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洛尔说:“我不明白。可我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隆巴德说。

布洛尔说,“那枝手枪。你的那枝枪。它现在掌握在你手里。没有什么迹象表明它不是一直在你手里。”

“我说,布洛尔,我们都一个一个搜过了。”

“是的,你事前把它藏了起来,事后又立刻取回来。”

“我的傻兄弟,我问你发誓它是被放回我的抽屉的。当我发现它又回到我抽屉里的时候,我一辈子也没有那么吃惊过。”

布洛尔说:“你要我们相信这种事!阿姆斯特朗也好,其他某个人也好,到底为什么要把它放回原处呢?”

隆巴德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膀:“我一点也不理解。这是发疯,世界上最意料不到的事,毫无道理。”

布洛尔赞同道:“是的,毫无道理。你可能应该编一个更好一点儿的故事。”“更能证明我说的是实话,对吗?”

“我不这么看。”

“你不愿意。”菲利普说。

布洛尔说:“听着,隆巴德先生,如果你是一个正人君子,像你现在装的这样…”

菲利普嘲讽道:“我什么时候自称为正人君子了?没有,说实话,我从没这么说过。”

布洛尔不依不饶地说:“如果你说的是真话——只有一条方法可行。你拿着手枪就意味着克莱索恩小姐和我都在你的手心里攥着。公正的方法是把手枪和那几样东西一起锁起来——钥匙仍然是你、我各一把。”

菲利普·隆巴德点着一枝香烟,一边喷着烟,一边说:“别在这儿痴人说梦了。”

“你不同意吗?”

“嗯,我不同意。手枪是属于我的,我要用它自卫——我得带着它。”

布洛尔说:“照这样的话我们就不得不下一个结论了。”

“什么结论?我是U.N.欧文?随你的便。可我问你,假如就是这么回事,为什么我昨天晚上不用枪打你?我可以有二十次以上的机会。”

布洛尔摇摇头,说:“我不明白——不过这倒是实情。你一定有其它原因。”维拉一直没有发表意见。她心里一震,说道:“我觉得你们表现得就像一对白痴。”

隆巴德看了看她。“什么意思?”

维拉说:“你们忘了那首儿歌。你们没看到这里还有一条线索可寻?”她意味深长地背诵道:“四个小印第安孩子乘船出海,一个失足落水,被一条青鱼吞咽。”

她继续说:“一条青鱼(路上的一条青鱼是英语中的一句成语,意思是障人视线的事物——译者注)…这是极为重要的线索。阿姆斯朗没有死…他拿走了那个小瓷人使你们觉得他已经死了。你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阿姆斯特朗还在这岛上。他正是扔在路上的一条青鱼,为了吸引你们的视线。”

隆巴德重新坐下。他说:“也许你是对的。”

布洛尔说:“是的,如果真是这么回事,他又在哪儿?我们搜查过这个地方,里里外外,哪个角落都看到了。”

维拉嘲讽地说:“我们不是都寻找过手枪吗?找到了吗?可是它却一直在某个地方!”隆巴德嘟囔道:“亲爱的,人和手枪在尺寸上多少有些差别啊。”维拉说:“我不去管那些事,我相信我是正确的。”

布洛尔唠唠叨叨地说:“确切点儿说,他是把自己藏了起来,对吗?诗上确实提到一条青鱼,他不可能写得再详细些了。”

维拉喊道:“难道你还不明白,他是疯子?这件事是狂人干的,一件件的事都按照诗里描写的发生,这意味着疯狂!把法官装扮起来,在罗杰斯劈柴时杀死他…让罗杰斯太太吃毒药一睡不醒…布伦特小姐死的时候弄来一只大黄蜂!这真像一个可怕的孩子在玩游戏,什么都不能走样。”

布洛尔说:“是的,你说得很对!”他想了一会儿,“无论如何,岛上并没有动物园,下次他不会那么顺手了。”

维拉喊着:“难道你们看不出来?我们就是动物…昨天晚上,我们已经不是人了。我们就是一群动物…”

他们在峭壁上待了一早晨,轮流用一面镜子向陆地发信号。没有任何迹象说明有人看到了他们发的信号,更没有人回答。天气好极了,只有一些薄雾。大海波涛汹涌,没有一只船出海。他们对小岛又进行了一次搜查,但一无所获。还是没有发现失踪的医生。

维拉抬头望了望别墅,她说:“我在这里觉得更安全些,到底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咱们不要回到房子里去了。”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隆巴德说:“主意不坏。我们在这里挺安全。一切都在我们视线之内,没人能偷偷摸摸地接近我们。”

维拉说:“我们三个人都待在这儿吧!”

