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清和尾藤的声音越来越近,弘昌只好关上门。亚耶子好像不见了。
两个男人在弘昌房前停下脚步,但他们的目标应该是对面直明的书库。
“那女人搞定了吧?”正清说。
弘昌不喜欢“那女人”这种说法,他指的女人肯定是亚耶子。不过,“搞定了”又是怎么回事呢?
“可拿走不太好吧?”这次听见的是尾藤的声音。
“无所谓,拿走就是我的了。”
“可是——”
“少哕唆,你只要去抱那女人就行了。那种笨女人只要有人抱,不管什么事情都会唯命是从。”
尾藤没再回嘴,不知道是同意还是无法反驳。
但隔着一扇门听他们对话的弘昌,却对正清大为光火。从两人说话的口吻听起来,尾藤和亚耶子发生关系,似乎是为了让她乖乖听话,而从他们的谈话内容来看,是正清在幕后操纵这些。
不久,亚耶子来到二楼,三人走进书库。十多分钟后,弘昌又听见他们的声音。
“你真的会马上还我吧?我不想再做出对不起这个家的事了。”
“你放心,社长不会食言。好了,太太,请你到楼下休息吧。”
在尾藤的催促之下,亚耶子好像下了楼。没过多久,传来开门的声音。
“我说得没错吧,她还不是乖乖听话?”正清的声音中带着笑意。
“可是社长,还是马上还回去——”
“没关系,你不用在意这个。我说过了,你要做的就是和那个欲求不满的寡妇上床,那女人便愿意为你赴汤蹈火。实际上,她也是这样背叛先夫和孩子的。”
“所以,我心里……很不好受,真的很不好受。”
正清低声笑了。“你没有什么好内疚的。她是上了点年纪,你就忍耐着点,抚慰她寂寞的芳心吧。”
那一瞬间,弘昌心中涌起了杀人的念头。自己最依赖的母亲红杏出墙的确令人反感,但一个巴掌拍不响,男女之事两人都有责任,所以弘昌不曾想过要杀死尾藤。但他不能原谅正清利用两人的关系,将亚耶子的心灵玩弄于股掌之间。再加上正清将亚耶子称作荡妇,使得弘昌胸中的怒火燃烧得更加炽烈。
弘昌下定决心,要杀死正清。
入夜后,弘昌先从阳台来到屋外,再佯装从大学放学,从玄关进屋。亚耶子笑着对他说:“你回来啦。”弘昌觉得她的笑容非常肮脏。
次日就要将直明的艺术品分给亲戚,这个晚上必须着手准备。搬移完画作后,弘昌把园子叫到自己的房间。
“爸爸病死,妈妈变成那样,都要怪那个男人。”
弘昌告诉园子早上发生的事。她似乎和哥哥一样,深受打击。
“我要报仇,我要杀掉那个浑蛋!”
“可是,要怎么做?”
“我还在想。”弘昌打算在正清慢跑着去扫墓时,用那把十字弓的箭从背后袭击他。只要用箭往他背上一刺,警察肯定会认为是用那把十字弓射出的,进而认定无法偷到十字弓的人不可能犯罪。
“那么,我该做什么呢?”园子问。
“我希望你中午之前从学校早退回家,把书房里的十字弓藏起来。这样,警方应该会产生错觉,认为被偷走的十字弓就是凶器。”
“知道了。”她简短地回应,眼神中闪烁着一种异样的神采。
次日早上,弘昌用纸将箭包起来,再放入袋中,准备去上学。遇见园子时,他问:“你下定决心了吗?”
“是的。”她答道。
其实,上午根本不该去上课。弘昌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仍不时感到害怕。他告诉自己:“别犹豫!”再说,课堂上心不在焉是很危险的。
“瓜生弘昌那天的情况怎么样?”“听你这么一说,他好像一直在沉思。”——他必须避免刑警与朋友之间有这样的对话。
弘昌佯装平静,等待中午的来临,确定大家都出去吃饭后才溜出大学。他没吃午饭,反正也没食欲。
开车到真仙寺约花了二十五分钟。弘昌将车停在不引人注目的马路边,由那里步行至墓地。被人看见也就罢了,但要是有人记得他就糟了,于是他一脸若无其事地走着。
幸好,抵达墓地前,没有遇到任何人。他想,真是走运。没问题,这个计划一定会顺利达成。
墓地并不很大。弘昌打开纸包,取出箭,握在手里,慎重地举步前进。正清可能已经来了。
弘昌边观察四周的情形边前进。当他从一座坟墓旁穿过时,差点惊叫失声。
他看到了一幕异样的景象——一个男人紧抱着一座墓碑。他马上意识到那人死了,而且那还是一个他非常熟悉的人。
他提心吊胆地接近尸体。没错,正是自己想手刃的须贝正清。
弘昌往后退了一步。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更令他惊愕的是插在正清背上的东西。那正是他选来作为凶器的东西,和他此刻拿在手里的箭一模一样。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弘昌拔腿狂奔。他想,不管怎样,必须先离开这里,其他的以后再想。
他再度用纸将箭包起来,夹在腋下,从来路返回。必须赶快离开这里,而且不能让任何人发现。没想到,距离自己停车之处竟如此遥远。
弘昌偷偷摸摸地回到大学,到学生餐厅喝了一杯茶。当时午休时间正好结束,应该没人注意到自己。
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他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心头很不是滋味。居然有人抢先一步,做了自己打算做的事,而且用的也是十字弓箭。
无论如何,当务之急就是处理掉箭。要是被人知道自己带着这种东西,可就百口莫辩了。于是,他用石头敲打箭柄,将箭折成一团,丢进了不可燃的垃圾筒。
对了,园子……不知园子那边的情形怎样了?
