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小睡一下。你记得叫我。”

  “嗯。”

  夏漓将旁边的羽绒服勾过来,给自己盖上,微微偏着脑袋,靠住沙发靠背,阖眼。

  气氛很是安静,只能听见壁炉里,那炭偶尔炸一下的轻响。

  无法判断时间过去了多久。

  只感觉晏斯时伸手,托住她的额头,将她脑袋轻轻一按。

  偏过去,倒在了他的肩膀上。

  她一开始是在装睡,因为突然间不想聊下去了,也不想气氛骤然冷却得太明显。

  但屋里有种微微缺氧感的温暖,脑袋挨着他的肩膀,呼吸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闭眼得太久了,睡意真就泛上来。

  彻底向困顿投降之前,她在想的最后一个问题是,都说理智清醒的人比较痛苦,这话好像是真的。

  她为什么一定执着于试探着闯入他的界限范围。

  为什么不能满足于当下已然99分的一切。

  那么漫长的单向旅程都熬过来了,当下不拿到100分不行吗?

  她的人生本来从来也没有什么是100分的么。

  然而,不行。

  或许正是因为这是晏斯时,所以才容不下一分的瑕疵。

第44章 (你知道我现在是清醒的...)

  夏漓并没有睡太久, 大约只过了半小时就醒了。

  壁炉里的火光,盖在身上的羽绒服, 以及玻璃窗外还未止息的飞雪, 都让她恍惚了一下,而后才渐渐回忆起前因后果。

  夏漓点点头,脑袋自晏斯时肩膀上离开。

  “想继续在这儿待一会儿, 还是准备返程。”

  夏漓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 “回去吧。”

  收拾了东西,晏斯时跟这边工作人员做了个交接, 随即两人回到车上。

  此刻已接近凌晨三点钟,开回去还有将近三个小时。

  晏斯时说:“不用, 你在车上睡一会儿。我能请假。”

  “那你要是觉得困,随时叫我来换。”

  车出发前, 夏漓最后瞥了一眼那灯火通明的建筑, “这是个室内滑雪场吧?”

  “嗯。”

  她没有细问具体是在哪儿。

  不知道的地方, 才是真正的秘密。

  回程途中, 车窗外那微微闷响的风声也似在她脑海中回荡了一路。

  半睡半醒的时候, 叫她想到高中时坐夜间巴士从聚树镇回市里。

  像行驶在一个荒诞的梦里。

  那样的心情几乎如出一辙。

  抵达北城住处小区门口时,天已经半亮。

  夏漓高中那会儿写作文常用的一个形容,天色是一种鱼肚白。

  远处隐隐一线橘光。

  夏漓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谢谢……你赶紧回家休息吧。”

  而她现在上楼, 赶在上班之前, 兴许还能睡上一小时。

  夏漓去拉车门, 想着应该说“早安”还是“晚安”。

  “稍等。”

  却听晏斯时出声。

  他伸手按了一下他那一侧门上的某个按钮,将车门锁定。

  看向她, 而后说到:“耽误你两分钟,有两句话想跟你说。”

  夏漓一顿。

  深夜奔袭, 晏斯时脸上很有些疲色,但看着她的目光,很是清明,且隐隐有几分什么都不会再打扰到他的坚决。

  夏漓呼吸不觉一提。

  晏斯时只沉默了不到半秒,便开口道:“这些话那天晚上就该说了……”

  “等等。”夏漓打断他。

  她感觉到这声音有些不像是自己发出的,像隔了一层潮声。

  晏斯时看向她。

  夏漓手指握紧,好似那口黄昏的钟又在心口撞击,震荡得有几分发疼,“……我应该能猜到你想说什么。但是……”

  呼吸重了一下,这停顿的数秒钟,在她心里走了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她继续说:“……我觉得不要说出来比较好。”

  反复斟酌过的念头,说出口倒没她以为的那样艰难。

  晏斯时目光安静极了,叫她一瞥之下很难猜出他此刻的想法。

  而他的声音也堪称冷静:“你知道我现在是清醒的。”

  “我知道。”

  “那为什么……”

  夏漓不知道如何回答,“……可能不合适。”

  “我们?”

  在几分清锐的目光注视下,她很难点头。

  “真拿我当老同学的话,就不该用这种套话敷衍我。”

  夏漓一时沉默。

  双闪灯跳动,似一只表,在她心口走时。

  最终,她很平静地说:“每个人对亲密关系的理解都不尽相同,期望也不相同。”

  晏斯时每一次的反问都一针见血:“意思是,我没有达到你的期望。”

  夏漓想说不是。

  不是,或许是我没有达到你的期望,所以你连门扉的一线都不曾敞开给我。

  方才回程途中,她后半程完全清醒,一直在反复考量最近的事。

  像一块染色的布,反复捶打洗练,直至再也榨不出一点颜色,她也想得一清二楚。

  她可以装傻,但是做不到。

  小时候吃不上的糖果,长大以后想买多少就能买多少。

  但晏斯时不是糖果,不是为了完满少女时期遗憾的一种补偿。

  她无法自欺欺人地只去品尝那最易得的甜味。

  原谅她不自量力。

  她想做那个真正可以走进他心里的人。

  而如果她不是那个人,那么宁愿连这份保质期未知的甜也一并舍弃。

  趁现在,她还能舍得下。

  还没有彻底泥足深陷,不会那么痛。

  他是闯入夏至的一场雪。

  原本就是她世界里不会存在的存在。

  人造雪毕竟不是真正的冬天。

  晏斯时没有再追问什么。

  她这两秒钟的沉默,在他那儿已算是做了回答。

  他搭在方向盘的上的手,此刻以一种很是颓然的状态垂落了下来。

  昨天订花。

  那花店的官网上写,白色玫瑰的话语是,我足以与你相配。

  是他还太糟糕。

  不到时候说出这句话。

  片刻,晏斯时清了清嗓,方能重新出声:“生日还算开心?”

