眶。

  她睁开眼,一双水洗般的明眸,朱唇榴齿,云鬓花颜,明澈干净,清丽脱俗。灯火朦胧之下,唯见美人含泪,似喜似嗔,最是多情。

  裴慎见状,竟微微失神。

  只他在看沈澜,沈澜也在看他。

  此人身着竹叶纹缂丝云锦直缀,头戴玉冠,腰佩锦带,脚蹬官靴。身量高挑,肩宽背阔,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渊渟岳峙,气度斐然,颇具压迫感。

  沈澜死死地把这王八蛋的脸印入脑海后,便低下头去。

  她生得俏,此刻低头,如海棠垂首,又似菩萨低眉。

  裴慎喉头微动,轻咳一声,“你早不跑,晚不跑,偏偏挑在今夜,可是明日便要被送去哪家府上?”

  沈澜心念一动,“是,约好了明日便要去新任巡盐御史府上。若我明日不出现,御史老爷必定会派人来找我。”

  为今之计,只盼着巡盐御史尚还有些震慑力,能压住此人。

  只不知为何,沈澜这话说出口,室内一片静默。

  这样的静默着实令人坐立难安。

  半晌,裴慎忽朗声笑道:“我怎么不知道,明日竟是佳人有约?”

  沈澜惊愕不已,猛地抬头看他,唯见对方笑意盈盈过来,替她解开双手上的绳子,又将她扶起来。

  她越笑,沈澜越发惊惧。

  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你这是……”见她站直了身体后,腰部粗壮,宛如水桶,分明是为掩盖身形缠了许多衣物,裴慎一时间哑然失笑,笑骂道:“当真精怪!”

  俩人素不相识,对方却表现的如此亲昵,沈澜心里发沉,只低头道:“大人,民女不懂事,方才是胡说八道的。”

  裴慎见她如此,哦了一声,好心道:“既你不是赠予我的,我便将你送回刘宅,也算是做善事了。”

  说着便要喊人,沈澜一时情急,连忙恭顺求饶:“大人!民女方才一时情急,胡言乱语蒙骗了大人,万望大人海涵。”

  又道:“民女出身鄙陋,乡野小民,市井之徒,没读过多少书,不识得几个字,却也知道清白做人的道理,只因不愿做瘦马这才逃跑,还请大人莫要将民女送回刘宅那虎狼之地,万望大人体恤一二,全当今日没见过民女。”

  裴慎似笑非笑,拿着笔遥遥指着她:“你不实在。见过便是见过,哪里能当做没见过呢?”

  沈澜心知对方不肯放过她,也不想再绕圈子,直言道:“敢问大人欲如何处置民女?”

  裴慎便看她几眼,见她低眉敛目却依然可见朱唇粉面,心里便有些意动:“你原本是要被送到我府上的,逃跑以后竟还能遇着我,也算是一段奇缘。”

  沈澜银牙暗咬,恨得不行,却挤出一个恭敬的笑容道:“大人此话何意?”

  裴慎笑道:“你一介弱质女流,手无缚鸡之力,便是逃出去了,日子也不好过。既是如此,倒不如在本官身侧待着。”

  沈澜一时间悲从中来。她不想给人当妾室,足足熬了一年才逃出刘宅,谁料刚出虎穴,又入狼窝。到头来还得给人当妾。

  她不死心,咬牙问道:“大人何意?”

  “我初初上任,盐漕察院里侍奉起居的丫鬟婆子粗手粗脚,不堪大用,便想寻一个懂些文墨的丫鬟。”

  丫鬟?沈澜惊讶不已。一时间竟不知难过好还是庆幸好。不做妾室固然很好,可当丫鬟又能好的到哪里去呢!

  沈澜咬咬牙道:“大人,民女只想做个良家子,安安生生过日子。”

  这是既不想当妾,又不想为奴为婢了。

  裴慎便冷下脸来,“你是瘦马出身,签得必定是奴籍,如今不过是将你的主子从鸨母换成本官罢了,你觉得本官还比不上一个鸨母吗?”

  语毕,似笑非笑道:“你若不愿意伺候我也罢了,只是今日恰好抓住了个逃奴。按律,逃奴若被抓住打死勿论。”

  沈澜被他威胁,又见他冷冰冰的样子,心知对方已然不耐,若再争下去,恐怕真要被治罪打死。

  罢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且先安抚他,熬过这一遭再逃跑。

  “民女愿伺候大人。”沈澜假意恭敬道。

  见她这般恭顺,裴慎神色和缓道:“你原来叫什么?”

