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佐子惊讶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是不能再见面了。”勇作点点头,“我必须受训很久,才能成为独当一面的警察,得住在宿舍里好几个月。而且……我们将生活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我不!我不想离开你!”美佐子握住勇作的手。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手,说:“要不要走一走?”

两人离开医院,在附近散步,经过公园、商店街,来到堤防。一路上美佐子一直握着勇作的手,生怕一放手,他将就此离去,永不回头。她眼含泪水,擦身而过的人纷纷回头侧目。勇作却似乎毫不在意路人的目光。

不知不觉间,两人来到了勇作家门前。勇作回头对美佐子说:“今天我爸不在家。他去了一个亲戚家,那亲戚在我读警校期间会照顾我。”

他强调道:“现在家里没人。”

美佐子明白他的意思,问道:“我可以进去吗?”

“家里很乱……”他回答。

美佐子第一次到他家。勇作的房里有他的味道,书桌,书柜、音响和海报等摆设都和一般学生的房间没两样,然而,他却得踏上另一条道路。

“喝点什么?”勇作问。

“不用了。”

“那我去拿苹果。”

美佐子对着要起身的勇作说:“不要走。拜托你待在我身边。”

勇作咬住嘴唇,好像在忍耐着什么,然后看着美佐子,慢慢搂住她的肩。

放开美佐子,他从壁橱里拿出被子,让她躺在上面,熄灯拉上窗帘,房里依旧有充足的光线。美佐子看到勇作开始脱衣服。她用被子蒙住头,脱掉裙子和衬衫。褪下丝袜。

不久,他钻进被子,几乎一丝不挂。美佐子抚摸着他弹性十足的身体,想,如果能这样面临世界末日该多好。

花了比想象中更久的时间,勇作才顺利地进入了。他浑身是汗,美佐子痛得差点晕过去。

“对不起,很痛吧?”他问。

“有一点。”

“可是……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吧?”

“嗯。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

美佐子又哭了。

勇作再次抱紧她,说道:“我希望你明白,这是为了我们俩好。”

四月五日,在大学入学典礼结束后,美佐子直接前往勇作家。那天也是他成行的日子,她想见他最后一面。

然而,和仓家空无一人,大门深锁,木板套窗紧闭。

美佐子从他家走到红砖医院,坐在和他约会时坐过的椅子上,双眼含泪。

美佐子在漆黑的房里想,那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恋情。她不曾对丈夫晃彦有过那样的情感。即使是此刻,她只要一想起白天见到的和仓,心里就悸动不已。

美佐子带那名叫织田的警察与和仓到客厅。主要发问者是织田。和仓与他的年龄相去不远,地位却有高低之分。看来,没有大学学历对和仓的升迁还是产生了影响。

问话的内容是关于从今早起进出家里的人、十字弓,以及不知是否和这起命案相关的线索。美佐子一边竭尽所能地回答,一边用眼角余光捕捉和仓的身影。

说不定调查期间还有机会见到他。

这个想象令她心旌摇荡。她就像发现了遗忘已久的宝物一般,心情澎湃激昂。不过,她还是意识到,自己必须按捺这股激动的心情。

美佐子翻了个身,面向晃彦,他宽阔的背影就在眼前。

和这个男人结婚,在我的人生中有什么意义呢?他什么也不告诉我,有心事也不对我说,大概认为只要让我过着安稳的日子,我就会满足吧。他或许永远不会了解,我不单单想守着家庭,也希望在人情世事上助他一臂之力。

美佐子脑海中浮现出白天的情景——那个从后门离去的人影。

仅仅只是一瞥,她不敢肯定,但是……那个背影难道不是晃彦吗?

美佐子还没有将这件事告诉警察。

5

当晚,岛津警局里正式成立专案组。许久不曾有命案发生,而且这次的被害人并非泛泛之辈。对岛津警局而言,恐怕称得上有史以来最重大的一起案件。陆续拥至警局门前的记者也证明了这起命案非比寻常。晚上七点将由局长召开记者会,对他们正式发布命案的相关信息。

专案组组长由局长担任,实际握有指挥权的却是身为主任搜查官的县警总部搜查一科的绀野警视。绀野成立了一个由西方警部负责,由搜查一科的人组成的十人小组。他们是负责本案今后侦查任务的核心人物,另有机动搜查队、岛津警局的刑事科员及防犯人员等警力协助。

主要成员齐聚会议室后,西方站起来大略说明命案情况。勇作靠在后面的墙上听着,事实上对此他已经非常清楚。

“据说被害者习惯在每周那个时间到那个地方去,知道这点的凶手很可能在那里埋伏。不过,报纸曾经报道过此事,所以很难用这个线索锁定嫌疑人。”西方警部说起话来声如洪钟,但从他身上却感觉不到面对重大命案时的压迫感,这和一旁盛气凌人的局长简直有天壤之别。

“至于犯案的弓——”西方说,“目前还没找到十字弓,尚未经过确认,但那应该是凶器。”

“箭上找到指纹了吗?”坐在中间的一个刑警问。

“没有,被擦得一千二净。”

会议室里出现一阵小小的骚动。

“被害者的死因不是大量出血或心脏病发,而是中毒。箭上是否涂了毒药?”另一名刑警发问。

“关于这点,我们从十字弓的持有者瓜生直明身边的人那里了解了详情。”

