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彦……瓜生晃彦?”突然听到这个名字,勇作的心牵动了一下。但他并不意外。因为他相信,晃彦和这次命案脱不了干系。瓜生晃彦有没有进过这间书房?两本消失的资料会不会是他拿走的?然而,勇作完全无法理解晃彦行动背后的意义。

“我们今天暂时调查到这里。如果你想起什么,请随时与我们联系。”织田为这次调查行动下了结论,动手关上抽屉。第一层的抽屉却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无法完全关上。

“奇怪。”织田弯腰往里面一看,惊讶地扬了扬眉。

“怎么?”勇作问。

“里面好像卡了一张纸。”织田勉强将手伸进去,小心翼翼地将它抽出。夹在指缝间的似乎是一张照片。

“这是什么建筑物?”

织田盯着照片,却不让勇作看,仿佛在说:那是他拿出来的,只有他可以看。他又问行惠:“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照片递到面前,她马上摇头:“我没见过。”

织田又将照片递到尾藤面前,勇作总算看到了照片。尾藤说:“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呢?从外观来看像是一栋旧式建筑。”

“真的,好像一座城堡。”行惠也插嘴道。

这两人都说不知道,织田似乎也不太感兴趣。不过,他还是说:“这张照片可以由我保存吗?”获得行惠的应允后,他小心地收进西装口袋。

要是织田注意到勇作的表情,应该就不会轻易将那张照片收起来。

勇作甚至觉得,自己的脸色刷地变白了。他从来没忘记过那张照片中的建筑——正是那所红砖医院!

7

美佐子半夜被噩梦惊醒。一个不知被什么东西追赶着的梦。照理说,她应该知道梦里追赶自己的东西的真面目,但一觉醒来,却只剩下满腹不快的回忆。她试着回想追赶自己的到底是什么,但总觉得想起来可能更不舒服,于是决定忘记此事。

美佐子翻了个身,转向晃彦。身旁却是空的。

她扭动身子,看了一眼闹钟。凌晨两点十三分。若在平常,这是晃彦熟睡的时间。

他在做什么呢?

美佐子不认为他去了厕所。一向睡得很沉的他不可能在半夜起床。她闭上眼睛。不知是否受到梦境的影响,心情还有些不平静。

忽然,美佐子听见叩的一声,接着是低吟声。她睁开眼睛,声音依旧继续。她起身套上睡袍,穿上拖鞋。低吟声一度止歇,但她感觉到有人在走动。

她来到走廊上,声音更清楚了。她听过那种声音,绝对是用锯子在锯东西的声音。为什么要在半夜锯东西?

声音来自晃彦的房间。美佐子握住门把手,却没有转动,她想门一定上了锁。晃彦很少让她进这间房间。他不在家时甚至将门锁上,理由是房里放满了重要的资料,要是被人动过,他会不知道东西在哪里。而且就算家里失窃,至少也要保住这间房里的东西。

美佐子放开把手,敲门。敲了几下,刚才听到的声音就像有人关上了开关,戛然而止。

隔了一会儿,门锁喀嚓一声打开了。门打开一半,睡衣上套了一件运动外套的晃彦现出身影,他的脸颊看起来微微泛红。

“你在做什么?”美佐子一边瞄着房里的情形,一边问。她只瞥了一眼,看见锯子掉在地上。

“做木工。”晃彦说,“我在做明天实验要用的器具。我忘得一干二净,刚刚想起来。”

“是吗……家里有材料吗?”

“嗯,勉强凑合着用……太吵了,让你睡不着?”

“不是,没那回事,你要早点睡哦。”

“好。”

晃彦动手关门。突然,美佐子轻呼一声。

“怎么?”

“啊,没什么……你是为了这个,才带那管瞬间接着剂回家的吗?”

“啊?”

美佐子又问了一次,并从晃彦脸上看到了不知所措的神色。他张开嘴巴,频频眨眼。美佐子发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你怎么知道?”

“刚才……你送我爸回去的时候,从你西装的口袋里掉了出来。”

他轻舒一口气,歪着嘴角挤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我白

天在大学里用了那个,大概是随手放进了口袋,没什么。”

“这样啊……”美佐子假装接受了这一解释,心里却充满疑问。

“那,晚安。”

“嗯,晚安。”

美佐子转过身,迈开脚步,背部感受到晃彦如刀锋般锐利的视线。她却没有勇气再次回头。

8

回到公寓,勇作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旧笔记本。用钢笔写在封面的字迹不觉间已变得模糊。辨读出来的文字是:

脑外科医院离奇死亡命案调查记录 和仓兴司

那个笔记本二十几年前就有了,记载的是兴司针对早苗死于红砖医院一案的调查所得。

他翻出这个笔记本,是因为白天在须贝正清的书房里意外地发现了那张照片。

为什么须贝正清会有红砖医院的照片?原本和那张照片放在一起的“黑色笔记本”究竟哪里去了?正清又在调查什么?