  本想说“沈澜”,转念一想,本名得等她逃出去再用,便说道:“绿珠。”

  “绿珠。”裴慎瞥她两眼,笑道,“倒也贴切。”

  “只是意头不好,况且你既做了丫鬟,当换个名字”裴慎随口道,“已是六月,花团锦簇好时候,便叫沁芳吧。”

  沈澜素来秉持除死无大事的原则,能屈能伸道:“是。”

  裴慎瞥她一眼,沈澜会意:“奴婢谢过爷赐名。”

  见她恭顺,裴慎便温声道:“你在刘宅待了多久?可曾听过刘葛这个人?”

  沈澜刚才听他们提到账本,想来对方是为了找什么账本才去的刘宅。账本这种东西素来隐秘,既然能查到这般隐秘的东西,恐怕已经知道许多东西了。

  思忖片刻,沈澜老实道:“待了七年,刘妈妈自称攀上了盐商刘葛才做了瘦马生意,对外宣称本家。只是上一年刘葛来挑瘦马时我亦见过,刘葛起身时,刘妈妈靠的很近且扶了他一把,这二人恐怕是姘头关系。”

  见她说起姘头二字面不改色,裴慎心道果真是瘦马出身,不知廉耻。恐怕避火图、浮诗艳词也是学过的。

  裴慎一时间心生不喜,淡淡道:“不过是靠的近罢了,你又怎知俩人关系?”

  沈澜二话不说,往林秉忠的方向走了两步。林秉忠下意识后退半步,低下头去不敢看她。

  “大人,这才是正常男子见了女子的反应。”

  裴慎定定地看了她两眼,见她靠近林秉忠毫不害臊,反倒林秉忠低头红脸的,一时间只觉此女果真是浮花浪蕊,放荡至极。

  他那点心思也淡了,便冷哼道:“你且下去。”

  沈澜不知他为何阴晴不定,不过不必伺候他,便高高兴兴地走了。

  这会儿已是天蒙蒙亮,有丫鬟早起扫洒庭院。

  沈澜进了后院,颇有自知之明的问道:“敢问这位小妹妹,府中下人住何处?”

  正扫洒的小丫鬟抬起头来,骤然见了沈澜的脸,痴痴梦梦好一会儿才回神道:“你是……?”

  “府中新来的婢女。”沈澜道。

  那丫鬟名叫坠儿,此刻呆呆地哦了两声,方带她去往下房。

  前任扬州巡盐御史将盐漕察院修建的颇为宽敞,再加上院中仆婢稀少,即使是下房,也足够仆人们一人一间。

  沈澜随意挑选了一间离不远不近的下房,躺在榻上。

  她足足一天一夜没睡,又四处奔波,心神紧张,这会儿躺在床榻上,本想理理思绪,看看日后的路要怎么走,偏偏一沾着枕头便睡着了。

  她睡得香,可书房里,裴慎却毫无睡意。

第5章

  书房内,侍卫林秉忠抱剑而立,正禀报情况:“带了两个人去正房,吹了些迷烟进去,又怕那鸨母醒来,便敲晕她后才四处详查。”

  “其余的倒也没甚怪异之处,只床榻四周地上俱有划痕,这床恐怕时常移动,我等移开床榻后发现有几块砖明显没砌死,便找到了账簿。”

  说到这里,林秉忠的脸微微发红,含糊道:“还找了件鸨母的衣物塞了进去,只要不把包着账本的包袱打开来看,或许能糊弄过去。”

  裴慎不置可否:“既是床榻时常移动,恐怕刘葛每次去刘宅都要查看账簿。下一次再去,他必定会发现账簿丢失。”

  裴慎说到这里突然嗤笑:“不过也不一定。”

  怎么又不一定了?林秉忠一脸迷茫。

  见他鲁钝,裴慎也懒得解释,只摆摆手道:“你且派几个人盯住那鸨母和刘葛,若没动静便按兵不动。若逃了,不必留情,两人都抓了扔进牢里再说。”

  “是。”林秉忠应声出去。

  裴慎便不再说话,一页页翻过账册,只见上面记载着一条条消息。

  “丁卯年三月十五,宴都转运盐使司转运使秦献、副使刘必之、经历赵案费银百十七两,赠秦宅邸一座,刘瘦马一匹,赵《伯远帖》真迹。”

  “丁卯年四月初六,再赠秦金珠三百,美婢一名,余得残盐二百引,余盐一千引。”

  “丁卯年七月十九,暴雨七日,转运使秦上报正盐两千四百六十三引为雨水所淹,余分润得正盐七百四十八引。”

