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传言,你每天晚上走进那里都会看到男人贴身热舞,在舞池公然摩擦性器,在吧台舌吻,在洗手间口交。据说后面还有一个房间,想品尝“权力巨塔”的人可以进去。那里有个穿着纳粹制服的老头子,两只手臂从手腕到肩膀都涂了油,随时乐于伺候你。

其实,传言都不是真的。那些从巴士站过来喝一杯啤酒或威士忌解渴的人根本不觉得福尔肯有什么不对劲。的确,酒吧里有很多男人,但全美工人常去的几千家酒吧,哪一家不是这样?这里的客人是同性恋,但不表示他们是笨蛋。想找一点乐子去波特兰,想找很多乐子(大棒子啦,坏男孩啦)就去纽约或波士顿。德里很小,很乡下,这里的同志小圈子很了解状况,在里头过得很好。

一九八四年三月的某一天晚上,唐·哈格蒂和阿德里安·梅伦一起出现在福尔肯酒吧。哈格蒂光顾这里有两三年了,但这是他头一回和阿德里安结伴。在此之前,他是只花蝴蝶,很少和同一个男人一起出现六次以上。但到了四月底,连向来不太注意这种事的埃尔默·科蒂都发现哈格蒂和梅伦关系非比寻常。

哈格蒂在班戈市一家工程公司担任制图员,阿德里安·梅伦则是自由作家,从机上杂志、忏悔杂志、地方杂志、周日副刊到读者投稿的情色杂志,哪里肯刊登他的作品,他就为哪里写作。他同时在写一本小说,但可能不是很认真,因为他从大学三年级开始写,到现在已经十二年了。

他那一年来德里是为了写一篇关于运河的文章。派他来的是位于康科德的一家高级双月刊杂志《新英格兰小众研究》。他会接下这份差事是因为,搜集数据可能只需要五天,他却能拿到三周的经费,还能下榻德里旅馆的舒服客房。其余两周或许够他收集到足够的材料,再写四篇地方报道。

就在那段期间,阿德里安·梅伦认识了唐·哈格蒂。三周的经费用完后,梅伦没有返回波特兰,而是在科索斯巷找了一间小公寓。他在那里只住了六周,之后就搬去和哈格蒂同居了。

哈格蒂告诉哈罗德·加德纳和杰弗里·里弗斯,那年夏天是他这一生最快乐的日子。他应该小心一点的。他应该知道,神会在他这种人脚下铺地毯准是为了突然抽走让他摔一跤。

他说,那年夏天唯一的阴影就是阿德里安对德里镇喜欢得过了头。他有一件T恤,上头写着“缅因不错,德里最棒!”还有一件德里高中老虎队的外套,另外当然就是那顶帽子了。他说这里充满朝气,能激发创造力。也许他说得没错,因为他又翻出那本已经将近一年没动的小说,准备继续奋斗了。

“他真的开始写了吗?”加德纳问。他其实对此并不感兴趣,只是想让哈格蒂保持谈兴。

“是的,他写到连纸都不够用了。他说这本小说可能很烂,但起码不会是没写完的烂小说。他原本希望到他十月过生日的时候能完成。当然,他根本不了解德里。他自以为了解。他在这里待得不够久,还看不清德里的真面目。我一直告诉他,但他就是听不进去。”

“那你觉得德里其实是什么样?”杰弗里问。

“是个下面爬满蛆的死婊子。”唐·哈格蒂说。

两名警官满脸惊诧地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德里是个鬼地方,”哈格蒂说,“是条臭水沟。你们两个难道不晓得?你们在这里住了一辈子,竟然会不知道?”

