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对教皇内侍讲。”

卫兵们看上去满脸疑惑,却也不敢再问。

“告诉教皇内侍,”罗奇尔铿锵有力地说,“就说‘欧核中心’主任,马克西米利安·科勒要在这里见他。快去。”

“是,长官! ”其中一名卫兵说着连忙跑向教皇内侍办公室,其他人则站在原地不动。他们看上去很拘谨.打量着罗奇尔说:“上尉,稍等片刻。

我们会通报您的客人已经来了。“

但是,科勒并没有停下来。他突然转过去,操纵轮椅绕过了这些卫兵。

卫兵们急忙转过身小跑着来到他旁边,喊道:“先生! 站住! ”

科勒特别反感他们。即使是世上最精锐的保安也不能免俗,还是跟一般人一样无法不对残疾人抱有怜悯之情。科勒要是个健全人.他们可能早就把他擒住了。残疾人就是弱者,科勒心想,大约人们都这么觉得。

科勒知道要实现他此行的目的时间很紧迫。他同样知道自己今晚可能要死在这里。但他惊讶的是自己竟然一点儿都不担心。他情愿付出生命的代价。他的一切都被某些如文特斯克教皇内侍一样的人摧毁,为此他这一生忍受了太多的痛苦。

“先生,”卫兵大叫着冲到他面前.在走廊里站成了一条直线,“你必须停下来! ”其中一名卫兵侧向抬起胳膊,挡住了科勒。

科勒停了下来。

罗奇尔走上前去,一脸歉疚地说道:“对不起,科勒先生,稍等一下。

未经通报.谁也不能进入教皇办公室。“

科勒意识到在罗奇尔看来除了等待别无他法。好吧,科勒心想,我们就等着。

那些卫兵似乎很残忍,他们把科勒堵在了一面镀金的大穿衣镜近旁。

看到镜子中自己那扭曲的身体,科勒感到一阵厌恶,由来已久的怒火又充满了胸膛。这给了他一种力量。他现在已深入敌营了。就是这些人让他丧失了尊严。就是这些人,就因为他们,他从没尝过女人的滋味…从不曾站起来领奖。这些人拥有的是什么真理? 有什么证据! 见他的鬼! 就凭一本古老的辩话书? 就凭那些关于奇迹的预言? 科学可是每无都在剑科勒对着镜子中的自己冷眼凝视了一会儿。今晚我可能目宗教而死,他心想,但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有那么一会儿,科勒似乎又回到了十一岁,在父母位于法兰克福的公寓里,躺在自己床上。身下铺的是欧洲做工最精美的细麻布床单,但早已被汗水浸透。小马克斯感觉像是躺在火炕上一样,难以想象的疼痛折磨着他的身体。父母在他床边已经跪了整整两天,他们还在祈祷。

法兰克福的三位最高明的医生站在了阴影处。

“我恳请你再考虑考虑! ”一位医生说道,“看看这个孩子吧! 他高烧不退,正处于极度痛苦之中! 这很危险! ”

但是,母亲还没开口,马克斯就已经知道了她要说什么。“上帝会保--佑他的。”

是的,马克斯心想,上帝会保佑我。母亲语气中透出的坚定信念给了他力量。上帝会保佑我的。

一个时后,马克斯感到整个身体像被压在车下碾碎了一样。他连哭都没了力气。

“你儿子的病非常严重。”另一位医生说,“不管怎样,让我给他止痛吧。我包里有一支简易注射——”

“好了,闭嘴! ”马克斯的父亲制止了那位医生,连眼都没睁一下。他只是继续他的祷告。

“父亲,求您了! ”马克斯真想尖叫,“让他给我止痛吧! ”一阵猛烈的咳嗽却让他什么也没说出来。

一小时后,他越发感到疼痛了。

“你儿子可能会瘫痪。”一位医生斥责道。“甚至可能死亡! 我们有药可以救他! ”