  裴慎神色冷冷,便是不继续往下翻,他都知道底下是什么,无非是以各色名目侵吞运所盐产罢了。

  裴慎取出纸笔,一一录下账册上提及的名字,紧接着一个个打量过去。

  转运使秦献乃都察院御史孙宁德外弟,此人脾性爆裂,言辞如刀,虽被人戏称为刀笔吏,然则刚正不阿。

  若秦献一倒,必有人弹劾孙宁德,陛下恐不会让秦献坐实贪虐之罪。要他再任一年,此后借机寻个错处,革去转运使之职,以免牵连孙宁德。

  既然如此,便可向孙宁德与秦献卖个好。

  裴慎思索着,将秦献的名字圈了出来。

  下一个,副使刘必之。此人是浙中心学门人,在朝无党无派,在野关系颇多。且擢拔一个浙中心学门徒代替他便是了。

  以朱笔划去刘必之的名讳,又在旁写下“李阔”二字。此人师从浙中心学谷良定,但他还有另一个更具代表性的身份,裴慎同年。

  况且李阔任副使,待一年后秦献被革职,李阔若做的好,必能被擢升转正。届时,两淮都转运盐使司转运使的位子便稳稳当当落在裴慎夹袋中了。

  辛苦一月,略有所得,裴慎面带浅笑。

  再看接下来的这些官位,经历司经历、知事,仓场大使等等十余个人,一大半都是朝中无人照应的小卒。

  既然如此,将泰半官位分润给朝中数位阁老以示好。留下一两个给戴罪立功之人以收拢人心,最后三四个关键位子便留给同乡同年,既不显眼也好办事。

  裴慎细细写了名单,待复核过一遍后,记于脑中,将纸张掷于火盆中焚烧殆尽。

  紧接着,他取出题本,只思索片刻,换成了奏本。

  公事用题,私事用奏。账本一事颇为隐秘,若用题本,必要先去通政司、内阁走一遭,难免泄露风声。

  十二幅白纸上书“臣都察院巡盐御史裴慎谨奏为劾都转运盐使司转运使秦献、副使刘必之、经历赵案罪七条……如燕口夺泥,贪财贪色以率其行,似针头削铁,好利好谀以欺乎上……臣请暂不增发盐引以恤灶恤民,二请增设避潮墩以免灾殃,三请清点正盐、余盐、残盐、零盐、所盐数量……右谨奏闻。”

  裴慎年少登科,文采斐然,加之上任一月来四处走访盐所乱象,胸有成竹之下,提笔一蹴而就,连篇馆阁体,一字未涂改。

  待他写完奏本,便与账本一同放于报匣中,将另一个侍卫陈松墨唤进来,吩咐道:“快马加急,送去锦衣卫。”

  陈松墨接过东西,告退离去。

  此刻日头高照,盐漕察院人少,颇为静谧,刘宅却已一派兵荒马乱。

  “快快快,快把我的裙子拿来!”

  “哎呀,簪子都插歪了。”

  “姑娘,忍一忍别喝吃东西!万一见客的时候想如厕就不好了!”

  “花钿呢?把花钿给我贴上!”

  婢女们急急忙忙把自家姑娘喊起来了,着绫罗,簪钗环,搽脂抹粉,描眉画眼……

  刘妈妈这一觉睡得沉,若不是丫鬟喊她,恐怕还要再睡。直到日上三竿,她才揉揉酸痛的脖子,穿戴完毕,迈进小院子,怡然自得地从东厢房开始巡查起来。

  不错,琼华、香梧都开始准备了。

  “虽说要快着些,但也不能急”,刘妈妈嘱咐道。

  见两个婢女细声细气地应了,刘妈妈满意地点点头,又去了正房。

  “叩叩叩”

  片刻后,屋子里还是没有声音,刘妈妈眉头一蹙,反手推开大门。

  屋子也不大,一眼望去,画屏正在脚踏上酣眠。

  这都什么时辰了,竟还在睡!刘妈妈沉下脸,踢了踢画屏蜷缩的双腿。画屏惊痛之下睁眼,瞧见刘妈妈阴沉似水的样子。一时惊慌,委屈道:“刘妈妈,你踢我做甚?!”

  画屏这懒胚子,越发没规矩了,待忙完了这几天,且叫她老子娘好生教教她。

  刘妈妈想着,抬手撩开纱帐。素纱帐内薄被隆起,绿珠分明还在睡。

  当真不知轻重,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睡。刘妈妈蹙眉,一把掀开被子:“绿珠,快起来……”

  被子底下赫然是个青竹枕。摆的端端正正,四四方方。

  一旁还放着个雕花杉木妆奁,里头一干二净。

  刘妈妈一时间头晕脑胀,只觉血气直冲天灵,她勃然变色,回身斥骂:“愣着做甚!快去找绿珠!厅堂里,花园子里,把犄角旮旯都翻检一遍!快去!”