加德纳和里弗斯都没有搭腔。过了一会儿,哈格蒂又开口了。

早在阿德里安·梅伦走进他的生活之前,唐就打算离开德里了。他在这里住了三年,主要是因为他签了一纸长约,租下一间河景公寓,面对全世界最美的河景。不过,现在租约就要到期了,唐觉得很高兴,因为他再也不用长途往返于德里和班戈之间,不用忍受诡异的气氛了。他对阿德里安说,在德里镇,永远感觉像活在二十五点。阿德里安可能觉得德里很棒,但唐却很害怕,不只因为镇上居民有严重的恐同症(这点牧师或贝西公园的涂鸦表达得很清楚),还有其他因素,只是他说不出个所以然。但阿德里安一笑置之。

“唐,美国所有地方都有人痛恨同性恋,”他说,“别说你不知道,毕竟我们活在一个满口仁义道德的时代。”

唐发现阿德里安是认真的,他真的认为德里并不比美国内陆其他市镇糟糕。于是,他对阿德里安说:“跟我去贝西公园,亲爱的,我带你去看一个东西。”

他们开车来到贝西公园。哈格蒂告诉警方,当时是六月中,阿德里安遇害前一个月左右。他带阿德里安到亲吻桥下飘着淡淡臭味的阴暗角落里,指着其中一幅涂鸦要阿德里安看。阿德里安擦亮一根火柴凑近涂鸦,好看清上面的字。

死玻璃,老二掏出来让我剁了它。

“我知道一般人对同性恋的看法。”唐静静地说,“十几岁的时候,我在达顿一个卡车休息站被人痛扁过。在波特兰也是,我在一家三明治店外头被一群人放火烧鞋子。警察就在旁边,但那个肥佬竟然待在巡逻车里不动,还面带微笑。这种事我见多了…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涂鸦。你看这里,仔细看。”

阿德里安又擦亮一根火柴:奉上帝之名,钉瞎所有同性恋的双眼!

“这些警世名言不管是谁写的,那人肯定是个大疯子。如果都是一个人干的,我可能还好过些,只有一个变态。可是…”唐用手比了比整座亲吻桥,“这地方全都是…我实在很难相信只有一个人。所以我才想离开德里,阿德里安,这里似乎有太多地方、太多人都透着一股疯劲儿。”

“嗨,等我把小说写完好不好?拜托了。就到十月,我保证绝不延期。这里空气比较好。”

“他根本不晓得需要提防的是水。”唐·哈格蒂难过地说。

汤姆·布提利尔和拉德马赫警长上身前倾,两人都没有开口。克里斯托弗·昂温低头坐着,对着地板喃喃自语。他们想听的正是这部分。就是这部分能够定罪,起码能把两个混账小鬼送进托马斯顿监狱。

“游乐场根本不好玩,”昂温说,“我们去的时候,你知道,他们已经在拆游乐设施了,旋转咖啡杯和自由落体都没了,碰碰车也挂着‘休息’的牌子,只剩下几样小鬼玩的东西,所以我们只好跑去玩游戏。威比看见抛抛乐,付了五十美分,结果发现那个同志戴的帽子是奖品,于是决定抛它,但怎么抛都抛不中。每失手一次,他的心情就变差一分,你知道。史蒂夫——那家伙老是叫人放轻松,这个放轻松,那个放轻松,你他妈的放轻松之类的,你知道——他那天心情恶劣得不行,因为吃了药,你知道。我不晓得是什么药,反正是红色的,搞不好还是合法的咧。他一直朝威比碎碎念,念到我觉得威比都快揍他了,你知道。他一直说,你连那个死玻璃的帽子都抛不中,要是你连死玻璃的帽子都抛不中,那你真的是废物。虽然威比始终没抛中,但老板娘最后还是给了他一个奖品。我猜她是想赶快打发我们走。我不晓得,也许不是,但我觉得是。那个玩具很吵,你知道,就是那种吹一下会鼓起来伸直,发出放屁声的东西。我以前也有一个,是万圣节、新年或哪个鬼节日拿到的。我觉得很好玩,只是弄丢了,搞不好是学校哪个家伙在操场从我口袋里顺走的,你知道。总之后来游乐场快关了,我们就朝出口走,史蒂夫还在念叨,笑威比没抛到那个死玻璃戴的帽子,你知道。威比没说什么,我知道情况不妙,但我醉得很厉害,你知道。我明白应该想办法换个话题,但就是屁都放不出来,你知道。

