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起来有点累。”

“我是有点累,”迈克说,“但应该没问题,我想。”说完他露出微笑,脸庞立刻为之一亮。威廉再次看见他二十七年前认识的那个男孩。就像镇医院的木造旧大楼淹没在玻璃和空心砖盖成的现代建筑之间,威廉认识的那个男孩也被必然出现的成人特征所掩盖:皱纹刻在他额上,从嘴角划到下巴,耳朵上方的头发也白了。但就像旧医院虽然周围大楼林立,却还是屹立不摇,威廉认识的男孩也还在。

迈克伸出手说:“威老大,欢迎回到德里。”

威廉没有伸手,而是直接抱住迈克。迈克用力回抱,威廉感觉迈克又硬又卷的头发刺着自己的肩膀和脖子。

“迈克,无论什么状况,我们都会搞定的。”威廉说,他听见自己语带哽咽,但心想管他呢,“我们打败过它,一定还、还能再、再胜过、过它。”

迈克推开威廉,伸直两手抓着他,虽然还是带着笑,眼角却泛起泪光。他掏出手帕擦了擦眼睛,说:“当然,威廉,那还用说。”

“两位请跟我来。”餐厅老板娘微笑着说。东方人面孔的她穿着精致的粉红色和服,上头绣着一只卷尾飞腾的龙,黑发高高绾起,用象牙发簪固定着。

“我们自己进去,罗丝。”迈克说。

“好的,汉伦先生,”她朝两人微笑,“看来您朋友还真多。”

“是啊,”迈克说,“这边走,威廉。”

他带着威廉经过灯光昏暗的走廊,穿过主厅,来到一扇珠帘门前。

“其他人——”威廉说。

“其他人都到了,”迈克说,“能来的都到了。”

威廉站在门前犹豫了一会儿,忽然很害怕。他恐惧的不是未知,也不是超自然事件,而是一个单纯的事实。他比一九五八年的自己高了近四十厘米,头发则几乎掉光了。想起就要见到他们,见到那些曾经童稚的脸庞几乎消逝,就像旧医院被埋藏在改变之下,神奇的电影院被银行取而代之,他突然觉得不安,甚至有点惊慌。

我们都长大了,他心里想,我们当年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觉得不会发生在我们身上。但我们确实长大了,而只要我推门进去,一切就会成真:我们都是大人了。

他看着迈克,心里忽然一阵迷惘与胆怯。“他们都变成什么样子了?”他听见自己语气平平地问,“迈克…他们都变成什么样子了?”

“你进去就会知道了。”迈克说,语气带着宽慰,说完便带着威廉走进包厢。

威廉·邓布洛看着大家

或许只是因为房间太暗,他才有了幻觉,而且也没持续多久,但威廉事后一直觉得那难道是某种信息,只跟他一个人说:命运之神也可能是慈悲的。

在那短短的一瞬间,他觉得所有人都没长大,这群老友都像彼得·潘一样,依然还是当年的小孩。

理查德·托齐尔翘起椅子靠在墙上,正在对贝弗莉·马什说话,让贝弗莉听得掩嘴直笑。理查德咧嘴笑着,还是那副机灵样。埃迪·卡斯普布拉克坐在贝弗莉左边,面前的杯子旁摆着一个塑料瓶,顶端是枪把形的握把。这东西虽然造型比以前华丽,但功能显然还是一样:哮喘喷剂。另一个人坐在桌首,用焦虑而又感兴趣的眼神专注地看着三位老友,他就是本·汉斯科姆。

威廉发现自己伸手想要摸头,想看看头发是不是奇迹般地长回来了,心中觉得既有趣,又有点遗憾。那一头漂亮的红发从他大二就开始稀薄了。

这个动作让幻影破灭了。他看见理查德没戴眼镜,心想:他现在可能改戴隐形眼镜了,应该是,因为他讨厌眼镜。他小时候常穿T恤和灯芯绒裤,现在则是西装笔挺,而且不是一般店里看得到的西装。威廉估计那套定制西装至少要价九百美元。