弗朗与赫尔·科勒夫妇根本不允许他们这么做。他们不相信医学。

他们是谁,竟然要妨碍上帝的计划? 科勒夫妇更加热切地祈祷着。毕竟是上帝让他们有幸得到了这个孩子,上帝为什么要带走这个孩子呢? 母亲低声告诉马克斯要坚强。她解释这是上帝在考验他…就像《圣经》故事里的亚伯拉罕一样…考验他的忠诚。

他也想相信上帝,可疼痛却是难以忍受的。

“我看不下去了! ”一位医生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就跑出了那个房间。

黎明之前,马克斯神志已经不清醒了。他身上的每块肌肉都因剧痛而抽搐着。耶稣在哪儿呢? 他怀疑起来。难道他不爱我碍? 马克斯感到自己快不行了。

母亲倒在床边睡着了,双手依然紧紧地抓住他的手。马克斯的父亲穿过房间走到窗前,凝望着窗外的曙光,精神似乎有点恍惚。马克斯可以听到他在不停地低声咕哝着,祈祷上帝大发慈悲。

就在那时,马克斯感到有个影子盘旋在他上方。是天使吗? 马克斯几乎要看不见了。他的眼睛肿得挤在了一起。那个影子对他耳语,可那不是天使的声音。马克斯听出了那是其中的一位医生…那人在角落里坐了两天一直没走,他恳求马克斯的父母让他给孩子服用英格兰产的某种新药。

“我决不会原谅自己,”医生低声说道,“如果我不这样做的话。”紧接着,那位医生轻轻地抓住马克斯那虚弱的胳膊.说道:“我真希望能早点这样做。”

马克斯感到胳膊上一阵轻微的刺痈——经过刚才那阵剧痛,这点疼痛几乎感觉不到。

后来,那位医生安静地收拾起他的东西。临走时,他把一只手放在马克斯额头上,说道:“这能救你的命。我对医学的力量坚信不疑。”

几分钟后,马克斯就感到血管内似乎注入了某种神奇的力量,一阵暖流传遍全身,疼痛渐渐消失了。终于,这么多天以来,马克斯第一次睡着了。

烧退了,他的父母声称这是上帝的奇迹。但是,当情况表明孩子变成了残废时,他们变得非常沮丧。他们推着孩子去教堂咨询牧师。

“全靠上帝慈悲,”那个牧师告诉他们,“这孩子才得以幸存。”

马克斯听着,一句话也没说。

“可我们的儿子不能走路了! ”弗朗·科勒抽泣着说道。

牧师难过地点了点头,说道:“对,看来他不够忠诚,上帝因此惩罚了他。”

“科勒先生? ”这是那位先跑开的瑞士侍卫兵的声音。“教皇内侍说同意接见你。”

科勒咕哝了一声朝走廊尽头加速而去。

“他对你的来访感到惊讶。”卫兵说。

“我知道。”科勒说着,继续转动着轮椅。“我想单独见他。”

“不可能,”卫兵说道.“没人一一”

“中尉”罗奇尔咆哮道,“会面将按科勒先生的意思办。”

那名卫兵露出了明显的怀疑目光。

在教皇办公室门外,罗奇尔允许卫兵在科勒进门之前对其进行常规性的防范检查。他们手提式的金属探测器对科勒轮椅上的众多电子仪器根本不起任何作用。卫兵们要对他搜身,但明显因为他的残疾而感到难为情,也就无法彻底搜查。他们根本就没发现粘在轮椅下面的左轮手枪,也没收走另一样东西…科勒知道那件东西将使今晚一连串的事件有个令人难以忘怀的结局。

科勒进入教皇办公室的时候,文特斯克教皇内侍独自跪在一堆快要熄灭的火堆旁祈祷着。教皇内侍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科勒先生,”教皇内侍说,“你来是为了让我殉教吗? ”