后来到停车场的时候,史蒂夫说,你想去哪里?回家吗?威比说,我们绕去福尔肯,看会不会遇到那个死玻璃。”

布提利尔和拉德马赫互使眼色,布提利尔伸出一根手指敲敲脸颊。眼前这个穿着技师靴的傻蛋还不晓得,他现在讲的已经构成一级谋杀罪了。

“我说不要,我要回家。威比说,你怕去那间同志酒吧?我说怕你妈!史蒂夫很亢奋,他说,我们去给死玻璃抹油!我们去给死玻璃抹油!我们去给…”

事情就这么凑巧,搞得所有人都没好下场。阿德里安·梅伦和唐·哈格蒂喝了两杯啤酒,离开福尔肯,走过巴士站之后开始牵手。两人想都没想,完全是下意识这么做的。当时是十点二十分,两人走到街角向左转。

亲吻桥离这里大约八百米,在比较上游的地方。他们决定走主大街桥,只是景色差多了。坎都斯齐格河正处于夏季水位的低点,水深一米多一点,在水泥桥墩下意兴阑珊地流着。

威比三人驱车追上他们的时候(他们走出酒吧时,史蒂夫·杜贝就看到了,立刻兴高采烈地指给另外两人看),阿德里安和唐正好走到桥口。

“拦住他们!拦住他们!”威比大叫。阿德里安和唐刚刚经过路灯,威比发现两人竟然手牵着手,他火冒三丈…不过更让人火大的是那顶帽子,尤其是那朵大纸花,在帽顶摆个不停。“拦住他们!他妈的!”

史蒂夫照做了。

克里斯托弗·昂温否认参与接下来的事,但唐·哈格蒂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说车还没停好,卡顿就迫不及待地冲了出来,其他两人随即跟上。双方言语交锋,当然没有好话。阿德里安不再轻浮调笑,他也知道这下麻烦大了。

“把帽子给我,”威比说,“给我,死玻璃。”

“只要给你,你就会放过我们吗?”阿德里安呼吸急促,几乎快哭了,两只眼睛从昂温、杜贝看到卡顿,神色惊慌。

“他妈的给我就是了!”

阿德里安将帽子递给他。威比从牛仔裤左边口袋掏出一把折刀将帽子劈成两半,按在臀部揉成一团,接着扔到地上用脚猛踩。

三人的注意力全都在阿德里安和帽子上,唐·哈格蒂趁机退后几步,想看看有没有警察——他是这么说的。

“现在我们可以走——”阿德里安刚开口,威比就一拳打在他脸上,他往后撞到桥上的行人护栏。

护栏高度及腰,阿德里安哀号一声,双手捂住嘴巴,鲜血从他指间汩汩流出。

“阿德!”哈格蒂哭喊道,跑向阿德里安。杜贝绊了他一下,威比用鞋子踹他腹部,将他从人行道踢到马路上。有一辆车经过,哈格蒂跪坐起来大声呼救,但车子呼啸而过。他告诉加德纳和里弗斯,开车的人甚至没有扭头看一眼。

“闭嘴,死玻璃!”杜贝说着朝他侧脸踹了一脚。哈格蒂侧身摔进水沟里,几乎昏厥过去。

几秒钟后,他听见有人说话(是克里斯托弗·昂温),叫他闪远一点,免得和他朋友一样下场。

昂温在笔录中也说自己这么警告过哈格蒂。

哈格蒂听见拳打脚踢的声音,还听见他的爱人在尖叫。他告诉警察,阿德里安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掉进陷阱的兔子。哈格蒂爬回十字路口,朝灯火通明的巴士站爬。爬了一段距离之后,他回头看了一眼。

