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那么几秒钟我没能理解他这话的意思,只是眨巴着眼睛呆在那儿。然后这问题才在我脑海回荡起来,顿时,我身体中的血液开始倒流。

“你在说什么呢?”我费尽全力不让自己说话结巴,“为什么这么说……明明没有任何证据,胡编乱造,荒谬至极!”

“我都跟你说过好多次了,没根据的话我是不会说的。”刑警在烟灰缸里掐灭香烟,“在对御崎老师被杀一案的搜查过程中,我们对你进行了调查。恋人发生了事故,而起因则由御崎老师一手酿成,那你对宫前的感情有没有到会杀害御崎老师的地步呢?这是关键的一点。坦白地说,结论是否定的。你与宫前的关系没有那么深厚,你们根本就不是恋人。”

“请你说出根据来。”我抑制住心脏的狂跳,说道。

“根据之一呢,”刑警喝了口水,“是我的直觉。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你把宫前的事故背景告诉了我们,听着听着,我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想。明明在描述自己恋人的死亡,但你的表情完全没有变化,根本看不出正忍受着多大的悲痛。在你脸上的表情,更像是一个把事实原封不动传达出来的播音员。”

“就因为这一丁点儿的事……”

“你可别小看了警察的眼睛,”刑警两眼射出光芒,“在陈述御崎老师的时候,你也非常冷静,给人一种事不关己的感觉。我又开始以为,你生来就是这种冷漠的性格。可从你因为宫前的事而在学校里进行的一连串抗议活动来分析,这种想法怎么看都是错误的。在众人面前坦白这种事,如果不是相当容易激动的人是做不出来的。于是,我便向以棒球部为主、你的一些周遭的人询问了你与宫前的关系。令我惊讶的是,一个人也不知道你们的关系。唯一一个回答从一年前就知道了的人,是棒球部的部长楢崎,可她的话听起来也像是生拼硬凑的。接着我们又去宫前家里查看了一下她所持有的照片,表明你们俩正在交往的,一张也没有。非但如此,你连一张贺年卡都没寄过。然后我问了她母亲,据说你一次都没打过电话到她家去。这对于最近谈恋爱的高中生而言,是无法想象的。最后我得出一个结论:你和宫前之间或许是有一些关系,但绝没有你所说得那么亲密,所以说,那些抗议活动全都是在作秀。”

我陷入了沉默,本想找些反驳的言语,但意识到对这个刑警应该没用。

“为什么非要进行那种作秀,我不得而知。估计是想引起谁的主意吧,总之这与搜查无关。最重要的是,这么一来你就没有了杀害御崎老师的动机。当然,就算没这个因素你给我的印象也是清白的。”

我紧咬嘴唇,竟然这么轻易就被看穿了,看来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都是已经老掉牙的了。

“然后呢?”我勉强吐出几个字,“先不说你说得对不对,你为什么会从这件事上突然萌生我与水村是恋人的念头呢?”

“如果不这么考虑,在水村绯絽子险遭谋害的那个案件里有些事就解释不通了。”

“什么事解释不通?”

“这我还不能说,”或许刑警想卖弄自己的从容,又开始抽起烟,然后狠狠吐了两口。“我问了水村绯絽子的母亲:您女儿现在有没有交往的人,或者过去有没有交往过的人。”

“她的回答是?”我紧张地问。

“她说没有。”

我松了口气,“那你还是不相信?”

“之后我又问了她,有没有从你女儿嘴里听到说过一个叫西原的男学生。她母亲的回答依然是否定的,但表情明显产生了波动。于是我便产生了一种直觉:不光是本人,连父母都在试图隐瞒你们俩的关系,虽然我不清楚这其中的缘由。”

“真是无凭无据的臆想。”

“是吗,我倒感觉并非如此呢。尤其是在把目光转向你们父母的时候,会让人情不自禁地浮想联翩呢。”

我感到自己的脸唰地红了。目光敏锐的刑警察觉到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东西电机是你父亲公司的大主顾吧?”

“真是无聊透顶。”我不屑地说,“这事和父母没关系。”

“哦?”刑警缓缓吐出烟雾,“我就不追究了。我们说说围巾的事如何?就是你号称从宫前由希子那里得到的那条围巾。”

“那围巾怎么了?”

“那其实是水村送你的,没错吧?”

我避开警察犀利的目光,喝了口水。不知不觉中,嘴里变得干巴巴的。

“你有什么证据这么说……”

“我有间接证据。”刑警立刻回答,“水村绯絽子初中时期的朋友里,有一个叫前田香织的女孩。据说她曾在去年圣诞前夕陪水村去买过围巾。我问了一下她具体情况,发现那条围巾和宫前送给你的是同一条。然后经过其他一系列调查我又发现,在水村赞助的那个圣诞派对上,的确有一个修文馆高中叫西原的男生来过。”

腋下的汗水已经流成了一串。

“怎么样?跟我说说实话吧?你和水村确实是恋人吧?”刑警说这话时,脸上写满了胜利后的得意。与此同时,我也感到自己的表情正悲惨地扭曲着。我做梦也没想到,那个我不希望任何人知道的秘密,竟然会以这种形式曝光。

“确切地说,”我几乎在呻吟,“曾经是恋人——在今年三月份以前。”

“三月……嚯,”刑警的目光有些困惑,“为什么分手了呢?”

我皱起眉头,“这个非说不可吗?”

“不,不说也没关系,这是题外话。”刑警挥挥手,“不过这么一来我们又前进了一步,真相近在咫尺。”

“我真是弄不明白,我与绯絽子的关系究竟与这次案件有何联系?”

“以后会告诉你的。”刑警吐了几口白烟,这次用水浇灭了烟蒂。然后拿起付款单站起身子,“总而言之,搜查的事就交给我们好了,明白了吧?”

我沉默不语。

“哦,对了,再告诉你件事吧。”刑警屈着腰,又把脸凑了过来。“我不知道你这边这么样,反正水村绯絽子还是把你当作恋人的,百分之百没错。”

我抬头吃惊地看着沟口刑警,他朝我眨眨眼,随后向付款柜台的方向走去。

6

伴随着电车的摇晃,与沟口刑警的对话也在我脑海里回荡起来。他一番出乎我意料的问题,导致我最终说了实话,可我与绯絽子的关系与案件有着何种联系,我却完全一头雾水。沟口刑警用了“不这么考虑就解释不通”这种表达方式,但究竟什么解释不通呢?

我闭上眼,任凭身体随车身摇晃。我不得不承认,坦白绯絽子的事情后,我着实轻松了不少。长时间以来,我一直苦于找不到人倾诉。

我在高一时就认识了绯絽子,说得更具体一点,是入学仪式的时候。她在我的邻班,坐在我的斜前方。与现在不同,她的头发当初只留到肩膀处。那乌黑亮丽的秀发在透过窗户射进的阳光下闪闪发亮。

在校长进行着他那无聊又冗长的发言期间,她一直面朝前方。从那流线型的眼睛上看,与其说她是在认真听,更像是在浮想遥远国度的风景一样,但那紧闭的双唇又给人一种有什么迫在眉梢的心事的印象。在刚入学的新生里,她全身都散发着一种与众不同的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