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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似淮都给她香囊了。
她怎么也得对他好一点儿。
这三颗圆大果子是楚含棠在树上摘的时候就挑选出来,放到小布包的夹层里面的。
讲堂里的同窗几乎都在吃果子。
谢似淮也收下这三颗被人精挑细选过的果子了,不过他并没有吃,只是收下而已。
楚含棠以为谢似淮想留着回去再吃,也不管了。
毕竟他想什么时候吃都可以。
她想了想,又凑到他耳边说:“别忘记啊,我晚上要去找你。”
靠得太近了。
说话的气息喷洒到耳廓周围。
陌生的酥酥麻麻从谢似淮耳廓附近快速地散开,传遍四肢百骸,他不自觉地侧了侧头,楚含棠的唇角却因此擦过了他耳垂。
她愣了一秒,但也没当回事。
楚含棠站直身子,又到院子外面跟其他同窗闲聊了。
柳之裴啃着果子,将她拉到角落,“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
他清了清嗓子。
“楚含棠,你和谢似淮一起长大,你们父母又都认识,他们真没有为你们订下过婚约么?”
楚含棠踹了柳之裴一脚。
她也拿出剩下的果子出来吃,“想什么呢,没有,你问这个干什么,难道你对本姑娘生了爱慕之情?”
柳之裴嘴角一抽。
“我心中只有池同窗。”
楚含棠哼了一声,“池姐姐是不会喜欢你的。”
柳之裴:“……”
她疑惑道:“那你今天为何突然问我跟谢似淮有没有婚约?”
柳之裴吃完一颗果子了,十分幼稚道:“你刚刚给了他三颗果子,其他同窗都是两颗。”
楚含棠略无言,“你去死吧。”
见她好像真没这方面的意思,柳之裴也不嘴碎说这个了,免得遭受楚含棠的毒打。
日暮时分,楚含棠依然是和谢似淮一起离开学堂的。
回到谢府门口,遇到了谢似淮的父母谢如温与邢女,楚含棠十分讨人喜欢地向他们问好。
邢女温柔地给她撩起碎发,“糖糖有空过来玩啊。”
谢如温站在邢女旁边。
他淡笑道:“有空就过来吧。”
谢似淮倒是一言不发地长身玉立着,楚含棠应好后就走向谢府隔壁了,那是楚家。
邢女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她腰间的香囊,怎么感觉有些熟悉?
未待邢女深思,谢似淮说话了,“爹、娘。”
谢如温忽然想起一些事,“似淮,听说你又到香料铺买香料了,爹娘不是让你不要再学巫术了?”
谢似淮天生一张看似无害的皮囊,此刻自然地笑起。
他道:“我只是想学学罢了,不会害人的,爹娘信不过我么?”
邢女跟谢如温相视一眼,她摇头,“爹娘相信你。”
谢似淮转身进谢府。
谢如温对谢似淮有愧,当年他退隐江湖,遭到了仇家报复。
对方将谢似淮掳走,对他进行了一次诅咒祭礼,祭礼进行到一半,谢如温便及时地救回了谢似淮,他却对巫术感兴趣了。
而邢女以前又是巫女。
她对这方面很了解。
身为巫女之子的谢似淮对此也有天赋,谢如温不知是福还是祸。
谢似淮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他进谢府,陪父母用过晚饭,径直地回了自己房间。
谢如温、邢女一般不会擅自闯入谢似淮所住的房间,他坐在书桌前,摊开夹了不少蝴蝶、蜻蜓的书。
又把一只处理过的蝴蝶放进去。
便是此时,窗户被人从外面敲响,窗纸上倒映着一道纤细的身影,甚至能清晰地看见绑在少女发髻上的数条发带轻轻飘动。
楚含棠拍了拍窗户。