112

兰登与维多利亚急忙冲向梵蒂冈,那条被称为“密道”的狭窄地道在他们面前延伸开去。兰登手里的火把只能照亮几码远。地道两侧的墙壁靠得很近,顶又很低,空气中散发着潮气。兰登向着黑乎乎的前方不停地跑着,维多利亚则紧紧地跟在后面。

出了天使堡,地道一下子变成了一条险峻的斜坡,往上走就是一座石砌棱堡,这个棱堡看起来像罗马的一条高架渠。斜坡到这里又变成坦途,通向梵蒂冈的秘密通道就从这里开始。

兰登一边跑一边翻来覆去地琢磨那些变幻莫测而又让人迷惑的情形——科勒,杰纳斯.黑煞星,罗奇尔…第六块烙铁? 你肯定听说过第六块烙铁,杀手这样说过,它的设计最为巧妙。兰登确信自己肯定没听说过。即使在宗教派别学说的传说中.他也想不起哪里提到过什么第六块烙铁。或者确有此事,或者纯属虚构。有人谣传有金条,有人谣传有完美无瑕的光照之星,可就是没人提到过第六块烙铁。

“科勒不可能是杰纳斯!”维多利亚在高架渠内边跑边断然说道,“这不可能! ”

“不可能”这个词,兰登今晚早就不说了。“我不知道,”兰登在两人朝前跑时大声说,“科勒有种非常严重的怨恨心理,还有某种重大的影响力。”

“这次危机让。‘欧核中心’看起来像头怪物! 马克斯可从不会给‘欧核中心’抹黑! ”

兰登知道,由于光照派坚持扩大事态,“欧核中心”今晚一度遭到了公众的强烈质疑。可是,他不确定“欧核中心”的名誉到底受到了多少损害。

来自教会方面的批评对“欧核中心”而言并不新鲜。实际上,兰登越想就越觉得这次危机可能反倒让“欧核中心”受益。假如这个游戏只是为了引起公众的注意.那反物质就成了今晚头彩的赢家。地球人可都在谈论着这件事儿。

“你知道营销大师P .T .巴纳姆(美国游艺节目演出经理人,以主办耸人听闻的游艺节目演出和奇人怪物展览而闻名。)这样说过.”兰登扭头喊道,“‘我不在乎你怎么说我.只要拼对我的名字就行! ’我敢说等着发放反物质技术使用许可证的人已经偷偷排起了长队。到了午夜,他们看到反物质的真实威力之后…”

“真不合情理,”维多利亚说道,“公布科学成果并不是要展示它的杀伤力!对反物质而言这太可怕了,相信我没错! ”

兰登手中的火把这会儿快熄灭了。“那么或许事实比这还要简单,也许科勒孤注一掷,认为罗马教廷会保守反物质这个秘密一会拒绝证实这一武器的存在而令光照派得势。科勒原指望罗马教廷面对威胁会一如既往地保持沉默,可没想到教皇内侍改变了规则。”

他们沿着地道冲了过去.维多利亚则沉默不语,兰登突然觉得这个设想越来越有道理。“就是这样! 科勒从没想过教皇内侍的反应。教皇内侍打破了教会一贯沉默的传统,还公开了这个危机。他真的很诚实。老天哪,他让电视台转播了反物质的情况。这真是个英明的决断,但是科勒根本就没料到会这样。整个事件颇具讽刺意味的是光照派的进攻竟然招来了相反的结果。不经意间,这竟促使教皇内侍成了教会的新领袖。于是这会儿科勒要来杀他! ”

“马克斯是个杂种。”维多利亚大声说道,“可他并不是凶手。再说,他绝不可能卷入暗杀我父亲的事件中。”

兰登的耳边又响起了科勒的话:在“欧核中心”,许多正统科学家都认为列奥纳多是个危脸人物。把宗教与科学相结合是对科学的极大亵渎。“可能科勒在几个星期前就发现了反物质计划,而且也不喜欢其中涉及的宗教问题。”

“所以他就杀害了我父亲? 太荒谬了! 再说,马克斯·科勒根本不会知道有这个计划。”