  跟在她身后的李婆子慌忙带着几个健妇出去。唯剩下画屏脸色惨白,只立在床边哆哆嗦嗦如鹌鹑。

  刘妈妈见状,心头大恨,伸手甩了画屏两巴掌,边打边骂道:“你这懒驴!叫你看个人你看狗肚子里去了!眼珠子不要了不成!你是痰迷心窍了,个贱蹄子!”

  “哎呦,妈妈……妈妈饶命……疼……不敢了……”画屏哭哭啼啼地躲闪,可刘妈妈又气又怒,哪里肯饶她。骂累了,便干脆下狠手拧一圈皮肉掐她。

  画屏疼得不行了,啼哭道:“……厨房!厨房!”

  刘妈妈骤然一停,惊疑不定的看着她。画屏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死揪着刘妈妈的衣袖,抽噎道,“昨晚、昨晚姑娘说她早上要喝粥。必定是自己去厨房取了。”

  闻言,刘妈妈更是大怒,这吃白粥和床上隆起的被子一样,都是绿珠拖延时间的玩意。若自己真信了,派人去厨房找绿珠……

  刘妈妈越想越气,干脆抄起随身携带的,专门用来调.教瘦马的细竹条,劈头盖脸的抽下去:“蠢东西!当真是个蠢笨玩意儿!素日里给你们吃的喝的,都吃哪儿去了!脏心烂肺的下贱蹄子!你活着做甚!蠢死算了!”

  画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顾得住头,顾不上腚,被打的身上脸上一道道浮起的血凛子。

  她在家从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又气又委屈,只嚷嚷着:“你打我做甚!打我做甚!那绿珠对谁都说要去攀富贵,谁能想得到她跑了呢!”

  刘妈妈一时更气。她终日打雁被雁啄了眼,此刻气急败坏,正要扬起细竹条,狠狠地打上去,方才去找绿珠的李婆子连滚带爬地过来。

  ”刘妈妈,不好了不好了,陈荷花和王三娘被人绑起来了”。

  剧烈的晕眩感让刘妈妈脑子发疼。

  “就在后头的角门,两人衣服都被扒光了,还被扔进了花丛里,脑袋血糊糊的,绑的可结实了!”李婆子惊慌未定,“刘妈妈,要不你去看看她俩?”

  看个屁!绿珠必定是逃出府了!刘妈妈被气的胸口一阵闷痛,她恨恨地扔下竹条,顾不上哭喊着要去找陈荷花的画屏:“都给我把人散出去,从角门一路往外搜。她一个弱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跑不了多远!”

  “可、可刘妈妈,再过半个时辰,刘老爷就要来了!”护院刘鹏匆匆来报。

  好好好!贱人!就是想趁此机会拖时间是吧?!

  “分出一半的人手去找她。”刘妈妈咬牙切齿,“另一半人手留在院子里,等着主顾上门!”

  她指着刘鹏:“去了外头小心着点,别给我招祸。”

  “妈妈尽管放心。”刘鹏自然知道做这种事要稍微隐晦些。扬州膏腴之地,多少富贵人家,他们不过是□□瘦马的平头百姓,哪里能横冲直撞,肆无忌惮呢。

  “还有。”刘妈妈语调森森,恨不得生啖其肉,“今日申时三刻,还抓不到这贱人,你便拿着刘老爷的帖子,去衙门里报逃奴!”

  刘鹏悚然一惊。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绿珠若是不离开扬州,总有一天会被他们找到的。可要想逃出扬州,就得要路引,但她是逃奴了,一去官府办路引,即刻就会被抓。

  前后的路都被堵绝了。刘鹏打了个寒颤,刘妈妈好狠的心啊!

  “呵!”刘妈妈阴着脸冷笑一声,“你可别对那贱皮子心软!她这一逃,你可是亏了一大笔银钱呢!”每卖出去一个姑娘,这里上上下下,都能分润一笔银子,虽然不多却也是个进项。

  刘鹏那点稀薄的同情心,宛如朝露般散去。他阴着脸点了几个人:“你、你,还有你。跟我走!”

  看着刘鹏远去的背影,刘妈妈冷声吩咐道:“还愣着干什么?刘老爷要来了,赶紧准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