贝弗莉·马什(假如她没嫁人改姓的话)变成了绝世美女。她也是红发,几乎和他当年的发色一样。但她没有随便扎个马尾,而是任秀发流泻在肩上,盖过那件颜色朴素的船岸牌衬衫。灯光太暗,她的头发只发出余烬般的微光。威廉心想,要是在屋外,即使像今天这么阴,她的头发也会艳红似火。威廉发现自己竟然想抚摸那头发,想知道是什么感觉。他苦笑着想,真老套,我爱我老婆,可是你知道…

说也奇怪,但埃迪长大之后真的有点像影星安东尼·博金斯2。他的脸提早出现皱纹(但动作又比理查德或本年轻),那副无框眼镜更让他显老。在一般人的想象里,只有出庭或翻阅诉状的英国律师才会戴上那种眼镜。他头发很短,发型老气,是五十年代晚期到六十年代初期流行的常春藤头。他穿着一件五颜六色的格子运动外套,很像在快要倒闭的男装店买的清仓品…但他手上戴着一只百达翡丽腕表,右手小指上的戒指也是红宝石钻戒。那宝石粗俗、浮夸得不可能是假货。

本变了最多。威廉看着他,不真实感立刻扫过全身。他的脸没变,头发虽然白了、长了,但还是奇怪地向右偏分。真正不同的是他瘦了,坐进椅子里毫不费力。他穿着李维斯直筒牛仔裤和牛仔靴,系着很粗的银扣皮带,真皮背心没有扣上,露出蓝色水手布工作衬衫。这些衣服全都轻轻松松穿在他苗条、窄臀的身躯上。他一边手腕戴了一条粗手链,不是纯金的,是铜制品。威廉心想,本变瘦了,仿佛成了过去的自己的影子…小本竟然变瘦了,这世界真是无奇不有。

他们六人沉默半晌,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受。威廉·邓布洛这辈子从来没经历过如此诡异的时刻。斯坦利不在,但还是来了七个人。在这间包厢里,威廉清楚感觉到它的存在,仿佛它变作人形,但不是身穿白袍扛着镰刀的家伙3,而是一九五八年到一九八五年之间的一大段空白,探险家可能称之为“大未知”的地方。威廉很好奇那里有些什么。贝弗莉穿着遮不住修长美腿的迷你裙和很有她个人风格的白色过膝长靴,头发中分还烫过?理查德·托齐尔高举一面写着“停战”、另一面写着“军人退出校园”的标语?本·汉斯科姆戴着印有美国国旗的黄色头盔,在遮阳伞下操作推土机,脱掉衬衫露出愈来愈不会盖过裤腰的肚子?这第七个人是黑人吗?这家伙和激进分子瑞普·布朗或嘻哈乐手闪手大师无关。他穿着白衬衫和过时的杰西潘尼家常裤,坐在缅因大学的图书馆卡座里写论文,研究批注的出处和国际标准书号对图书编目可能有什么好处,无视馆外游行队伍经过,也不在乎左翼歌手菲尔·欧克斯高唱“尼克松滚出美国”,更不担心军人为了连名字都念不出来的村庄让自己被炸得开膛破肚。那人孜孜不倦地埋首研究(威廉看见他了),冬天的阳光清冷寡淡,斜斜照在他的作品上。他一脸沉着专注,知道图书馆员是最接近“永恒”之巅的人类。他是第七个人吗?抑或只是一个站在镜前的青年,看着自己额头的变化、被梳子刷掉的红发和镜子里桌上那堆大学笔记本,里面潦草写着一本名叫《乔安娜》的小说初稿,而小说一年后会出版?