阿德里安·梅伦身高一米六四,体重加上湿掉的衣服可能有六十公斤,却被卡顿、杜贝和昂温三人推来推去耍着玩,像破烂的布偶一样任人摆布,跌跌撞撞。他们揍他,捶他,扯他衣服。哈格蒂说,他看见卡顿捶阿德里安的胯下。阿德里安披头散发,口吐鲜血,把衬衫都给染红了。威比右手戴了两枚大戒指,一枚是德里高中毕业戒指,一枚是他上工艺课时自己做的,上头刻了两个交织的英文字母DB,足有七八厘米高。DB代表Dead Bugs(死虫子),是他非常崇拜的重金属乐队。戒指划破阿德里安的上唇,将他上排的三颗牙齿连根打碎。

“救命啊!”哈格蒂尖叫,“救命啊!救命!杀人啦!救命啊!”

主大街上的房子又昏暗又神秘,巴士站内灯火明亮,有如白色的孤岛。没有人挺身而出,连岛上也没人过来。哈格蒂不敢置信。车站里明明有人,他和阿德刚才经过时看到了。就没有人愿意帮忙?

一个都没有?

“救命啊!救命啊!杀人啦!来人啊,看在老天的分上,快来帮帮忙啊!”

“帮帮忙。”一个微弱的声音从唐·哈格蒂的左边传来…接着是一声轻笑。

“顶他!”威比咆哮道…边咆哮边笑。哈格蒂告诉加德纳和里弗斯,他们三个都是,边揍阿德里安边笑。“顶他!把他顶出去!”

“顶他!顶他!顶他!”杜贝大笑着附和。

“帮帮忙。”微弱的声音再度出现。虽然语气很严肃,但跟着一声轻笑,感觉就像小孩子忍不住笑似的。

哈格蒂低头一看,发现一个小丑站在那里。他接下来说的证词,加德纳和里弗斯都不相信,因为听起来就像疯子在胡言乱语。不过,哈罗德·加德纳后来发现自己忍不住好奇,尤其在他得知昂温那小鬼也看到了小丑(起码他是这么说的)之后,更是心生怀疑。他的搭档对此嗤之以鼻,就算有一丝怀疑,也没有说出口。

哈格蒂说,小丑看起来很像麦当劳叔叔和老电视节目里那个博佐的混合体——至少他起初这么觉得。会有那种感觉是因为小丑一头橘色的乱发,但事后回想起来,他又觉得小丑其实两个都不像。它涂在白脸上的笑脸是红色的,不是橘色,眼睛则是诡异的亮银色。也许是隐形眼镜…但他当时觉得那人的眼睛可能真是银色的。它穿着松垮的小丑服,上头钉着橘色的毛球大纽扣,两手戴着卡通手套。

“如果需要帮忙,哈格蒂,”小丑说,“就拿一个气球吧。”

说完它将手里抓的一把气球递到他面前。

“气球会飘,”小丑说,“下面所有东西都会飘,很快你的朋友也会飘了。”

“那个小丑喊你的名字?”杰弗里·里弗斯说,语气完全听不出起伏。他的目光掠过哈格蒂低垂的脑袋,朝哈罗德·加德纳眨了眨眼。

“没错,”哈格蒂没有抬头,“我知道这听起来很扯。”

“所以你们把他扔下水了?”布提利尔问,“顶他?”

“我没有!”昂温抬头说。他拨开垂到面前的头发,紧张地望着他们。“当我发现他们两个来真的,立刻拉住史蒂夫,想把他拉开。因为我知道那家伙可能会摔得很惨…那里离河面可能有三米…”

七米。拉德马赫警长手下一名巡逻警察已经量过了。

“但他像发疯了一样。他们两个不停地大喊‘顶他!顶他!’他们把他抬起来。威比双手抱住他,史蒂夫抓住他裤子后面,然后…然后…”

哈格蒂察觉那三人要做什么,立刻冲了回去,声嘶力竭地大喊:“不要!不要!不可以!”

克里斯托弗·昂温将他推开,哈格蒂摔在人行道上,震得牙齿都痛。“你也想被扔下去吗?”昂温低声说,“快逃吧,宝贝!”

