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午休时,我没去食堂,而是直接去了天台。我没有食欲,想先见见绯絽子,当面问她一些话。

隔着铁丝网,我俯视起了操场。然而我望到的,却是更远处的风景。

圣诞以来,我与绯絽子的关系急速接近起来。冬季棒球部的训练很少,只要时间允许,我们都会见面。

绯絽子问了我很多事,尤其是关于春美,她特别想知道。因为关于春美的事我会不分场合和对象地倾诉,所以充分满足了她的要求。我把这解释成她对春美的遭遇非常同情。

“我为春美所能做的,”我对绯絽子说,“尽我的全力把她观看每一场的棒球比赛打好,这样的话那孩子会比我还兴奋。因为自己无法办到,所以只能把梦想寄托在我身上。”

绯絽子默默地听着。

事情发生突变的,是在过了约三个月之后。有一天,吃完晚饭之后,爸爸突然说:

“庄一,你家伙好像和水村的女儿在交往啊?”

我急忙把刚放入嘴里的甜点吞了下去。

“水村……是爸爸你认识的人吗?”

听到我这么问,他面露难色。春美不在场,不用说,爸爸一定也正盼着这种时机出现。

“你果然不知道吗?”

“是谁啊?”我口气里带着怒气,里面还有怕羞的因素。

父亲板起脸回答,“水村可是东西电机的专务哦。”

“东西电机……”我不禁目瞪口呆,筷子从手里滑落。“真的嘛?”

“今天我接到了他们的电话,本以为是公事,没想到出现了庄一的姓名,我真是大吃一惊。”

“说了什么?”

“主要内容是问我是否知道你们二人的事,我回答完全不知道。其实我连水村的女儿也在修文馆高中这件事也不知道。水村先生说,他太太似乎也是最近才注意到你们俩在交往的。”

“我们又没做坏事。”我故意消除了语气里的抑扬,但心中的感受其实像一支遭遇到暴风雨的小船。那个绯絽子是东西电机专务的女儿?

东西电机——这是对我来说或者对我家来说有着重大意义的公司。

“当然,我并不想怎么样。只是比较关心你是否知道这件事而已。”

“这完全是两码事。”我把脸偏向一边,我还在逞强。

“嗯,你觉得是两码事的话就好了。不过水村先生知道你的底细之后似乎安心了不少。不管怎么说他们只有这一个女儿,一直怕她会和来历不明的男人交往呢。”

“意思是外包公司老板的儿子就没关系了?”

我的这句话,让父亲的眼角泛起一丝忧郁。“水村先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说幸好对方是个知根知底的人。”

“总之,我们俩的事她父母是谁没有关系。”

“我明白了。”父亲点点头,啜了口茶,然后小心翼翼地张口问道:“水村先生说,想见你一次。”

“见我?”

“说让你上他们家去,约在这周日,没问题吧?”

“我一个人去?”

“当然,总不见得我跟你去吧?”

那是当然的,这种话不问也罢。

“你没必要把它想的很严重的,只是随便聊聊天而已。水村先生说想看看你长什么样。”父亲脸上写满了恳求。我看得出来,他心里肯定想的都是不要得罪对方。

“那个水村专务,与那件事有着怎样的联系?”我问。

父亲的脸色产生了微妙的变化,“那件事?”

“还用说嘛,就是春美的事。”

“啊,”父亲向后撸着自己的头发,“这个嘛,怎么说呢,我也不太清楚。”

我回房之后,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剪报本,那是我为春美而制作的。上面贴着从报纸上剪下的文章和一些杂志的复印件。

我立刻找到了水村俊彦这个名字。并且我还知道,这是个我们最最无法原谅的人。

春美的疾病,难道是出于单纯的不走运吗——大约在六年前,我们家出现了这种怀疑。当时我们还住在K市。

我们家所在的地区,生来就患病的孩子很多,这是某个居民反映的情况。那个居民是个在信用金库工作的男人,在走访大量客户的过程中发现了这个地区的特别之处。而且那个人自己也有一个身患心脏静脉异常的孩子。

那名男子通过与同伴进行调查,最终得出结论,那是由于两年前发现的地下水污染的原因造成的。厚生省披露自来水水源调查的时候,从几十个以作为水源的水井里,检测出有十个水井里的三氯乙烯超出了WHO(世界卫生组织)和厚生省设定的基准值。那十个里面还包括用来饮用的水井。

有可能的污染源只有一个。那就是位于地下水上流的东西电机株式会社的半导体制造工厂,那家工厂每月平均要使用15到20吨用来洗涤半导体的三氯乙烯。而据推测,污染的原因很可能是用来三氯乙烯的地下储藏罐发生了泄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