勇作不明白红砖医院和须贝正清有什么关系。不过,对瓜生直明和红砖医院之间的关系,他已有所察觉——是早苗的那起命案。

当年父亲调查那起命案时,家里来了一位文质彬彬的绅士。他和父亲长谈之后离去,不久,父亲便停止了调查。

在小学毕业典礼上,勇作得知那位绅士就是瓜生晃彦的父亲。从此,勇作一直在想,说不定早苗那起命案对瓜生家意义重大。

如果这个推论正确,须贝正清会对那起命案感兴趣一点都不奇怪。放着那张照片的橱柜里都是正清的父亲留给他的遗物。这样,从时间上来看,不也和早苗那起命案的案发时间吻合吗?

勇作再度将目光落在笔记本上。他想,如果这次的案子关系到早苗的命案,就不能假手他人。

他第一次看见这个笔记本,是在当上警察、正式分配后的第二年冬天,也是兴司死去的那个冬天。

兴司常对勇作说:“我死后,葬礼从简,把奖状全部烧掉。”有时,他还说:“我死后,你要记得整理神龛的抽屉,里面有东西留给你。”

父亲死后两个多星期,勇作才得空好好思考这一番话。他一一遵照父亲的嘱咐办理了后事。就算没有父亲的指示,葬礼也只能从简。

勇作想起父亲的遗言,查看神龛。父亲想让自己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他在小抽屉里找到了一个对折的旧笔记本——那正是“脑外科医院离奇死亡命案调查记录”。

那不是警方的资料,而是兴司针对那起命案所作调查的记录,因此还包含了部分草稿和简单的笔记。

开头的主要内容大致如下:

一、发现尸体

九月三十日上午七点过后,一名上原脑神经外科医院的值班护士在该院南面的庭院散步时,发现有人倒在地上。经该护士通知,两名正在值班的医生赶来,经诊断发现该名女子已无脉搏和生命迹象。院方马上与本局联系。上午七点二十分,附近派出所的两名警察和两名巡警抵达并封锁现场一带,展开监视行动。七点三十分,本局刑事科刑警、鉴识人员到达现场,进行调查。

二、尸体情况

尸体经护士们确认,是该院患者日野早苗。她身穿白色睡衣,打赤脚,面部朝上,呈大字形倒在建筑物南方、她本人病房的正下方。

解剖结果发现,死因为头盖骨凹陷导致颅内出血。另外,脾脏与肝脏受损,背部可见大片内出血痕迹。

三、现场

死者的病房在该院南栋四楼。病床寝具凌乱,窗户未关。拖鞋整齐地放在病床旁。病房内放置了死者的行李和简单的雾具,并无异状。

从尸体的位置和其他情形来看,死者可能出于某种原因从病房的窗户坠楼。

四、目击者和证人

医院的熄灯时间为晚上九点,此后没人见过日野早苗。也没有找到知道窗户是否开着的人。

不过,住在日野早苗隔壁病房的坂本一郎(五十六岁)的证言指出,他在半夜听见日野早苗房里有脚步声,还听见类似女性尖叫的声音。坂本曾想通知护士,但懒得下床,后来就睡着了。他当时没看时钟。

另外,两名住在南栋病房的患者听见有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两人都说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五、日野早苗的身份

日野早苗在七年前被送进该院,送她住院的人是瓜生工业股份有限公司时任社长瓜生和晃(三年前殁)。瓜生称,日野早苗的父亲对他有恩,因此代为照顾她,但她可能有智力方面的障碍,因此拜托交情甚笃的上原雅成院长为她治疗。上原一口允诺,为她在南栋四楼准备了一间个

人病房,展开治疗,直至今日。

日野早苗的户籍地在长野县茅多郡,父亲死于战事,母亲也因病去世。询问她故乡的人,也没人知道日野家。有一名据说曾住在她家隔壁的妇人,只知道早苗在念初中。

向瓜生和晃的儿子直明打听他父亲如何与早苗相遇,得知和晃似乎是在因缘际会之下发现在闹市乞讨的她,得知她没有像样的住所后,决定带她回家,照顾她。但她在日常生活中出现了许多问题,于是和晃决定让她接受治疗。

至于和晃从早苗的父亲那里受过何种恩惠,直明和上原都没听说过,但直明尊重父亲的遗愿,继续支付治疗费用并接下监护人的义务,上原则继续为她治疗。然而,历经七年的治疗却没有出现显著的效果。早苗智力障碍的原因依旧是个谜。

六、日野早苗的为人与生活

她个性敦厚,老实害羞,虽然智商只相当于小学低年级学生,但个人的大小事宜大部分都能自理。她不擅长阅读,几乎不会算数,平常会打扫庭院。她对大人抱有强烈的警戒心,但似乎喜爱与孩子接触。院长默许附近的孩子在院子里玩,因此她每天似乎都很期待他们的来访(勇作好像也经常去)。

她七点起床,九点就寝。据说不曾打乱这种日常作息。

所有密密麻麻记录在笔记本上的内容无不冲击着勇作的心,内容翔实地传达着早苗为什么会在那个地方。

勇作想起,第一次看到这本笔记时,令他格外震撼的是“她每天似乎都很期待他们的来访”。当时的勇作也同样期待去医院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