可能是,可能统统都对,也可能不是。

其实都无所谓。第七个人就在这里,而那一刻他们全都感觉到了…清楚意识到召唤他们回来的那东西的可怕力量。它活着,威廉想,衣服下的身躯忽然觉得很冷。蝾螈的眼、龙的尾巴、处死之人的手…不管它是什么,那东西都再度出现在德里。它。

他忽然觉得它就是那第七个人。它就是时间,它有着他们的脸,有着其他千百个被它惊吓和杀害的人的脸…想到它可能是“他们”让他害怕到了极点。威廉突然一阵惊恐,心想:有多少的“我们”留在了这里?又有多少的我们始终未曾离开它藏身和觅食的下水道与排水沟?所以我们才会遗忘?因为有一部分的我们没有未来,未曾长大也未曾离开德里?是吗?

他在他们脸上找不到答案…只看见他的疑惑反弹回来。

思绪匆匆成形、传递,拥有自己的步调,而这一切只在威廉·邓布洛的大脑中停留了短短五秒钟。

这时,理查德·托齐尔背靠着墙,咧嘴笑说:“哇,天哪,你们看——威廉·邓布洛变成大光头了耶!威老大,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帮头打蜡的啊?”

威廉发现自己不晓得哪儿来的念头,开口就说:“听你妈在胡说八道,贱嘴!”

包厢里一阵沉默,接着所有人哄堂大笑。威廉向前逐一和大家握手。虽然此刻有东西使他恐惧,却也令他安心:他觉得自己终于回家了。

本·汉斯科姆瘦了

迈克·汉伦点完酒,大家仿佛想要弥补先前的沉默似的,全都开始讲话。原来贝弗莉·马什已经改姓罗根了。她说她在芝加哥嫁给一个很棒的男人,让她的生命从此转变。她先生就像魔术师一样,将妻子的缝纫天分转变成非常成功的服装事业。埃迪·卡斯普布拉克在纽约经营轿车出租公司。“我猜我老婆现在可能在阿尔·帕西诺的床上。”他微笑着说,大伙儿又是哄堂大笑。

他们都知道威廉和本在做什么——本是建筑师,他是作家——但威廉觉得其他人直到最近才将两人的名字和他们的童年玩伴联系起来。贝弗莉的皮包里有平装本的《乔安娜》和《暗流》,她问他可不可以帮她签名。威廉签了名,发现两本书还很新,感觉像是下了飞机才在机场报摊买的。

同样的,理查德也对本说他非常欣赏伦敦的BBC通讯中心…但他眼里带着几许困惑,似乎无法将那栋建筑和眼前这个人连在一起…或者该说无法和当年那个认真的小男孩连在一起。那个教他们用几块破木板和一扇生锈的车门就将荒原淹掉一半的胖小子。

理查德在加州主持电台节目,他说那里的人都称他是“变声大师”。威廉嗤之以鼻说:“拜托,理查德,你学的声音都很糟好不好?”

“说句好话不会少块肉吧,大爷。”理查德高傲地说。

贝弗莉问他是不是戴隐形眼镜,理查德低声说:“亲爱的,靠近一点,注意看我的眼睛。”贝弗莉凑上前去,理查德微微侧头,让她看见他戴的水雾牌隐形眼镜的下缘。贝弗莉欢呼一声。

“图书馆还是老样子吗?”本问迈克·汉伦。

迈克拿出皮夹,取出一张图书馆的航拍照,感觉就像拿出孩子相片的父亲一样自豪。“是一个开轻型飞机的人拍的,”相片传来传去,他说,“我一直想找镇议会或有钱的金主出钱将相片放大成壁纸,贴在儿童图书馆里,到现在还是没成。不过,相片拍得很棒,对吧?”

所有人都点头同意。本看了最久、最专注。最后他用手指点了点两栋图书馆之间的玻璃长廊:“你在其他地方看过同样的东西吗,迈克?”

迈克笑了。“在你盖的通讯中心里。”他说,所有人都哈哈大笑。

饮料来了,他们回座坐好。

之前的沉默忽然又回来了,安静得令人尴尬和困惑。六个人面面相觑。

“怎么样?”贝弗莉用那有点沙哑的甜蜜嗓音问,“我们要敬什么?”