“也许是你不在的时候,你父亲打破你们之间的约定去咨询了科勒,希望得到他的指导。你自己也说过你父亲对于制造出这种毁灭性物质所牵涉的道义问题深感不安。”

“从马克西米利安·科勒那里得到道义上的指导? ”维多利亚轻蔑地问道。“我可不这么想! ”

地道略微朝西拐了一下。他们跑得越快,兰登手里的火把就越微弱。

他开始担心如果火全灭了,这个地方会是什么样子。一片漆黑。

“再说了,”维多利亚争论道,“假如科勒就是整个事件的幕后主谋,那今天早上他为什么还费心打电话向你求助呢? ”

兰登早已考虑过这个问题。“给我打电话可以帮助他掩护自己。他确信危机当前谁都会认为他脱不了干系。他可能根本就没想到我们会知道这么多。”

想到自己被科勒利用,兰登感到一阵愤怒。他的介入使有关光照派的事件更加可信。整个晚上,他所证明的一切和出版的著作都在被媒体引述。同样荒谬的是,哈佛大学的一位教授出现在梵蒂冈,不管怎么说,这都打消了人们对这起突发事件的怀疑,还让全世界的怀疑论者确信光照派组织不仅真实存在,还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

“英国广播公司的那个记者,”兰登说,“他认为‘欧核中心’是光照派新的藏身之地。”

“什么! ”维多利亚说着在后面绊了一跤。她站起身继续跑着问道:“他竟然这样说?!”

“他在播新闻时说的。他把‘欧核中心’比作共济会的据点一一共济会是个合法组织,无意中却窝藏了光照派兄弟会的人。”

“天哪,这会毁了‘欧核中心’的。”

兰登并不那么认为。不管怎样,这种推测突然显得并没那么牵强。

“欧核中心”是最佳的科学港湾,是来自十多个国家的科学家们的总部。

他们似乎有用不完的民间筹款,而马克西米利安·科勒正是他们的主任。

科勒就是杰纳斯。

“假如科勒没卷进去,”兰登质疑,“那他来这里干什么呢? ”

“可能想来阻止这个疯狂的行为,来表示支持。也许他正在以撒马利亚人的身份做事呢! 他可能已经查明了谁知道反物质计划的下落,就过来把这个信息公之于众。”

“那个杀手说他是来给教皇内侍烙上烙印的。”

“有点儿主见吧! 这样等于是自杀,马克斯绝不会活着出来。”

兰登考虑了一下她的话。也许那正是问题所在。

一道铁门的轮廓隐约显现在前面,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兰登吓得屏住了呼吸。但是来到跟前,他们发现那把老式锁竟然打开了挂在门上,门可以顺畅地开闭。

兰登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意识到正如他所料,这条古地道还在使用。最近就在使用,就像今天一样。他现在明白了,早些时候那四位受惊的红衣主教就是从这里被偷偷带走的。

他们继续奔跑着,兰登此刻能听到左侧传来的嘈杂声。那里是圣彼得广场。他们就快到了。

他们发现了另一道门,这道门要厚重一些,也没上锁。此时,圣彼得广场上的喧哗声渐渐消失在身后,兰登感到他们已经穿过了梵蒂冈的外城墙。他不知道这条古地道通到梵蒂冈境内的什么地方。通到花园? 通鳓圣彼得大教堂? 还是教皇的官邸? 就在那时,地道毫无预兆地到了尽头。

一道笨重的大门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这是一道铆接的厚厚的铁门。

借着火把剩下的最后一丝摇曳的火光,兰登看到这道门表面非常光滑——门上没有拉手,没有门环,没有钥匙孔,也没有铰链。这里过不去。

兰登顿时感到一阵惊慌。用建筑师的话来说,这类罕见的门叫做单面门,可用于安全防卫,只有一面能开门——就是另一面。兰登的希望渐渐破灭…手中的火把也快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