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这个笔记本,”他说,“由我还给和仓。你不准向其他人多说一句。”
美佐子用毛衣下摆擦拭泪湿的脸庞。泪止住了,心里却空了一个大洞。
“我要回娘家。”美佐子泣不成声地说。
沉默了一会儿,晃彦才回应:“随你。”
勇作回到公寓正好凌晨一点。商讨今后的调查方向,不知不觉就这么晚了。
他脱去衣物,只穿内裤钻进从来不叠的被子。棉被有股臭味,不知有几个星期没晒过了。
拉了一下日光灯长长的开关拉绳,电流声顿时消失,眼前一片漆黑。勇作闭上眼睛,却没有睡意。
案情因那封密函而有了进展,勇作本来就不认为弘昌是凶手。这起命案背后隐藏着更重大的秘密。寄出密函的人如果不是晃彦,也肯定是和他一样,和那件秘密相关的人。
那究竟是个怎样的秘密?勇作虽一头雾水,却还是试图抓住什么。
国立诹访疗养院?
他想起了山上老人说的话,上原雅成在那里一定有了某种划时代的发现。但他命中注定没有机会作研究,使得那项发现化为泡影。
难道没人注意到他的发现吗?
勇作想到瓜生工业的创办人——瓜生和晃,一个能将独特的创意化为产品,让事业蒸蒸日上的人。如果是他,即使这项发现源于特殊的脑医学领域,或许他也会想到什么活用的方式。
上原曾经派驻在瓜生工业内部的医护站,而他本人拥有一
家大医院,他告诉山上老人,去那里是为了从事研究。
瓜生和晃注意到了上原的研究。瓜生利用医护站这个幌子,会不会是为了让上原更深入地研究呢?但那项研究出于某种原因必须永远保密,于是,研究结果和资料便被作为机密保管在瓜生家,就在那个关键的资料夹里。
但有一点,勇作不懂——那是项什么性质的研究?
为何非永远保密不可呢?
与其永远保密,何不干脆将其毁掉?
须贝正清为何想得到那个东西?瓜生家又为何绝不能将它交给须贝?
勇作隐约想象出了须贝正清的目的。他今天针对正清接触过的大学教授,进行了初步调查。
正清刚和三位教授接触,因此他们都不知道他的目的。然而,共通之处在于,他积极地提出共同研究的计划。
梓大学的相马教授正在进行以分子层次解析人类神经系统的研究,修学大学的前田教授是脑神经外科的权威,而北要大学的末永教授则是长期研究人工器官的学者。将三位教授的资料排在一起,好像能看出共通之处,但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勇作在黑暗中搔头。案情看似有重大进展,实则还在原地踏步,进退维谷。
上原雅成究竟在瓜生工业的医护站里从事什么研究?该怎么做才能调查清楚当时的事情呢?只要得到那本资料夹……
只好将希望寄托在美佐子身上了。只要她设法从晃彦手中取得资料夹,所有谜团应该都能解开。
勇作很担心,不知她进展得顺不顺利。当她听到或许能因此弄清命运之绳的真相时,眼神突然起了变化。
勇作想起美佐子的父亲。突然,美佐子说过的一件事浮现于他脑中。她说她父亲是上原的旧识,也曾住在红砖医院,而且她父亲不是一受伤就住进那里,而是先在别的医院接受检查,后来那家医院才指示他们转到上原脑神经外科医院。
美佐子说,从那之后,她就感觉到了命运之绳的存在。
到底是怎么回事?
勇作感觉全身逐渐热起来,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中膨胀。
“难道……”勇作从棉被里起身,脑中灵光一闪。
第六章破案
1
密函送抵岛津警局,已经过了三天。虽然可以从邮戳等处得知密函寄白哪里,却没有证据锁定寄信人。信纸和信封上也全无线索。
一直拘留弘昌也不是办法,当专案组人员快要沉不住气时,一名刑警找到了重要证人。
案发当天,有两名女初中生去过墓地。两人就读的学校在真仙寺以东两百米处。那天她们趁自习课溜出学校,在外面鬼混了一阵,在回学校的路上被老师撞见。不管老师怎么问,她们就是不肯老实回答为何无故离校。焦躁的老师检查了她们随身携带的物品,发现了烟盒,进一步追问,她们才承认是在墓地里抽烟。两人都是品行不良的学生。
她们知道须贝正清是在同一个墓地遇害,却没有出面作证,是因为父母不想让世人知道女儿的不良行为。校方也不想公开这种不光彩的事。
“更何况,我女儿说她什么也没看到。既然如此,我想就算出面当证人也帮不上忙。”两名学生之一的母亲这样说。
刑警们很清楚,有许多案子的证据和证人就这样消失了。
警方得知她们的事,是因为在当地一带打听线索的刑警偶然耳闻。关于她们的传言甚嚣尘上,而且主要在初中生间流传,从这点来看,消息来源说不定就是她们自己。
如同那位母亲所说,两名女初中生坚称她们什么都没看到。据说她们去了墓地,确定没人在场才点燃香烟。她们似乎很不高兴,表示自己并非常常这样。
然而经过详细追问,发现她们其实目击了极重要的事情。当她们经过墓地的围墙外抄近路回学校时,看到了那个关键的黑色塑料袋。两人记得当时还说:“居然有人到这种地方来扔垃圾。”由此可以确定密函的内客属实。
“你们在墓地里从几点待到几点?”刑警问。
“我们到墓地大概是十一点四十分左右吧,我想应该没待多久,大概五到十分钟。”
其中一名女生回答,另一人也同意。
“我再问你们一次,当时现场真的没人?”