“敬我们。”理查德脱口而出,但已经没有笑容。他和威廉四目相对,忽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淹没。威廉想起自己和理查德在内波特街上,在那个可能是小丑或狼人的东西消失之后抱在一起痛哭。他颤抖着拿起杯子,酒洒了一点在餐巾上。

理查德缓缓起身,其他人也跟着照做。先是威廉,然后是本、埃迪和贝弗莉,最后是迈克·汉伦。“敬我们,”理查德说,声音和威廉的手一样微微颤抖,“敬一九五八年的窝囊废俱乐部!”

“敬窝囊废俱乐部。”贝弗莉有点被逗乐了。

“敬窝囊废俱乐部。”埃迪说。隔着无框眼镜,他的脸庞显得苍白而衰老。

“敬窝囊废俱乐部。”本附和道,嘴角浮现一丝苦笑。

“敬窝囊废俱乐部。”迈克·汉伦柔声说。

“敬窝囊废俱乐部。”威廉最后说。

所有人互相碰杯,一饮而尽。

沉默再度降临,但理查德没有开口,因为这回沉默似乎是必需的。

所有人落座,威廉说:“好了,迈克,说吧。告诉我们这里出了什么事儿,我们又能做什么。”

“先吃饭吧,”迈克说,“吃完再说。”

于是他们开始用餐…吃得久又吃得好,真像犯人开的玩笑,威廉想,但他的胃口已经好久没这么好过了…从他小时候开始吧,他忍不住这么想。这里的餐点不算惊艳,但绝对不差,而且量很足。他们六人开始分着吃,蘑菇鸡片、排骨、细火慢炖的鸡翅、春卷、培根裹荸荠和烤牛肉串。

他们从拼盘开始吃,理查德耍起幼稚,将每样菜夹一点放到他和贝弗莉共享的盘子中央的火锅里,包括半个春卷和几颗大红豆。“桌上有火,我太爱了,”他对本说,“只要桌上有火,就算要我吃大便配鹅卵石,我也愿意。”

“我看你可能吃过哦。”威廉说。贝弗莉哈哈大笑,笑到不得不将嘴里的食物吐到餐巾里。

“天哪,我想我快吐了。”理查德用广播名人唐·帕多的声音说,虽然听起来很怪,但学得惟妙惟肖,让贝弗莉笑得更厉害,脸都笑红了。

“停,理查德,”她说,“我警告你别再说了。”

“遵命,”理查德说,“好好享受,亲爱的。”

罗丝亲自送来甜点,一大份的火焰雪山。她将甜点放在桌首,也就是迈克坐的位置,然后点火。

“火又来了,”理查德用已经死了上天堂的人的声音说,“这可能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棒的一餐了。”

“那还用说。”罗丝彬彬有礼地说。

“我把火吹熄的话,许愿会实现吗?”理查德问她。

“在东方璞玉许的愿都会实现,先生。”

理查德的笑容突然淡了。“要是这样就好了,”他说,“但你知道,我很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他们把火焰雪山几乎吃得精光。威廉靠回椅子上,感觉肚子紧撑着皮带,目光正好瞄到桌上的玻璃杯,看起来好像有几百个。他轻轻一笑,想起自己用餐前就喝了两杯马天尼,之后又不晓得喝了多少罐麒麟啤酒。其他人也差不多。喝到这程度,就算端上来的是炸保龄球瓶,他们可能也会认为味道不错。但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喝醉。

“长大以后我就没有吃得这么饱过了。”本说。其他人转头看他,让他脸颊微微发红。“我是说真的,这可能是我高中毕业之后吃得最多的一顿。”

“你节食?”埃迪问。

“对,”本说,“没错。本·汉斯科姆自由节食法。”

“你为什么要节食?”