然后她轻声道:“谢似淮,是我,开窗让我进去。”
谢似淮闻声缓缓地抬起眼睫。
她来了。
第90章
楚含棠等了一会儿,见迟迟没人过来开窗,又见里面灯火通明,不像是已经入睡的样子,正犹豫着要不要试着推一下窗。
她刚抬起手,窗便被人从里面推开了,少年站在窗前看出来。
一见到人,楚含棠扬了扬手中的《周髀算经》。
谢似淮看着她十分熟练的爬窗动作,往后退一步,知道楚含棠待会儿要一鼓作气地跳下来。
如果楚含棠偷偷来找他,是不会走正门的,谢似淮的房门对着院门,她担心一不小心会叫人看见。
而这个窗户位置偏僻,又靠近院墙,方便进出。
楚含棠跳下来后,不拘小节地走到谢似淮的书桌旁。
他的书桌跟她的不一样。
这里收拾得很干净。
书籍摆放得整整齐齐,桌角还摆放着几株兰花。
别人的书桌前一般只摆放着一张椅子,而谢似淮的书桌旁常年摆放着两张椅子,因为楚含棠经常会来,明着来或偷偷来。
楚含棠拉过椅子,坐下。
谢似淮没把窗户关上,也坐下。
二人的距离很近,原因是桌子只有一张,有时大腿会隔着衣裳擦过,楚含棠不在乎这个,小时候他们还躺在同一张床睡过觉呢。
她把手中的《周髀算经》摊开,翻到不会的那几页。
谢似淮指尖也轻压在纸张上,微微倾身过去看,吐息仿佛含香。
楚含棠怔了几秒。
她不自觉地吸了几口。
有点儿疑惑谢似淮平日里是用什么澡豆沐浴的,身上总是香香的,比惯用胭脂水粉的女儿家还要香上好几分,这种香气又特别好闻。
因此,楚含棠分神了几秒。
却见谢似淮提笔蘸墨,从旁边抽出一张白纸,不疾不徐地在上面写下一道很是详细的解法。
墨香也散开,她总算回过神来。
纸张上的字迹清秀、有力。
楚含棠将脑袋凑过去,认认真真地看起来,她算是聪明的人,只是做题时喜欢钻牛角尖,一旦得到点拨,便能立刻融会贯通了。
将纸张的字都看完后,楚含棠点点头,“弄明白了。”
他慵懒地托腮看着桌旁的兰花。
听到她说弄明白,谢似淮才将目光转回到楚含棠脸上,少女是沐浴完再过来的,现在绑着发髻的发带是似充满了生机的浅青色。
她身上的衣裙跟发带颜色相近。
是一条百褶裙。
层层布料错落地堆积在一起,弧度微隆,而腰身却纤细不已,用一条细腰带绑住,打成结的尾端垂下。
只是看了一眼,他便不再看了。
学到一半,窗外响起淅淅沥沥的声音,楚含棠转头看去,发现大晚上的下起了雨。
院墙若是有雨,会湿滑,抓也抓不稳,更别说要去攀爬了。
她神色纠结。
走谢府后门?好像也行不通。
谢府家中的一位马仆常年住在后门旁边的小阁房,武功又高强,只要有一丝动静都能听见。
听说这位马仆不是寻常的下人。
他以前跟谢如温在江湖上认识,后来瘸了一条腿,来了谢府当个照料马匹的马仆。
楚含棠很有自知之明,只会一丁点三脚猫功夫的她若是从后门离开,一定会被马仆发现的。
不如在谢似淮房间住上一晚?
以前又不是没试过,楚含棠陷入沉思之时,谢似淮起身走到了窗前,将手伸出去接了点儿微凉雨水。
五指尽湿。
雨水沿着指缝掉落。
她暂时没看他,看向房间里的床榻,被褥叠放得端正。
今年及笄之前,楚含棠经常在上面躺着睡觉。
雨越下越大了,她将《周髀算经》合上,走到谢似淮身边,“雨太大了,我今晚没法爬墙回去了。”
谢似淮好像不知道楚含棠打算说什么,“然后呢?”
“我想在你房间睡一晚……”
说完此事,既怕谢似淮拒绝,又不想睡地上的楚含棠忙道:“你的床这么大,我用被子隔开,是绝对绝对不会碰到你的。”
谢似淮好整以暇问:“万一你还是碰到了,该如何?”
该如何?用不用这么较真?
她苦着脸想,试探开口,“你想如何便如何?”
