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什么事了?”我耳畔响起了声音,是川合一正。

“不知道。”我回答,“正跟我说着话呢,突然就变得那样了。”

“水池里有什么吗?”

“貌似是。”

在凑热闹的人群中飞奔出一个男人。

“住手!你们在干吗?还不赶快住手!”脚步踉跄地向沟口刑警走去的,正是灰藤。他抓着沟口刑警的手臂,“请你们住手,请你们快住手!”

“为什么?”刑警用镇定的口气问,“这下面好像沉着什么东西。我只是想把它拉上来,有什么不对呢?”

“不行,不行,你们不能……”灰藤满脸通红,鬓角处暴起很粗的血管,即使在远处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在干什么呢,那个老头?”川合迅速蹿了出来,从后面倒剪住灰藤的双臂,把他从刑警身边拽开。

“哇!放开我!你们快住手!求你了,求你们了,别多管闲事!”

披头散发的灰藤依然在伸长着脖子哇哇地不停叫唤。由于这声音,周围又聚集了更多了人。谁也无法想象这个男人会露出这种丑态,都看得目瞪口呆。

沟口和另一名刑警仿佛听不见灰藤那撕心裂肺的叫声,依然冷静地进行着打捞工作。不久后,先是沟口刑警说了一句,“好,我这里勾住了。”紧接着,另一名刑警回答“我这边也OK了。”

“好,慢慢往上拉吧。”

两人小心地把伞向上拉着。另一端似乎勾住了什么重物,他们都费劲了全力。灰藤则哭泣着,没过多久从他嘴里发出的声音转变成了啊啊的惨叫。

在刑警拽出雨伞的另一头似乎勾着什么,我赶紧跑了过去。

由于布满了浑浊池底堆积的泥巴,乍一眼看去不知道那是什么。可当它完全浮出水面时,我立即从形状看出了其真面目。

两名刑警缓缓地将其放置到地面上,咕咚的一声,泥巴飞溅了开来。

那是一只哑铃。顿时我回想起田径部的齐藤提过,他们丢失了一只哑铃。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沟口刑警戴上白色手套,仔细观察着哑铃。尽管布满泥巴有些难以辨认,不过还是能看出在横杠部分拴着类似绳子一样的东西。

沟口刑警走到摆出了同神社门口的石狮子一样姿势的灰藤身边。

“灰藤先生,”刑警说,“你能向我们说明一下吗?”

“不知道,不知道,我、我……”灰藤颤抖着身体,脸色由红转青,最后变得煞白。“我什么都……什么都……”忽然翻出了白眼。然后又如同断了线的人偶,绵软无力地滩倒在地上。

“啊,怎么啦,这家伙。”川合摇晃起他的身体。

“别动!”沟口刑警厉声喝斥,“把他轻轻放躺下来,”然后看看周围,“谁去联系下医院。”

感觉身边有人飞奔了出去。

这时候,其他老师的身影也纷纷出现了。其中还包括副校长。

“请让一下,快让让!”副校长用跳舞一般的姿势拨开了人群,来到我们跟前。“怎么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面无人色地问,当他见到躺倒在那儿的男人时,表情凝固了,“啊,灰藤老师!”

“好像是中风了。”沟口刑警依然镇定自若,问副校长:“灰藤老师以前患有高血压吗?”

“这个,我没听说过……”副校长歪着头。

灰藤发出呼噜呼噜的鼾声睡在那儿,那副表情竟然看起来还心情不错。

“那么,”沟口刑警把脸转向我,“你刚刚的话还说到一半吧?等救护车的这段时间里,你继续说下去好了。呃,刚说到哪儿了?”

