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停下来喝一杯?还是往前赶?时间有的是!只有百把英里了。得喝上杯带劲儿的,再喝杯淡的。这个热得吱吱叫的鬼天气!

如果就这样热下去,岛上那种地方就带劲儿了!姓欧文的是何许样人,他不清楚。总是个阔佬吧,阔得邪乎。探这些阔佬的道儿,巴杰尔确实在行。当然,他也是身不由己,可怜的老家伙,自己没钱真够呛…

但愿他们有好酒待客。同这帮弄了好多钱而又不是生来就懂得花钱的家伙从没有打过交道。可惜关于加布里埃尔·特尔买下那个小岛的说法不确,他可真想同这位女明星拉拉近乎。

好吧!安东尼·马斯顿估计那儿总会有上几个姑娘的。

他走出饭店,伸伸懒腰,打了个哈欠,望一望蓝天,然后又爬进达尔曼跑车。

有几个女人不胜爱慕地盯着他看——六英尺高的身材,体态匀称,头发松鬈,脸膛黝黑,还有一双一往情深的蓝眼睛。

他轰然发动着汽车,开上了狭窄的街道,把老头儿和那些替别人跑腿的小鬼吓得直往两边跳。可是小鬼们还盯着汽车看呢,羡慕极了!

安东尼·马斯顿神气活现地继续着他的旅程。

布洛尔先生乘坐的是从普莱茅斯开出来的慢车。除他之外,车厢里只有一个人,一个飘洋过海的老人家,眼圈儿都烂了。眼下,他耷拉着脑袋睡着了。布洛尔先生正仔细地往小本本上写着。

“这伙人有,”他一边叨咕说,“埃米莉·布伦特,维拉·克菜索恩,阿姆斯特朗大夫,安东尼·马斯顿,沃格雷夫老法官,菲利普·隆巴德,麦克阿瑟将军,男管家和他的老婆——罗杰斯先生和罗杰斯太太。”

他合上小本子,放回口袋,朝角落里望了望酣睡着的老头。

“比八个多了一个。”布洛尔先生作了精确的判断。

他把一桩桩事情都仔细地想了想。

“这趟差使是够轻松的,”他反复琢磨着。“看不出会有什么意外。但愿我模样上没问题。”

他站起身来着急地从镜子里仔细地端详着自己:脸上有一撮小胡子,有那么点儿军人气概,就是毫无表情。眼睛是灰色的,左右两眼挨得很近。

“像个少校吧,”布洛尔先生想,“不成,我忘了。还有个老行伍呐,他一眼就会戳穿我的。”

“南非,”布洛尔先生又想,“这是我熟悉的地方!这些人无论哪一个都和南非搭不上界,而我正好一直在读着旅行资料,可以谈上一气的。”

亏得各色各样的殖民地多得是。布洛尔先生自觉对南非有所了解,凭这一点想必在哪里都吃得开,不至于出洋相。

印地安岛!他从小就了解它…臭烘烘的岩石上扒满了海鸥——离岸大约有一英里远吧,因岛的形状像人头——美洲印地安人的头型而得名。

到这座岛上来盖别墅,真是个古怪的念头!天气一变,可够瞧的!所以说百万富翁,就是爱闹个新鲜!

旯旮里的老头醒过来了,他说道:“海的脾气,可是谁都摸不准——从来也摸不准哪!”

布洛尔先生随口答应说:“说得对。谁也摸不准。”

老头打了两个嗝,唉声叹气地说:“要起风暴了呢!”

布洛尔先生说:“不,不,伙计,天气好着呐。”

老头生气了,说道:“风暴就在前头,我闻得出来。”

“也许您是对的。”布洛尔先生心平气和地说。

火车靠站停下了。老家伙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我得下车了。”他摸索着窗户说。布洛尔先生帮着他。

老头站在门口,庄严地把一只手举起来,闪着烂眼圈。

“瞧着点儿,祈祷吧,”他说,“瞧着点儿,祈祷吧。审判的日子就在眼前了。”

他穿过门道,跌跌撞撞地下了月台。他斜过身来对着上面的布洛尔先生无限尊严庄重地说道:“我对你说,年青人,审判的日子近在眼前了,近得很哪!”