谢似淮笑吟吟道:“砍掉就好了,你哪里碰到我,砍断哪里。”
楚含棠大惊。
以前又不是没跟谢似淮同床睡过,小时候,她还把对方当抱枕一样抱着睡觉呢,觉得很舒服,双方父母想把他们分开也分不开。
最后还是廖英使劲地掐了她一把,楚含棠才吃痛放手。
她还一脚将谢似淮踹下了床。
太疼了。
廖英将楚含棠掐得太疼了。
然后她就疼得在床上乱蹦乱跳,一不留神将生得粉雕玉琢的他踹下去了,砸得青红交加。
看得其他人大眼瞪小眼。
他皮肤太白太软了,一点儿淤青都很明显,也正是因为如此,小时候的楚含棠才会喜欢抱他睡觉。
如今回想起这些事,楚含棠还觉得挺对不住谢似淮的。
都是年幼时不懂事。
不过他说如果她哪里碰到他,砍断哪里是开玩笑的吧,一定是的,楚含棠坚信是开玩笑的。
她不再犹豫,当即答应了,“好啊,没问题。”
有雨从窗户洒进来。
楚含棠殷勤地过去关上窗户,又去衣柜里抱出一张被褥,这是她以前在谢似淮房间睡觉用过的被褥。
谢似淮将外衣与腰封解开,放在床榻旁,再屈膝上去。
她直接和衣爬上去。
反正身上只是一套裙子。
但蓬松的裙摆瞬间占据了床榻的一大部分位置,楚含棠留意到他看过来的目光,用手将裙摆拨弄回来,压在腿下,“这样行了吧。”
谢似淮看了一眼被楚含棠压在腿下的层层裙摆。
她拉过被褥盖在身上就躺了下去,眼珠子一转一转地看床顶。
很快,楚含棠也能感受到身旁不远处的少年躺下了。
床榻是谢似淮终年躺的,充盈着属于他的气息。
令人能联想到干净二字的含香气息,楚含棠侧身去看谢似淮,少年现在没有盖被褥,纤长的身形在白薄的里衣内若隐若现。
他把绑高马尾的红发带取下来了,长发披散在身侧。
床榻虽大,上面躺了二人后却莫名显得小了。
只要楚含棠将手伸出被褥,再向前探一点儿,便能触碰到谢似淮落在床榻上的柔软青丝。
楚含棠最近好像都没有怎么仔细地看过他了。
小时候的他与现在的模样重叠。
五官张开了。
变得更加精致了。
楚含棠从小到大皆喜欢漂亮的东西,对谢似淮的第一印象自然也是喜欢的,是单纯对外表看似美好的事物产生喜爱之情。
她还在看他。
楚含棠脑海里粉雕玉琢的男童与眼前的柔美少年时不时交替出现,“谢似淮。”
谢似淮听她叫自己,转过脸。
“你也是用皂角洗头发?”
她轻轻地眨了眨眼,莫名其妙地问出这个问题。
房外的雨声不断,他“唔”了声,“你为何问这个?”
楚含棠趴在床榻上,以手撑脸。
“我以为你除了用皂角,还会用别的东西保养头发呢,你的头发比我好看太多了,我娘亲还给我买过坊间昂贵的头油护发呢。”
在她这个年纪对什么都好奇。
又因为楚含棠的性格使然,她总是会想问什么也会问什么。
谢似淮早已习惯她多问题。
他反应不大,只是如实道:“我只用普通的皂角。”
那就是天生丽质了,这个词用在谢似淮身上不违和,楚含棠心痒痒地伸手过去摸了一把他的长发。
指尖将几缕头发攥入掌心。
楚含棠又松开了,“谢似淮,你爹娘都长得那么好看,你以后找妻子是不是也要特别特别好看的?”
谢似淮茫然地垂下双眼。
“妻子?”
她觉得发髻在待会儿睡觉时会硌脑袋,半坐起来解开绑住发髻的淡青色发带,还不忘回,“对啊,妻子,难道你以后不成婚?”
一条一条的淡青色发带被解开。
谢似淮似有意又似无意地看了一眼它们,脑回路不同寻常人,反问道,“你想成婚了?”
楚含棠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猛地咳嗽起来,咳得脸微泛红。
幸亏今晚的雨声那么大,也传不到院子外面。
怎么扯到她身上了?楚含棠还在咳嗽,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隔着夏日轻薄的衣裙覆上她清瘦的脊背。
谢似淮五指冰凉,缓缓顺着脊背而下,仅仅是帮她顺气罢了。
楚含棠不咳了。
她认真思索片刻,回答道:“京城里有很多及笄前就订下婚约,及笄后便嫁过去的姑娘。”
“我今年刚及笄,在别人看来也能出嫁的了。”
谢似淮眼睫一颤。
“出嫁?”
