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佐子摇摇头。“我不愿……想到那一步。”

“……我想也是。”

“那么重要的资料究竟是什么呢?”

“如果弄清这一点,我想谜底就解开九成了。那也是非杀死须贝不可的理由,不过,还有几个谜底我一直想知道。”

勇作告诉了美佐子二十几年前那桩离奇的命案,以及在这次事件中的新发现。每件事都令美佐子惊诧不已。

勇作从外套内袋拿出一本对折的笔记本,那好像年代相当久远,边都磨圆了。“这个先寄放在你这里,是它将我卷入了这一连串的事件。如果可以,我希望你理解我的心情。”

美佐子拿起笔记本。陈旧的封面上写着“脑外科医院离奇死亡命案调查记录”。

“这也是我父亲的遗物。”他说。

“我会找时间看。”美佐子将笔记本抱在胸前,“那么,我该做什么才好?”

勇作凑近她。“我希望你务必将那份资料弄到手,我相信那个东西在瓜生手上。我想拜托你的就是这件事。”

勇作的眼神很认真。美佐子想,虽然自己和晃彦已是貌合神离,但若答应了这件事,将会跨越心头的最后一道防线。

但勇作接下来说的这句话,却将她心中的迷惘一扫而空。

“说不定也会知道你说的命运之绳的真面目。”

“命运之绳……是啊。”

美佐子想,说不定真是如此,这或许是个知道瓜生家秘密的机会。

“那些资料可能就在他房里。可是他将门上了锁,我进不去。”美佐子说。

她心里感到一种无以言喻的羞耻。进不了丈夫房间的妻子,哪还称得上是妻子呢?

“锁……哪种锁?”

“按下门把正中央的按钮,关上门就会锁上的那种。”

“噢。”勇作点头,“那种锁很容易打开。”

“怎么开?”

“假设这是外面的门把,”勇作伸出左拳,右手呈手刀状在上头敲打几次,“用坚硬的东西这样用力敲打几次,那种锁经常就会因外力而打开。”

“真的吗?我下次试试好了。”

“拜托你了。”

“嗯……”美佐子咬住嘴唇,下定了决心。她想,已经没有后路了,“那些资料有没有什么记号?”

“特征是又旧又厚,我还知道部分资料名,其中包含电脑两个字。”

“电……脑?”

“电气的电,头脑的脑。”

“噢,”美佐子会意了,“又出现‘脑’了。”

“是啊,又是脑。”勇作也说。

结束秘密协议之后,他马上起身,表示还有工作要做。

“资料到手后,你跟我联系?”

“嗯,我会的。”

勇作在玄关穿鞋时,大门毫无预兆地打开了。美佐子不禁屏住了气息——站在那里的正是晃彦。

“你……”

“瓜生。”

两人同时开口。

晃彦说:“嘿,今天吹的是什么风啊!你来打听案情?”他走进门。

“我有很多事情想确认。”

“哦?你们警察还真喜欢‘确认’这两个字。”晃彦啐了一句,看着美佐子说道:“他就是我不久前说的那个同学,他有没有跟你提起这件事?”

“提起过。”美佐子回答。

勇作走过晃彦身边,向美佐子点点头。“告辞了,非常感谢。”

“能不能请你等一下?我有话想问你。”晃彦挽留他,“是有关弘昌的事。老实告诉我,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仿佛震慑于他真挚的眼神,勇作眨了眨眼,然后回答:“一半一半吧。”

“哦……”

“那么,我告辞了。”勇作正要离开,转念一想,又回过头来对晃彦说,“你真幸福,讨到一个好老婆。”

那一瞬间,晃彦的身体仿佛被人用力往后推了一把。勇作再次低头行礼,随即离去。

5

山下鸿三,这是在上原医院打听到的人,他家位于坡道起伏的住宅区里。马路铺整得很平坦,但车流量不大。就这点而言,这里应该很适合居住。只是这里离车站有段距离,又不容易拦到出租车,一旦像勇作一样没赶上公交车,就只能走路走得汗流浃背。

山上鸿三据说和上原雅成很亲近。

好不容易抵达山上家,勇作穿上途中脱下的西装,按下玄关的门铃。那是一所前院种满了花草树木、古色古香的房子。

在玄关相迎的是一位瓜子脸、气质高雅的妇人。勇作已经打电话约好时间,他一报上姓名,妇人马上笑容可掬地请他入内。

“真是不好意思,提出这种不情之请。”