他们将阿德里安从桥上扔到河里,哈格蒂听见扑通一声。

“我们闪吧。”史蒂夫·杜贝说。他和威比朝车子走去。

昂温跑到护栏边往下望。他先看见哈格蒂,看见他从杂草丛生、垃圾满地的河岸往下滑,两手左右拨拉着朝河里走。接着他看见了小丑。小丑一只手搂着阿德里安,将他拖到对岸,另一只手抓着气球。阿德里安浑身湿淋淋的,一边呛水一边呻吟。小丑回头朝昂温咧嘴微笑。昂温说他看见小丑的银色眼睛闪闪发亮,牙齿露了出来——非常大,他说。

“老兄,简直和马戏团里的狮子一样,”他说,“我得说那些牙齿就有那么大。”

昂温说,他看见小丑将阿德里安·梅伦的一只手臂往后推,架在头上。

“然后呢,克里斯托弗?”布提利尔问道。他对这部分毫无兴趣。打从八岁起,他就对童话故事免疫了。

“我也不知道,”克里斯托弗说,“我还没看到,史蒂夫就过来把我拖回车上了。不过…我想它咬了他的胳肢窝。”他抬头看着两人,显得很不确定,“我想它是那么做的,没错,咬了他的胳肢窝。”

“就好像要把他吃了,老兄,就好像要把他吃了。”

警察拿克里斯托弗·昂温的供词质问哈格蒂,哈格蒂说没有,小丑并没有将阿德里安拖到河对岸,起码他没看到。但他也承认自己的话并不客观,当时他惊慌失措,脑袋乱得一塌糊涂。

他说小丑站在靠近河对岸的地方,双手架着湿漉漉的阿德里安。阿德里安右臂僵直,从小丑脑袋后方伸出来,而小丑的脸确实对着阿德里安右边的胳肢窝,但不是在咬他,而是在微笑。哈格蒂看见他的脸从阿德里安的胳膊底下露出来,面带微笑。

小丑双臂一收,哈格蒂听见肋骨断裂的声音。

阿德里安发出一声惨叫。

“唐,和我们一起飘吧。”小丑咧开红艳艳的大嘴说,接着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指着桥下。

气球堆在桥下,抵着桥底。不是几十或几百个,而是几千个。红蓝绿黄,每一个都印着“我?德里!”

“啧,气球还真不少。”里弗斯说着又朝哈罗德·加德纳眨了眨眼。

“我知道听起来很扯。”哈格蒂又说了一次,声音有气无力。

“你亲眼看见了?”加德纳问。

唐·哈格蒂将双手缓缓举到面前说:“对,我看见了,就像我现在看自己的手指一样清楚。几千个气球,整个桥底都被遮住了。太多了。气球轻轻地上下浮动,像涟漪一样。我听见一个声音。很尖很轻,有点搞笑,是气球摩擦的声音。还有拴气球的线。密密麻麻的白线垂下来,看上去就像蜘蛛吐的丝。小丑将阿德带到桥下,我看见它的小丑服扫过那些线。阿德呛水呛得很厉害,我追了上去…

小丑回过头来,我看见它的眼睛,忽然明白它是谁了。”

“是谁,唐?”哈罗德·加德纳柔声问道。

“它就是德里,”唐·哈格蒂说,“它就是这个镇子。”

“然后你是怎么做的?”问话的是里弗斯。

“我跑啊,你这个白痴。”哈格蒂说完放声大哭。

直到十一月三日,卡顿和杜贝以谋杀梅伦的罪名在德里地方法院受审的前一天,哈罗德·加德纳终于沉不住气了。他去找汤姆·布提利尔,找他谈小丑的事。布提利尔不想谈,但他发觉,如果没有人提点,加德纳可能会做傻事,于是只好谈了。

“没有小丑这回事,哈罗德,那天晚上的小丑就是那三个小鬼。这点你和我一样清楚。”

“可是有两名目击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