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林员的一只手铐在桌腿上,他用另一只手拍着胸膛说:我看不惯,打抱不平。

护林员反问画龙:要是有人拆你家的房子,你不同意,他们非要拆,你怎么办?

画龙无言以对,审讯结束后,已是晚上八点,乡长让秦老师买来很多酒菜,招待特案组和公安干警,乡长厚着脸皮劝画龙喝酒,秦老师也在一边作陪。然而,大家都郁郁寡欢,案情本来柳暗花明,但又陷入了僵局。

包斩一直在怀疑秦老师,但是杨科长被害的当晚,秦老师在市火车站;开发商被害的那天,秦老师和特案组在桃源村小学。两起命案,秦老师都有不在案发现场的证据。包斩只好将秦老师排除在嫌疑人之外,可是,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毫无头绪。

包斩向画龙要了一根香烟,走到院子里,一边抽烟一边思索。

皓月当空,桂花飘香,一阵箫声从远处幽幽地传来,苏眉推着轮椅上的梁教授也来到院子里。

包斩听着箫声,突然说道:这曲子怎么这么耳熟?

苏眉说:吹得是《梁祝》。

梁教授点点头说:没错,昨天夜里,秦老师也吹过这首曲子,听上去很伤感。

三个人用眼神商量了一下,苏眉去车里拿出两个枕头——昨晚,梁教授和苏眉睡在车里,秦老师从自己房间拿了两个枕头给他们。苏眉想以还枕头为借口,到秦老师宿舍里悄悄检查一下。

秦老师的房门没有锁,那是一扇打着补丁的木门,风吹雨淋很多年了。

苏眉打开灯,静静地环顾着房间,过了一会,她的鼻子一酸,泪水涌了出来。

第一部 第二十章 死生契阔

房间里的两张单人床合并在一起,床前放着两双拖鞋,柜上放着两个茶缸,茶缸里是两个牙刷,靠墙有两张同样破的书桌,两把椅子,墙角的铁丝上挂着两条毛巾,旁边有两个柜子…所有的东西都成双成对,所有的东西都是一样的,一样的陈旧,一样的破烂。

墙壁上挂着两个人当兵时的黑白照片,已经泛黄,一个是秦老师,另一个是陶老师。

出于女性的直觉,一种对爱情的敏感,苏眉意识到有两个男人在这破房子里住了二十年。

梁教授:陶老师在哪里,他没有走,是不是?

包斩:你没有杀人,你也不要包庇他。

画龙:告诉我们吧,现在不是审讯,只是和你谈谈。

苏眉:你们是…同性恋吗?

秦老师低着头,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他忍住百感交集的泪水,闭上眼睛,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的日子。

他看到一个小村子,村口的柳树下有几个孩子敲着铁桶,孩子问他:秦天哥,你去哪里?

秦老师的名字叫做秦天,他的胸前戴着大红花,答道:当兵,保家卫国。

那一年,他十八岁,参军入伍,正逢“对越自卫反击战”,他从陆军部队改编进空降兵师。84年至89年的两山轮战期间,秦天经历大小战役百余次,目睹无数战友将热血洒在了前线土地上。那片土地,如今想必开满了野花,慈悲的地母永远拥抱着自己的儿女。

1986年,他在暴雨中吃包子。

1987年,他在大风中啃馒头。

1988年,一个人将仅剩的包子和馒头留给了他。

每个空降兵都听说过一句话:伞兵生来就是被包围的!

他很想跳到一大片油菜花地里,然而,第一次空降到敌军阵地上的时候,冬夜已经来临,他在2000米的高空,北风一刀一刀的吹,敌军阵地铁丝网的刺冒着寒光,一切尖而向上的东西都在迎接着他。

那时,一群麻雀在他的脚下飞过!

“对越自卫反击战”中空军很少参战,只在战争后期为摸索军事经验进行过为数不多的几次空降兵实战。秦天是第一次进行夜间跳伞,临时混编的伞兵们穿过黑暗往下跳时会互相叫喊,他听到了一个名字:陶元亮。等到跳伞的指示灯亮起,他纵身一跃,呼啸着往黑暗中跳下,也许是一种天意,他和那个叫做陶元亮的伞兵缠绕在了一起。

两伞相插缠绕,是跳伞中很危险的空中特情,如果不及时采取措施,后果将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