看到勇作过意不去的样子,妇人满脸笑容地摇头。“自从接到刑警先生的电话之后,我爷爷简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呢。能够聊聊往事,他高兴得不得了。”

“那就好。”

沿面对后院的走廊没走几步,妇人在第二间房前停下,隔着纸拉门通报勇作来了。

一个爽朗的声音传来:“请他进来。”

“打扰了。”

“哎呀,你好你好。”

山上鸿三像是一个上了年纪的文艺青年。他戴着金框眼镜,稀疏的白发往后梳拢。

勇作拿出名片再度自我介绍后,看到矮桌上摊开着一本像是相簿或旧日记的东西。

“听说你想问上原的事,我就将这个从壁橱里翻了出来。我最近没怎么想起他,不过这样看着从前的照片,还是很令人怀念”

“您和上原先生是同学?”

“一直都是。”山上老人眯起眼睛,“我们是一同追求医学知识的伙伴。不过,我们的才能完全不同。他简直就是为了研究医学而生,出生在医生世家,又注定是医院的继承人。恩师们也白叹弗如。”

老人将旧相簿转向勇作,指着贴在左页最边上的一张黑白照片。泛黄的照片中有两名身穿白袍的年轻人。“这是我,这是上原。”

左边那个好像是山上。勇作将照片和本人比对,果然有几分神似。

老人像是洞悉他想法般地笑了。“毕竟是快六十年前的照片了。”

勇作从他张开的口中,意外地看见了一口白牙,大概都是假牙。

“其实,我今天想请教的不是那么久远的事情。”勇作决定进入正题,“不过,算算也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您知道上原先生曾经派驻在一家叫瓜生工业的公司的医护站吗?”

“瓜生工业。”老人仿佛在细细品味每一个字似的复诵一遍,说,“你是说他曾经待在那家公司的员工医务室?”

“似乎是,我也不太清楚。”

“嗯……”山上老人抱着胳膊,“我听说过那件事,不过不太清楚。晚年的时候,有一次不知道聊到什么,他曾随口提过。”

“你们当时很少往来吗?”

“倒也不是,”山上眨眨眼睛,“因为我也很忙,没空对彼此的工作表示关心。不过我记得,听到那件事时,我还问过他,为什么明明拥有一间大医院,还要跑去做那种工作呢?他好像回答,因为有很多事情在医院里不能做。”

“不能做……”勇作感到纳闷,医院里不能做的事,在一家企业的医护站里又能怎么做呢?

“说起来,在那之后上原医院就改建了,对吧?从原本的木

造房子变成了一栋红砖盖成的雄伟建筑。”

山上老人仿佛正忆起当年的景象,眼睛斜望向上方,喃喃道:“没错,没错,确实是那样。他说,接下来要将心力投注在医院上。在那之前,比起治疗患者,他花费了更多的精力从事研究。”

“哪方面的研究?”

“脑神经。”老人爽快地说道,指着自己的头,“他想从大脑的信号系统分析人类的情感或生理现象,那几乎是他毕生的志向,但不幸的是他出生得太早了。如果他生在这个时代就好了。现在的社会不但认同那种研究,对于大脑也有了相当的认识。你知道人类有左脑和右脑吗?”

“这点常识我还知道。”

老人点点头。“脑分离患者呢?也就是左脑和右脑分离的患者。”

“不知道,有那种人吗?”勇作惊讶地问。

“有一种治疗重度癫痫患者的方法,即利用手术切断联结左右脑的胼胝体,我们称那种人为脑分离患者。这种人平常过着和一般人毫无二致的生活。那么,经手术切除的胼胝体究竟是为何而存在呢?以这样的人为对象进行各种实验之后,目前医学界认为右脑和左脑可能存在不同的意识。”

“真的吗?这我倒是不知道。”勇作用手抵着头。

“一般人就算知道这种事情也没用。不管怎样,这种学说是近二十年才出现的,相当震撼人心。其实上原在学生时代就提出这种假说了。很遗憾,他没有实验场所。”

“上原先生有哪些研究成果?”勇作这么问是因为想到了一些事。

山上老人发出低吟。“就像我刚才所说,那是一个资源匮乏的时代,我不记得他有什么令人眼前一亮的研究成果。当然,他工作成绩卓著。他曾经将电极植入小白鼠的脑中,调查大脑受到电流刺激的反应……”山上拍了一下膝盖,又道,“他曾说过,待在疗养院时反而做了许多有趣的事,因为那里有各式各样的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