布洛尔说:“怎么也得有个地方过夜,看样子还得回到别墅去。”

维拉惊悸了一下。“我不能忍受,说什么我也不能再在那所房子里过夜了。”菲利普说:“锁上你的门,你会相当安全的。”

维拉嘟囔道:“我希望这样。”她张开手臂,喃喃地说:“太可爱了——重见阳光…”她想,多奇怪…我几乎可以说很快乐。但是我仍然认为我并没有脱离危险境地…怎么搞的——现在——似乎对什么都无所谓了…白天对什么也不在乎了…我觉得充满力量——我不能死…布洛尔看了看表,说,“两点了,午饭怎么办?”

维拉顽固地说:“我不打算回屋里去了,我要待在这儿…在露天里。”“哦,来吧,克莱索恩小姐,你要明白,需要吃点东西保持体力。”

维拉说:“我只要一看到罐头口条就恶心。我什么都不想吃。人们节食的时候有时也可以几天不吃东西。”布洛尔说:“好吧,我可得按时吃饭。你呢,隆巴德先生?”菲利普说:“你知道,我对罐头食品不特别感兴趣,我和克莱索恩小姐留在这儿。”

布洛尔有些犹豫不决。维拉说:“我不会出什么问题。我不相信他会等你刚一转身就开枪打我,假如你是担心这个的话。”

布洛尔说:“这么说就好。但是咱们说好了不要分开。”

菲利普说:“你是准备深入虎穴了?需要的话我奉陪。”

“不,你不用去,”布洛尔说,“你留在这儿吧。”

菲利普笑起来了。“这么说你仍然对我不放心,是吗?如果我有这个心,在这一分钟里我就能够开枪打死你两次。”

布洛尔说:“不错,可那就不是按照计划办事了。一次只能弄死一个,而且需要按照特定的方式。”

“哦,”菲利普说,“你似乎对一切都知道得很清楚!”

“当然,”布洛尔说,“我一个人到屋子里去,多少有些不自在。”

菲利普和蔼地说:“因此,是不是我应该把手枪借给你?回答是:不,我不借!这件事绝不这么简单。谢谢啦。”

布洛尔耸耸肩,开始动身爬上陡壁,朝房子走去。隆巴德和颜悦色地说:“动物园的喂食时间到了!动物是非常遵守习性的。”维拉焦虑地说:“他这么做不太冒险了吗?”“照你心里想的那样,我不同意。阿姆斯特朗没有武器,你知道,无论如何布洛尔在体力上能敌得过两个医生,而且他非常警惕。阿姆斯特朗在房子里藏着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我知道他不在那儿。”

“那——答案是什么呢?”

菲利普轻轻地说:“布洛尔本人。”

“噢…你真的认为…”

“听着,姑娘,你听到布洛尔是怎么讲的了。按照他的那套话,你必须承认,我同阿姆斯特朗的失踪不可能有任何关系。他的故事把我的嫌疑完全说清了,但是却不能把他自己撇干净。我们只是听他自己说他听见了脚步声,看见了一个黑影走下楼,从前门跑出去。这些话可能都是他编造的。他也许在两小时之前就已经把阿姆斯特朗干掉了。”

“怎么干掉的?”

