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作想,一切都说得通了。那么热衷寻求早苗命案真相的兴司,居然会在和瓜生直明谈过话后放弃调查。这是因为当时瓜生直明告诉他,早苗是勇作的亲生母亲。恐怕当时瓜生直明是拜托他,什么都别问,停止调查就是了。
勇作看着晃彦的脸,晃彦也看着勇作。
原来是这样啊!
难怪……
勇作第一次遇见晃彦,就知道自己为什么无法喜欢这个人、为什么莫名地讨厌他了。
因为,他们太像了。
勇作自己也觉得两人很像。但他不愿承认。他无法忍受自己像谁,或谁像自己。
朋友当中也有人说他们两人长得很像。然而,每当这时勇作都会大发雷霆,久而久之,再没有人这么说了。
“高二的时候,我得知自己有个兄弟,但并不知道是谁。没想到居然是你。”晃彦叹息着,感触良多地说。
“让你的想象幻灭了?”
“不,你很适合。”晃彦语带玄机地说,“事实上,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有种特殊的感觉。不过,大部分是忌妒。你的年纪和我相仿,拥有的却截然不同。你有自由,能够随性而活,还有一种让人喜欢的气质。”
“你不是比我富有吗?”
晃彦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低下头,然后又笑着抬起。“被富裕的家庭收养更好吗?”
“我是那么认为。”勇作想起自己生长的环境,说道,虽然他对自己从小在那个家庭长大并没有任何怨言。
“你知道我们的父亲是谁吗?”勇作试探着问。
“知道是知道,但他下落不明。他是最后一个逃亡的人。”晃彦回答。
“他是个怎样的人?”
晃彦不知该如何回答,隔了一会儿才说:“他是中国人的孤儿。”
“中国人……”
勇作看着自己的手掌。
原来自己的身体里流着外国人的血。他这才想起早苗总是唱着外国歌曲。
“我父亲告诉我所有的事情之后,说:‘瓜生家的人必须在各方面赎罪。虽然觉得对你过意不去,但希望在我身后,你能接下我肩上的重担。正因如此,我才会从小对你施行各种英才教育。’于是我说:‘既然如此,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去做。我要念脑医学,将受害者恢复原样给你看。’最后我想去中国寻找生身父亲,亲手治好他。”
“所以你才会去学医……”
又解开了一个谜。眼前的男人之所以想当医生,果然不是闹着玩的。
“很奇怪,你是受害者这边的人吧?为什么你得赎罪?”
晃彦仿佛看到了什么炫目的东西般,眯起了眼睛。
“这和身上流着何种血液无关。重要的是,自己身上背负着何种宿命。”
“宿命。”
这两个字在勇作的脑海中回响,他开始对刚才忌妒晃彦被瓜生家收养而感到羞耻。因为这一宿命,晃彦失去了天真,必须牺牲掉人生的大半。为什么自己会羡慕处于这种境地的他呢?
“我全懂了,”勇作低喃道,“看来是我输了。我是赢不了你的。”
晃彦笑着挥挥手。“没那回事,你还有美佐子。关于她,我是一败涂地。”
“她啊……”
勇作眼前浮现出美佐子的脸——十多年前的她。
“你和她结婚,也是赎罪的一部分吗?”
勇作突然想到这件事,他开口问晃彦。晃彦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
“遇见她的契机的确是那样。就像我父亲长期以来做的一样,我是基于补偿受害者的想法和她见面的。但是……”晃彦摇头,“我并不是因为赎罪和同情才和她结婚,我没有那种扭曲她的人生的权利。”
“但她很苦恼,”勇作说,“她想了解你,你却拒绝让她了解。你不愿对她敞开胸怀,连房门也上了锁。"
“我完全没有不让她了解我的意思。”
说完,晃彦微微笑了。他眼中有着无限的落寞。
“坦白说,我本来相信我们会相处得更融洽。我不想让她发现瓜生家的任何秘密,希望带给她幸福。”
“原来也有你办不到的事情啊。”
听到勇作这么一说,晃彦的笑容中浮现出一抹苦涩。
“我自己也衷心期盼,能够和美佐子心灵相通。和她在一起的时间越久,这个念头就越强。可是,在这种心情之下,我没有自信能继续保守秘密。我害怕自己可能对她说出一切,以得到解脱。我把房门上锁,并非为了不让她进去,而是为了防止自己逃到她身边。”
“心门上的锁啊……”
“但生性敏感的她似乎轻易就发现了我的不自然之处。对她,我举双手投降,我是进退两难啊。”说完,晃彦真的徽微举起双手。
“那你打算怎么办?”勇作问,“不是前进,就是后退,你总得选一个。”
晃彦霎时低下头,然后再度抬头,直直地盯着勇作,说:“照目前的情况看来,已经瞒不下去了吧?”
勇作点头。他有同感。
“我打算慢慢向她解释。”晃彦继续说道。
“这样很好。”
勇作想起了刚才见到的美佐子。她会回到瓜生家,肯定是因为感受到了晃彦的决心。她看起来耀眼动人,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
勇作想,她的心再也不会向着自己了。
“一败涂地。”勇作低喃道。
“什么?”晃彦问。
“没什么。”勇作摇摇头。
勇作望向远方。
“太阳完全下山了。”
四周渐渐笼罩在暮色之下。
勇作高举双臂,说:“那么,我们差不多该走了。”
晃彦点头。
勇作走了几步,然后停下脚步,回头问:“最后,我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
“先出生的人是谁?”
晃彦在黑暗中微微笑了。
勇作听到耳边传来晃彦略带戏谑的回答。
“你。”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