“是的,一个人也没有。”
两人的眼神很认真。
“如果这是事实,我们的推论将被彻底推翻。”西方鼓起胸膛,声如洪钟。勇作觉得,只要案情有所进展,他就会现出这种态度。
“如果相信她们的证言,在十一点四十分到五十分这段时间内,没有任何人接近墓地,那么凶手又是在何时将装在黑色塑料袋里的十字弓藏进了墓地?如果是在两名女生出现之前,就必须在十一点四十分之前藏好。这样,考虑到瓜生家离真仙寺的距离,最晚得在上午十一点二十五分左右离开那里。但是,”他又提高了音量,“那天造访瓜生家的客人中,没人符合这一点。据了解,一早去的女眷们直到下午都待在屋里,而她们的丈夫也是在十一点半后才出现。这如何解释?”
室内鸦雀无声。人们并非慑于警部的气势,而是都陷入思索,设法合理地解释这不可思议的事实。
勇作也一样百思不解。美佐子是在更晚的时候,才看见晃彦从后门离去。这么说来,拿走十字弓的人并不是晃彦。
不可能,他不可能和这起命案毫不相干。
勇作觉得,无论怎么勉强地想去否定晃彦和命案有关,他也找不到一个适当的解释。
“除非,”不久,渡边委婉地说,“有共犯。也就是待在屋里的某个人,将十字弓交给了在屋外等候的同伙。”
他的口吻说不上充满自信,但这一推论的确说得通,几名刑警宛如同意般点头。
“总之,是这么回事吧。那个人待在瓜生家屋内,中途假装要去上厕所而离席,到书房偷走十字弓和箭,再偷偷离开屋子,交给在外面等候的同伙,此后再若无其事地回到屋内,对吧?这一连串的动作需要多少时间?”
“大概……十分钟。”渡边好像在脑中计算时间,闭上眼睛回答。
“十分钟啊,有点久。如果离席那么久,我总觉得会有人有印象。”
但客人中没有传出有人离席很久的说法。
“再说,我觉得要不被任何人发现,进行这一连串动作相当困难。就算能够顺利进入书房,拿着一个大袋子进出宅邸还不被发现?这种思考本身逻辑就有问题。”
西方的意见也算合情合理。没人反驳,室内再度笼罩在一片令人喘不过气的沉默中。
“这么一来,会不会不是客人,而是瓜生家的人呢?”渡边又针对这点发表意见。
“瓜生家有人曾做出可疑的举动吗?”西方问。
“我们来整理一下吧。”
渡边站起身来,将瓜生家每个人当天的一举一动写在黑板上。乍看之下,没有人能拿走十字弓。然而,渡边最后写下的内容却令在场的人呆若木鸡。勇作也想,不会吧?!
“这不是出现了一个吗?”西方也发出感叹的声音。
“因为时间太早,这个人在案发时又有不在场证明,才至今一直没有让我们注意到。”渡边用一种分析的口吻说,“何况这一举动应该并非出自本人的意愿。”
“表面看来,确实不是出于本人的意愿,但要装成是这么回事倒也简单。有没有什么杀人动机?”
渡边询问在场的人,却没人回答。
“好。那么,让我们重新整理一遍这个人的行动,或许会找出什么蛛丝马迹,然后再调查这个人和须贝正清的关系。”
“这个人的共犯……或者就是直接下手的人,可能有谁呢?”一名刑警发问。
“既然是杀人的共犯,应该不是交情不熟的人。我们先列出没有不在场证明的关系人,再一一找出他们之间的关系。”西方口齿清晰地下令。
“可以打断一下吗?”
西方话音未落,从稍远处发出一个异常洪亮的声音。众人循声望去,举手的人是织田,勇作感到莫名的不安。
“什么事?”西方问。
织田环顾室内,然后说:“关于锁定嫌疑人一事,我有个非常有趣的发现……”
2
这天晚上,勇作难得地较早回家,因为再不洗衣服就没得换了,他也想花点时间慢慢思考整件事。
他将脏衣服丢进洗衣机,打开水龙头,按下开关,确定自来水哗啦哗啦地打在白衬衫上,便转身离开。
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