西方命令一名叫福井的刑警报告获取的信息。福井长了一张娃娃脸,身材却异常魁梧。“那个人是目前担任UR电产常务董事的松村显治。他说,因得知瓜生在收藏艺术品和奇珍异宝,去年年底有一个从西德回国的男员工,将那把十字弓当作礼物送给了瓜生。”

“那名员工目前在西德,我们正试着联系。”西方从旁补上一句。

“关于那把十字弓,”福井接着说,“据说上了弦,十分合用,还装有瞄准器。”

“外行人能用吗?”绀野警视问。

“据说要架弓不难,但命中率如何,没有使用过.所以不清楚。”

“莫非凶手是擅长使用那类武器的人?”警视自言自语道。

“不,我认为未必如此。”西方说,“经过现场调查,我们认为,凶手瞄准的位置在须贝身后十几米处。那么近的距离,只要用某种方法固定十字弓,就算是第一次使用的人,要击中目标应该也不太困难。”

“哦。可怎么固定呢?”

“凶手躲在围住墓地的水泥墙外。墙高一米多一点,将十字弓放在上面应该很稳当。”这一点似乎已经过讨论,西方自信地回答。

绀野警视一副“可以接受”的样子,于是福井继续报告:“关于箭,松村知道上面喂了毒。他说,箭上并不是涂了毒药,而是装设了一种看不出来的机关。”

“机关的部分稍后由鉴识科报告。”西方说。

“毒的种类是什么?”勇作的上司刑事科长问。

“好像是cur are。”福井回答。

这个陌生的毒药名让室内再度骚动起来。

福井说:“这是一种从几种藤蔓植物中提取的植物毒,为亚马逊流域的原住民使用。听说现在部落的男子仍在私下制作。cur are在部落语中意谓着‘杀鸟’,专指箭毒。要是被喂了这种毒的箭射中,感觉到疼痛后不久,就会因肌肉弛缓而动弹不得,然后呼吸麻痹而死。想不到这种东西居然能流入日本。”

“那种箭有好几支?”岛津警局的资深刑警举手发问。

“原本放在柜子里的两支不见了。凶手有一次失败的机会。”

凶手大概认为,从距离目标十多米的地方击发两支箭,总有一支会命中。若无此保证,凶手或许就不会下定决心作案。

接着由鉴识人员说明箭的构造。负责的科员高举一个塑料袋,里面装有案犯行凶用的箭。

“请仔细看这支箭。前端部分和一般的箭不同。”鉴识科员将塑料袋递给绀野警视。

警视盯着塑料袋,然后说:“前端有洞。”

“一毫米左右的洞。事实上,那就是机关。”鉴识科员手持报告书走到黑板前,用粗糙的线条画出箭的断面,“箭尖约四厘米,前端一厘米左右呈圆锥形,当然最前端是尖的。剩下的三厘米塞进管状轴。另外,箭尖中空,能装进毒药。”

“将它射出去会怎样?_”一名刑警问。

“射出去的一瞬间,箭尖里的毒药会被挤压至后方,而命中目标时,箭突然停止运动,毒药由反作用力挤出,从前端的小洞进入猎物体内。总之,这就像是一支会飞的针筒。”

“哦,原来如此。”众人异口同声地表示佩服。

“真了不起。”警视说,“这也是亚马逊原住民的智慧?”

“应该不是。一般说到箭毒,虽然没有问过专家,不能断定,但我想应该只是在前端喂了毒。”

“嗯,不过,这真是个不得了的机关。”

“所以凶手认为,只要射中须贝先生身体的某个部位就行。”西方说。

对凶器的说明告一段落,随即报告须贝正清的妻子行惠和儿子俊和的证言,以及在UR电产询问所得等。就结论而言,目前还没有获得值得特别一提的信息。

“不过,有一点需要注意。”西方的目光扫过众人,有些故弄玄虚地说,“就是须贝昨天的行踪。他白天离开过公司,去了瓜生家。”

这是勇作和织田向瓜生美佐子问来的情报。据她表示,尾藤高久中午前也去了瓜生家。西方也提到了这点。

“分别向尾藤高久、瓜生亚耶子询问经过,他们表示须贝说他想看直明拥有的书籍,才带他到书房隔壁的书库。可是,有价值的藏书几乎都已经卖给旧书商,须贝想要的书还在不在是一大疑问。此外,还有几个疑点,我们打算继续调查。”西方语带玄机地结束了这段话。

接着,宣布今后大致的侦查方针。明天将继续到命案现场搜集线索,然而,没人保证能获得多么有用的信息。由局长在第一线指挥的刑警也没有打听出什么重大线索,无功而返。

至于杀人动机,目前还没有发现任何线索指明须贝正清与人结怨。不过强硬的个性似乎也影响了他的管理模式,如果深入调查,很可能会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因为被害者是企业家,当然必须调查遗产的流向。

另外,须贝曾借钱给几个亲戚,肯定有人希望他死。至于他有没有投保寿险,目前还不清楚。明天将正式展开从各方面探究案情的行动。警方将分头从须贝工作和私人两个方向着手侦查,特别是彻查今天进出瓜生家的人。

“请尽可能努力确认每个人零碎时间的不在场证明。除了犯罪时间,也不要忘记调查凶手或共犯从瓜生家偷出十字弓的时机。”西方以强硬的口吻叮咛。

就今天获取的消息而言,凶手绝对是瓜生家或须贝家亲近的人。他大概想找出证言间些许的不一致之处,一鼓作气破获此案。

众人接着针对细节交换意见,然后分配各人负责的工作。

勇作和织田明天的任务是去见瓜生晃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