隆巴德耸耸肩。“我们怎么会知道,如果你要问我的意见,我们现在只有一个危险,那就是布洛尔本人!我们对他有什么了解吗?一无所知!这位退职的警官老爷的全部故事都是杜撰的,都是无稽之谈!他本人的身份也不明——也许是位神经失常的百万富翁——一个疯癫的生意人——或许是个从布罗德摩尔监狱出来的逃犯。但是有一件事是肯定的,这些死者每一个都可能是他杀的。”维拉脸色变得苍白,连说话都有些气喘吁吁了。“假如他要对——我们…”隆巴德拍了拍口袋里的手枪,低声说:“我会盯住他,叫他老老实实的。”然后他有些好奇地盯住维拉,“你信任不信任我,维拉?你相信我不会对你开枪吗?”维拉说:“一个人必须相信别人…事实上,我觉得你对布洛尔的看法错了。我仍然认为是阿姆斯特朗。”她忽然把头转过来,“你不觉得——一直有个人监视着我们,等着机会想下手?”隆巴德一字一板地说:“这是咱们神经过敏。”维拉急切地说:“这么说你也感觉到了?”她打了个寒战,往近凑了凑。“告诉我——你并不这样想——”停了一下,她继续说道,“有一次我看了一个故事——是说两个法官来到了一个美国小镇——他们自称是最高法院来的。他们伸张正义,大公无私。原来是因为——他们并非这个世界的人…”隆巴德挑了挑眼眉,说道:“天国的信使,嗯?不,我不相信超自然的事物。这种事完全是人干的。”

维拉低声说:“有时候…我怀疑…”隆巴德看着她说:“这是因为你的良心作祟…”沉默了片刻后,他又平静地加了一句:“这么说你确实淹死了那个孩子?”维拉气急败坏地说:“我没有!没有!你没权力说这话。”

他很随便地笑了笑。“一点没错,你把那孩子淹死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做,也想像不出来。也许其中牵扯到一个男人,是吗?”维拉忽然感到一阵浑身无力,极度疲劳。她懒懒地说:“是的——牵扯到一个男人…”隆巴德轻声说:“谢谢。这正是我想要知道的…”维拉忽然一下子坐了起来,喊道:“怎么回事?是不是地震了?”隆巴德说:“不,不会是。但是有点奇怪,地面是动了动。我本以为——你刚才听到有人喊吗?我听见了一声。”

他们往房子那个方向看了看。隆巴德说:“声音是从那边来的。我们最好上去看看。”

“不,我不去。”

“随你便,我去。”

维拉无可奈何地说:“那好吧,我和你去。”他们向别墅走去。阳光洒满了露台,给人一种宁静的感觉。他们踌躇了片刻,没有从前门进去,而是小心翼翼地绕着房子查看。他们找到了布洛尔。他的头被一大块白色大理石砸得血肉模糊,张着两臂匍匐在东边的石阶上。

菲利普抬头望了望,说道:“正上方的窗户是谁的房间?”维拉战战兢兢地回答:“是我的。这个钟也是我房间里壁炉上的…我想起来了。它雕刻成一个——一只熊的样子,”她带着颤音唠叨着,“雕成一只熊的样子…”

菲利普抓住她的肩膀,严峻、急切地说,“真相已经大白了,阿姆斯特朗一定在里面什么地方藏着。我进去抓住他。”

维拉拽住他不放,喊着说:“别那么傻,现在就剩我们俩了!也轮到我们俩了。他正等着我们去找他呢!他巴不得我们进去呢!”菲利普停住了。他沉思地说:“有道理。”

维拉喊着:“无论如何,你该承认我说对了。”

他点点头。“是的——你赢了!这是阿姆斯特朗,无疑是他。但是他藏在哪儿了?我们像用蓖子似地把这地方仔细篦过啊。”维拉着急地说:“如果你昨天夜里没能找到他,现在你也不会找到…这是起码的常识。”隆巴德有些不情愿地说:“是的,不过…”“他肯定事先准备好一个秘密的地方——一点儿没错——这正是他要做的。找一个同那种老式宅邸里的密室一样的地方。”

“这并不是那类老式房子。”

“他可以让人给修一间。”

菲利普·隆巴德摇摇头,说道:“我们丈量过这所房子——就在第二天早上。我保证没有查出面积不合的地方来。”维拉说:“肯定有…”隆巴德说:“我倒要看看!”维拉喊道:“是的,你想进去看看,他对这点知道得很清楚!他就在里面——等着你进去送死。”

“你知道我有这个。”隆巴德边说边把手枪从兜里抽出了一半来。

“你刚才还说布洛尔出不了事——阿姆斯特朗绝不是他的对手。他比阿姆斯特朗强壮,而且他的警惕性很高。但是,你似乎没能理解阿姆斯特朗是个疯子!一个疯子永远处于有利地位,他比正常人要狡猾两倍。”

隆巴德把手枪放回口袋里,说:“那好,走吧。”

最后隆巴德问道:“晚上我们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