“关于御崎之死的真相。”我说,“我想说,那应该是一起自杀。”

“什么啊,就是这个啊。”刑警浅浅一笑,然后又立刻板起脸,“这事儿就免了,我早就知道了。那个已经证明了一切。”他指着从水池里捞起来的哑铃说道。

2

沟口刑警递给我一张纸,“你看看这个,我们把写在带子上的内容重新复原了出来。不过少了前半部分,从中间开始的。”

我接过那张纸,我对你深信不疑——文章以这句话开头。

“……我对你深信不疑,并以你为榜样,才一直走到了今天。您告诉我,为了教育而必须作出一些自我牺牲。我一直把这句话当成金玉良言而照做。婚也没有结,只是一心想把教师这条道路走到底。并且,我一直忠诚地跟在您的身后。因为我以为,即便最后不能像其他女人那样得到幸福,也能获取您的欢心。我无时无刻不在服从您的指示。宫前由希子逃跑的时候,您立刻发号施令,不能让她逃跑,让我快去追。所以我用尽全力追了出去,还大声呵斥让她停下。我记得她听到那声喊叫后,回了一下头,同时跑到了马路中央。我亲眼目睹了那孩子被卡车猛地撞上的那一幕。她如同一个被丢弃的布娃娃一般,摔倒在路上,立刻流出了大量的血,光是看到就会让人晕厥。那血红的颜色,深深烙在了我的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我意识到自己酿成了大错。如果我不去追赶,那个孩子就不会失去她年轻的生命。可即便如此,当时我最先考虑的,还是不能因为此事而伤害到您的名誉。于是我向您发出了讯号,让您别过来。在那之后,您使用了各种手段,让我的行为没有被众人所得知。但其实我最希望您做的,却是抚慰一下我那颗因为害死学生而受到重创的心灵。当西原庄一把一切都公之于众而受到学生们集体攻击时,我甚至连早上睁眼都会害怕。可是,你却希望我继续采取坚决的态度,说学生那边你自己会想办法;你还说,只要揭下那个西原的假面具,骚乱就会平息,在那之前先咬牙坚持。当我终于即将要迎来光明的时候,我又相信了你,遵照你的话,每天度日如年地过着。哼,可最后你终究也只是一个凡夫俗子。战胜不了欲望,是个丑陋的禽兽。对我承受的这些痛苦视而不见,完全无动于衷。我关于此事问了你好几次,你的回答却总是敷衍了事。然后有一次,被我看到了那一幕,那个女孩从你的房间里走出来。你会被那个女孩所吸引,是我很久之前就唯恐会发生的事,然而却渐渐变成了现实。那一瞬间,我终于明白了,你的心已经不在我这边了。在我被学生当成杀人犯、遭到他们指责的时候,你却正迷恋于那个年轻女孩的身体。你能体会当我得知这件事时候的心情吗?灰藤老师,我选择了死。既然意识到在此之前一直信以为正确而活到现在的那条道路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我也无法继续活下去了。若您还有一丝忏悔之心的话,就请把我的尸体这样放置在那儿。但您多半是做不到的吧?再见了,致伪善家的您。藤江。”

我把全文读了两边,把纸还给了沟口刑警。

“我不太明白,”我说,“到最后,御崎还是因为害死由希子而受了煎熬吗?”

“能够从字里行间感受出来,如果是常人,一个大活人在自己眼前这么惨死,心中一定是无法平静的。只不过这件事从本质上说,还是你刚刚描述的那样,”刑警把信纸整齐地叠好,放进上衣口袋,“到头来还是因为爱恨纠葛。”

“这里面提到的年轻女孩是谁?”我说出了遗书里最让我介意的一点,胸口有一种被重物牵住的感觉。

刑警没有回答,咳嗽一声后,开始说起不相干的话。

“据我估计,御崎老师叫出灰藤的手段应该是电话留言。那天晚上灰藤饮酒会回来后,发现御崎老师给他留了言。说自己在高三三班等他,希望他过来一趟,诸如此类的内容。而偷偷赶到的灰藤发现了尸体之后本想溜之大吉,可一见到脖子上缠着的绷带,肯定更为震惊。不管怎么说,自己的所作所为全被写了进去,于是他才不得不回收了绷带。”刑警对灰藤的称呼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这样御崎根本没必要放什么指示他伪装成他杀的指示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