弘昌假装不知情地回到家。家中果然已乱成一团。弘昌等到和园子两人独处时,才将事情和盘托出。
“啊?其实我今天进入爸爸的书房时,十字弓就已经不见了,我怎么找都找不到。就在我心浮气躁、一头雾水的时候,警察打来电话。我还以为是你下的手呢。”园子说。
“不是我,是有人抢先一步,偷走了十字弓,再用那个杀了须贝正清。”
听到哥哥的解释,园子用手托着额头。“真是令人不敢相信,竟然会发生这种事。”
“可不。”弘昌摇摇头,“不过仔细想想,说不定这样反倒好。”
“嗯……”园子仿佛察觉了哥哥的心情,点点头,“我也觉得这样比较好。我在学校的时候就想,有没有办法停止这个计划。毕竟杀人还是不对的,即使是要为爸爸报仇。”
“我也那么认为。”弘昌说。
但对他们而言,并非一切都事不关己。就算须贝正清是别人杀的,他们曾计划杀人的事实也未改变,必须隐瞒这件事。于是,他们决定按原计划准备各自的不在场证明。实际上,他的确没时间回家拿十字弓。
勇作认为这份口供没有说谎,他也希望弘昌说的是实情。勇作相信,在这起命案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更重大的谜,能够一窥瓜生家不为人知的秘密。要是以少男少女一时感情用事而草草了结这起命案,他可不甘心。
此时,警方已经对尾藤和亚耶子两人录完证词。根据他们的口供,两人是在直明倒下一段时间后才开始变得亲近。似乎是因为尾藤负责与公司联络,往返于瓜生家和公司之间,两人渐渐地彼此吸引。
“我们真的只是单纯地喜欢彼此,没有什么不良意图。我虽然对瓜生社长感到抱歉,却无法压抑心中对夫人的爱慕。”尾藤对负责听取证词的刑警这么说。
另外,关于弘昌偷听到的内容,尾藤的说法如下:
“须贝社长发现了我和夫人之间的事,想加以利用。瓜生家应该有第一任社长传下来的旧资料夹,须贝社长命令我设法弄到手。我问过夫人,可是她告诉我没见过那样的东西。不过,前几天晃彦先生在处理藏书的时候,我发现书库里有一个旧保险箱,我想,东西一定就在那里面。我一向须贝社长报告,他马上表示要一探究竟。得知我们要擅自开启保险箱,夫人面露难色,但我还是说服她为我们打开了。里面果然放着须贝社长说的旧资料夹。我没看到里面的资料,不过瞄了一眼,好像看到了‘电脑’这两个字。”
勇作对以上这段话非常感兴趣。这里出现的_旧资料夹_,肯定就是正清的妻子行惠看到的东西。
与此同时,织田和勇作负责听取亚耶子的证词。她得知弘昌是因为自己而被捕后,始终哭个不停。对于两人的询问,她回答得较为干脆。
“很久以前,我偶然知道了那个保险箱的开法。”她用手帕捂着眼睛,“有一次我有事进书库,看到保险箱上面放了一本备忘录,好像是转盘锁的密码。我想,大概是外子忘了收起来,于是抱着半开玩笑的心情试着打开保险箱。里面只放了一本旧资料夹。我不喜欢家里有我打不开的东西,就将那本备忘录藏在梳妆台后面。”
至于她和尾藤之间的关系,她则消极地承认了。尾藤拜托她打开保险箱,她虽然犹豫,但还是答应了,整个过程也和尾藤的口供一致。
“尾藤先生说他想看外子留下来的资料,但似乎也不知道是怎样的资料。我迟疑了一阵子,但心想反正也不是什么坏事,就打开了保险箱。当他说要带走资料的时候,也说了会马上还回来,我才会答应。”
说到底,亚耶子都是因为喜欢尾藤,才对他言听计从。这完全在正清的算计之中。正清不惜大费周章玩弄这种手段,也要从瓜生家弄到手的资料到底是什么呢?勇作确信那就是引发这起命案的导火线。
电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尾藤说他记得那本资料夹的封面写着“电脑”的字样。电脑指的是computer,这种说法最近也在日本流行起来;但考虑到那本资料夹的年代,它指的应该不是那个。
勇作突然想到这件事,出了会议室,走下楼梯。一楼的会客室里有部公共电话。他掏出电话卡,拿起话筒,一面注意四周,一面按下数字。不知道是否因为紧张,握住话筒的手微微冒汗。
响了三声之后,话筒里传来声音:“您好,这里是瓜生公馆。”声音很沉稳。
勇作报上姓名,顿了顿才说:“上次不好意思打扰了。只有你在家?”
“嗯,是的。”美佐子回答。原来勇作是打电话到别馆。
“他……瓜生回来了吗?”
“刚回来,在主屋。”
勇作想,这个电话打得正是时候。
“我有事要问你,是有关瓜生的事。”
“什么事呢?”
“他为什么不继承父业,跑去当医生?而且还专攻什么脑医学,这是为什么?”
对方沉默良久,勇作眼前仿佛浮现出美佐子困惑的表情。
“你的问题还真怪,”她说,“那和这次的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细节我现在还不能说,但可能有关系。”
美佐子再度沉默了。或许她正在想,会有什么关系呢?
“弘昌呢?”
“跟他无关。这起命案背后潜藏着更深的秘密。当然,等真相大白了,我会告诉你。”
美佐子还是没有回应,勇作耳边只听得见她的呼吸声。
“很遗憾,”隔了好一会儿,她总算开口了,“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因为我完全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