“说来话长,你们不会想听的…”本局促不安地动了动身子。

“我不晓得他们怎么样,”威廉说,“但我很想知道。说吧,本,告诉我们干草堆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副模特儿身材的?”

理查德轻哼一声:“对哦,我都差点忘了他叫干草堆。”

“其实没什么,”本说,“根本算不上故事。那年夏天之后,也就是一九五八年夏天,我和母亲又在德里住了两年。后来她失业了,我们就搬到内布拉斯加,因为我有一个阿姨住在那里,答应收留我们,直到母亲再找到工作为止。但我们过得并不好。我阿姨琼是个讨厌的吝啬鬼,老是提醒我们是寄人篱下,还说我妈真幸运,有个妹妹愿意接济她,才没有靠社会福利过日子。我那时太胖,胖得让她看不顺眼,就忍不住要唠叨:‘本,你应该多运动。本,你要是不减肥,四十岁之前就会得心脏病。本,世界上有那么多小孩都快饿死了,你真应该惭愧。’”他停下来喝了一口水。

“问题是我如果没把盘子里的饭菜吃完,她还是会搬出挨饿的小孩来训我。”

理查德笑着点头。

“总之,美国当时刚脱离不景气,我母亲花了快一年时间才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等我们离开拉维斯塔的阿姨家搬到奥马哈时,我大概比你们认识我时又胖了八十斤吧。我想我会吃得那么肥,主要是为了气我阿姨。”

埃迪吁了一声:“所以你胖到大概——”

“一百九十斤,”本严肃地说,“总之,我进了奥马哈的东区高中,那里的体育课…呃,很糟。同学们都叫我水桶,这样说你们就应该了解了。

“他们嘲弄了我七个月左右。有一天,我们上完体育课在更衣室,有两三个同学开始…呃,开始拍我肚子,说是‘打脂肪’。很快又有两三人加入,然后是四五个,没多久所有人都开始打我。他们追着我在更衣室里兜圈子,追我追到走道上,打我的肚子、屁股、背和腿。我吓坏了,便开始尖叫,他们全都疯狂大笑。”

“你知道吗?”本低头仔细将餐盘摆正,说,“那是我最后一次想起亨利·鲍尔斯,那个双手又大又粗的农家小子。之后我再也没有想起他,直到两天前迈克打电话来。但我记得他们追我的时候,我觉得鲍尔斯又回来了。我想——不对,我知道我就是那时开始慌的。

“他们追着我在走道跑,经过放衣服的柜子。我全身光溜溜的,红得像只龙虾,已经完全忘了自尊…也可以说忘了自己,忘了自己人在哪里。我尖叫呼救,他们在后面追,大喊:‘打脂肪!打脂肪!打脂肪!’走道尽头——”

“本,你不用告诉我们这些。”贝弗莉忽然开口说。她脸色煞白,手里玩着杯子,水差点洒出来。

“让他说完。”威廉说。

本看了威廉一眼,点点头说:“走道尽头有一张长椅,我被绊倒撞到了头。他们很快就要包围我了,这时我忽然听见一个声音说:‘嘿,闹够了没有,全都给我回去换衣服。’

“说话的人是教练。他穿着白T恤和侧面是白条纹的蓝运动裤站在门口,没人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其他同学看着他,有些人咧嘴笑了,有些人很惭愧,还有些人一脸茫然,但全都走开了。我开始号啕大哭。

“但教练只是站在通往体育馆的门口看着我,看着这个全身被打得发红的裸体小胖子,看他倒在地板上哭。

“最后他说:‘本,你他妈的能不能闭上嘴!’

“我没想到老师会说脏话,吓得我真的闭上嘴巴。我抬头看他,他走过来坐在我刚才绊倒的长椅上,弯腰凑到我面前,挂在他脖子上的口哨晃过来敲到我的额头。我以为他要吻我还是怎样,便往后缩,但他只是双手抓住我的胸部两边用力捏,接着松开手在裤子上猛擦,好像摸到脏东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