他将替楚含棠顺气的手收了回来,好像陷入了沉思,唇角的笑意也淡了不少,“你若是出嫁便会到夫家住,偶尔才回一次楚家吧。”
“按理说,是这样的。”
楚含棠趴在床榻上有些不舒服,拿了一个软枕放在胸前压着。
柔软挤压着软枕,属于她的女儿香渐渐与谢似淮留下来的淡香交织、融合在一起。
她又思忖道:“不过我才及笄,应该不急的。”
谢似淮望着楚含棠的侧脸,房间烛火尚未熄灭,这么近的距离能看到她皮肤上的细小绒毛。
有点儿像夹在书中的蝴蝶上的细毛,却又不太一样。
他想摸一下,却没动手。
楚含棠打了个哈欠,刚才学习学了一段时间,聊天也聊了一段时间,不免困乏了。
最重要的是明天还要上学堂。
太晚睡,也许起不来。
她不打算继续往下聊了,“时辰不早了,休息吧,对了,烛火还没有灭,我现在去……”
话音未落,烛火灭了。
楚含棠起身的动作一顿,又躺回去了,不由得感叹一句,“你的武功愈发精湛了,如今都能随意扔掷东西弄灭烛火了。”
谢似淮闭上双眼,语气淡然,“你想学,也能如此。”
她还真的思索了一下。
不过听说真正地习武会很辛苦,还是算了吧,楚含棠懒惰地想。
雨夜微凉,盖着一张薄被的她到后半夜还是觉得冷。
楚含棠无意识地寻找温暖之处。
找到了,她仍然沉浸在酣睡中,原本被压在腿下的裙摆,此刻尽数地压到了谢似淮身上。
楚含棠的柔软抵在他胸膛。
她的脑袋侧压在他锁骨。
谢似淮一向浅眠,所以当楚含棠一趴过来,他就醒了。
少女身躯软绵绵的。
谢似淮的眼睛适应黑暗了,低眸看了看楚含棠随意地搭在他肩上的手腕,藕白色。
他抬起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很细,可以圈住。
她手腕的踝骨微微突出,他指腹按压上去,摩挲着这一块骨头。
不过谢似淮很快便放开楚含棠的手了,黑夜里五感会放大,他感受到身前有很软的东西。
正在贴着他。
只要楚含棠随便地动一下便会转变形状,依然蹭着他。
谢似淮又闭上眼睛了。
翌日一早,雨过天晴,楚含棠一睁眼差点儿尖叫起来。
她怎么趴到他身上?虽说她不太相信谢似淮会真的对自己剁手跺脚剁脑袋,但楚含棠依旧很心虚。
她蹑手蹑脚地爬下床。
发带就放在一旁,楚含棠随意地攥进手里,抬头看窗外,天快亮了,得早点儿爬墙回家。
她回首看谢似淮,少年紧闭双目,还在睡觉。
不用打招呼了。
反正谢似淮一觉醒来见自己不在了,肯定能猜到她是爬墙回家了,这一系列操作熟练得很。
楚含棠依然不走房门出去,灵活地从窗钻出去。
恰好此时有人站在房门前敲门。
吓得正在爬窗的她一个踉跄。
险些就摔倒了。
门外是谢府的一个老嬷嬷,平日里就负责谢似淮的起居饮食,“小公子,您可醒了,时辰不早了。”
床榻上的少年掀开眼皮。
楚含棠碰巧回眸一看,看见谢似淮惺忪着睡眼的模样,他长发及腰,劲瘦腰线没入被褥。
“砰”地一声,她还是摔倒了。
敲门的老嬷嬷一顿。
她奇怪道:“小公子,是有什么东西掉了么?”
谢似淮再看窗户时,摔倒的楚含棠早就溜之大吉了。
目光收回来。
落到床榻附近的地面,那一处安静躺着一条被主人丢弃了的淡青色发带,楚含棠平日绑头发需要很多条发带,这便是其中一条。
谢似淮先回答老嬷嬷说没事,再下床捡起来。
淡青色发带还有一缕女儿香。
楚含棠前一脚刚回到自己的房间,廖英后一脚就过来敲门了。
她端着早饭在外面道:“糖糖,你该起了。”
楚明知为自家女儿默哀。
每天早晨都需如此。
别说是楚含棠,即使是换作他,也不想一大早地起床念书,念完书还要去学堂上课,但他还是很支持大於的女儿家识字念书的。
楚含棠快速地将头发扎好,开门接过早饭,“起了起了。”
吃完早饭,她拎起小布包想往外走,被廖英拦住,“还不到时辰去学堂呢,你留在家中念会儿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