  “当然……以后应该都不会有这么好的生日了。”

  晏斯时看见她深深点了一下头。

  但他已经很难判断,她是出于真心,还是对他的安慰。

  真觉得开心,不会这时候突然来判他的死刑。

  或许是他的沉默,让她觉得她必须还得说点什么,她看他一眼,说道:“……抱歉。希望你不会觉得我是个莫名其妙、讨厌又矫情的人。”

  “我从来没这样觉得。”

  高中那段日子,于他是彻彻底底的兵荒马乱,结束得更是仓促无常。

  而她是他能想起来的,为数不多的一抹亮色。

  晏斯时伸手,指了指副座前方的储物格,“给你的生日礼物。还是希望你能收下。”

  夏漓伸手按开,那里面有一只包装精致的礼盒,墨蓝色布纹纸,拿在手里很具质感。

  “……谢谢。”

  晏斯时没应承这句话。

  没什么能替她做的了,好像担不了这个“谢”字。

  车外已是天光大亮的情形。

  晏斯时按下按钮,将车解锁。

  夏漓拉开了车门,而后对他说“早安”。

  他好像是“嗯”了一声,但不知是否真的发出了声音,眼前一切都有些失焦般的模糊。

  车门摔上了。

  片刻,又重新拉开。

  他立即抬眼。

  夏漓就站在车门外,迎着晨曦,那一身衣服是一抹捉不住的月光白。

  她说:“生日许的第三个愿望,是希望你快乐,这是真心的……希望有那样一个人,陪你实现。”

  他没说什么,就这样看着她,脑子好像停转了,有些不能理解她的话。

  除了她,还能有谁?

  夏漓顿了顿,像在等他说“谢谢”一样。

  他知道这很失礼,但实在说不出了。

  她又说了句“拜拜”,车门重新阖上了。

  晏斯时望着车窗外那道身影走进了小区,直至看不见。

  低下头,靠在方向盘上。

  心脏如被注入了一剂急冻液,血液也缓缓停止流动。

  黑色的潮水涌上来。

  那喉咙似被掐住,无法呼救的窒息感分外熟悉。

第45章 (宁愿饮鸩不愿忍耐...)

  为免吵醒徐宁, 夏漓进门时动作放得很轻。

  她洗了一个热水澡,在床上躺下, 整个人有种熬了通宵的昏昏沉沉。

  睡不着,眼睁睁熬到平常上班时间起床,洗漱时看一眼镜中自己, 脸色暗沉毫无气色。

  一上午都头重脚轻, 开会时思维比平常慢了不止一拍,叫她觉得自己像具行尸走肉。

  彼时夏漓正准备起身去倒水, 有个同事叫了她一声,循声望过去, 却见那同事身旁站着的, 是设计部的林池宇。

  夏漓笑着打声招呼, 还是叫他“Zack老师”。

  林池宇因这称呼有些不自在, 再次强调可以直接叫他“小林”。

  “听说昨天是你生日,但你好像你一整天不在公司。”

  “怪不得。”林池宇将手里拎着的一只礼品袋递给她,“给你准备了一点生日礼物, 生日快乐。”

  夏漓笑说“谢谢”, 往袋里看一眼:“不是太贵重的东西吧?”

  “不是。自己设计打样的一组徽章, 小玩意儿。”

  林池宇始终有些局促, “那,那我先回部门了。”

  林池宇走后, 夏漓拆了礼物。

  徽章一组六个,动物园题材的, 每种动物都特别憨态可掬。

  烤漆珐琅工艺,十分精致。

  但她好像想不出怎么派上用场,赏玩了一会儿,就随手放进电脑桌的抽屉里了。

  这天夏漓没加班,到点便走。

  到家,一眼便看见桌上那一束白玫瑰,它那么安静漂亮地存在,好像因看见它而产生的几分伤感,都是对它的不公正。

  夏漓很难说自己是什么心情,坐在那里呆呆地欣赏了一会儿,拿手机拍了张照,这才起身去洗了个澡。

  回到房间里,又一眼看见了早上随手放在梳妆台上的,晏斯时送的礼品盒。

  犹豫了好久,还是将其拆开。拆得很快,像是故意对抗那潜意识里几分珍视的心情。

  里面有两样东西。

  一条项链,铂金线条状的鱼形,简洁优雅,鱼眼处镶一粒蓝色宝石,灯光下折射的光芒,如同鱼从海底跃起,鳞片反射阳光的那粼粼一瞬。

  另一样,是一副30×20厘米的小幅油画。

  整幅的墨蓝色,点缀几笔白色,是深夜静谧起浪的大海。

  角落里,更细的画笔落了两行字:

  The big wave brought you.

  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