布洛尔先生退到位子上坐好,心里想着:“审判的日子对他要比我近得多呐。”

但是,在这一点上,往后的事情证明,他错了…

一帮人站在橡树桥车站外面,稍许乱了一阵子。搬运工跟在他门后面搬箱子,有个人喊了声:“吉姆!”

一位司机往前挪了挪。

“你们是去印地安岛吧?”他问道,满口柔和的德文郡口音。

四个声音同时答应了——但马上又偷偷地互相打量起来。

司机又说话了,直冲着沃格雷夫法官先生,把他当作这帮人的头儿。

“先生,一共是两辆出租汽车。得留下一辆等厄克塞特来的慢车——最多再过五分钟就到——要接一位乘那趟车来的先生。哪一位不在乎等一下?这样安排,大家都可以宽敞些。”

维拉·克莱索恩,自己感到是秘书身分,职责有关,马上开口说:“我来等一下吧。诸位是不是请先走一步?”她望着其他三位。她的眼神口气都多少带着一种身在其位、自当指挥一切的意味,很像安排她的女学生打网球时哪个先哪个后的那股劲儿。

布伦特小姐端着架子说了声“劳驾了。”头一低,就先钻进了一辆汽车,司机的一只手正敞着车门。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随后跟了进去。

隆巴德队长说道:“我来同那位小姐——一起等吧。”

“我姓克莱索恩。”维拉说道。

“我姓隆巴德。菲利普·隆巴德。”

搬运工正忙着把行李往车上堆。车里,沃格雷夫法官先生颇有身分地说:“天气真是不坏!”

布伦特小姐答道:“确实不坏。”

这是一个气派十足的老先生,她想。同海滨宾馆里那种司空见惯的男人迥然不同。显然,那位奥利弗小姐或夫人的社交关系不同一般…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问道:“这一带您熟悉吗?”

“我到过多奎和康沃尔,至于这里,还是初访。”

法官说道:“这一带我也不熟悉。”

出租汽车开走了。

第二辆出租汽车的司机说:“请到车里坐着等吧!”

维拉坚决地说:“不必。”

隆巴德队长微笑着。

他说道:“墙外的太阳多好,真够迷人的。您想进车站里头去吗?”

“当然不。离开闷死人的火车,那才叫痛快呢!”

他回答道:“是啊!这种鬼天气挤火车真够呛。”

维拉照例回答道:“我倒希望它能稳定下来——我是指天气。我们英国的夏令气候太变化无常了。”

隆巴德有点人云亦云似地问道:“您熟悉这一带吗?”

“不,以前从来没有来过。”但她又急着补充说,“我还没见过我的东家。”她决心立刻亮出自己的身分。

“您的东家?”

“不错。我是欧文夫人的秘书。”

“啊,我明白了。”他的态度虽然很难觉察,但是已经有了变化,变得放心了,声调也不再紧张。他说:“不太突然吗?”

维拉笑了。

“不吧,我不这样想,欧文夫人原来的秘书突然病了。她给介绍所打了电报。介绍所就让我来了。”

“是这么回事!要是您去了之后,又不喜欢那个工作了,怎么办呢?”

维拉又笑了。

“这只是个零活——假期里的差使,我在一所女学校里有固定职业。说实在的,一想到要见到印地安岛我还很怵头呢。报上的议论简直太多了。它真是那么引人注目吗?”

“我不知道。我没见过它。”

“真的?欧文一家可着迷啦。我看就是。究竟什么模样,给我说说吧。”隆巴德想:“糟糕,怎么说呢——说见过还是没见过?”

他急忙说道:“别动!一只马蜂,就在您的胳膊上,正爬着呢。”他像煞有介事地哄赶了一下。“好了,飞了。”

“啊,谢谢。今年夏天马蜂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