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实扔掉了手中的筷子。碗里还有鲜美的汤和几根白色的乌冬面,但他已无心再吃下去。时生的话可谓一针见血。自从东条淳子拿出漫画,并且知道是手绘漫画时,他便想到了爪冢梦作男与自己的关系,但随即又抛开了这个念头,不再细想。

  “我没有什么父亲,要说有,也是把我养大的宫本。”

  “你的心情我理解,但知道真相不也很重要吗?清楚真相后,再去怨恨或怎样不好吗?”

  “事到如今,我已不想知道了。首先,怎么才能知道真相?叫爪冢梦作男这个古怪名字的人是谁,在哪儿,全都不知道。”

  “所以要到这里去看看。”时生轻轻敲了敲漫画的封面,“到这漫画的背景地去看看。”

  “去了也没用。”话音未落,拓实就后悔了,因为这句话显示出了他的关心。他急忙又加了一句:“当然,我根本就没想去。”

  “街道描绘得十分清晰,估计是照着附近的街道画的。看着这漫画走上一圈,肯定能发现什么,也可以问问老住户。问题是准确的地名,漫画上是生野区高江,这地图上没有高江这个地名,因此可能是虚构的,但肯定有作为原型的街道。”

  “多事!我可没工夫听你胡说。”喝了口杯中的水,将面钱放在桌上,拓实站了起来。

  拓实在店外等时生付账时,又将他的话回味了一番。弄清真相当然非常重要,拓实也曾想知道父亲是谁,但又无从着手,最后只好放弃。如此这般多次反复,这种愿望就被封存在心里了。如今封条被一层层打开,他因此不知所措。得到了漫画这把钥匙,他无法预料自己的心会飞到哪里,甚至感到惶恐。

  然而——

  不得不令人再次起疑,这个时生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他比拓实更了解自己,能刺激到拓实内心最软弱的部分?他的言行总是会让拓实在某些方面清醒起来。

  说是有血缘关系,可东条家的人似乎并不认识他。莫非是父亲一方的?想到这里,拓实不由得一惊。或许是时生想找到这个爪冢梦作男。他说他父亲叫什么木村拓哉,又有多少可信度呢?

  时生付完账走了出来。“久等了。”

  拓实没对他提及刚才的想法。

  除了地下街,他们走在戎桥筋伤。这条街不太宽,来来往往的行人却很多。街道两旁净是些小店铺和带时髦店面的大楼,高档店与平民店混杂或许就是当地的特色之一。出了带拱廊的商业街,前方有一座桥。时生却转向桥前左侧的饭店,兴奋地嚷道:“哇,螃蟹招牌啊,真大!”

  过了桥,他还向后面仰视,对固力果的巨大招牌发出惊叹。拓实只当没听见,将周围情形与记在脑中的地图相对照——不是来大阪观光的,现在必须先找到BOMBA。

  “别东张西望的,快走。”

  “没这么紧急吧。既然来到大阪,就该尝尝烤章鱼,啊,那边有个排档。”

  拓实打了一下时生指着排档的手。“小子!我找千鹤!你有什么不满吗?”

  “没有啊。”

  “那就闭嘴,好好跟着。我不是连名古屋都去过了吗?”

  “知道了。”

  拓实快步前行,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刚才的对话与两人到达名古屋车站时的态度正相反。

  一踏入宗右卫门町,立刻有一些鬼鬼祟祟的人凑过来。

  “东京来的?有好货,不玩玩吗?”

  “两千,两千,只要两千。随便摸,随你怎么摸。”

  低低的大阪腔很有感染力,拓实也稍稍有些动心,但转念一想,现在可不是寻欢作乐的时候。他赶紧摆手拒绝。

  离热闹的大街稍远处有一幢楼,BOMBA就在其中。这楼已相当陈旧,墙上有几条裂纹。BOMBA在三层。电梯门开了,里面出来一对男女。男的身穿紫色西装,女的则一身红衣,两人身上都佩着金光闪闪的饰件。

  “真前卫啊。”进电梯后,时生小声说道。

  电梯门快要合上时,一个瘦男人慌慌张张地挤了进来,对他们微微低了低头,小声道:“不好意思。”

  到了三楼,只见狭窄的通道两旁挂着一排酒吧的招牌,怎么看也不像是高档会所,但另一种担忧开始变浓。

  “这气氛可不太妙啊。”

  “要把钱藏在内裤里吗?”

  拓实这句话的意思,连时生也懂了。

  “藏了也没用。”

  前面第二家酒吧就是BOMBA。拓实深呼吸一下,打开了店门。

  一个直直的吧台从门口伸到里面,靠门口和尽头处各坐着一个客人。吧台里面有两个女人,一个留短发,很瘦,另一个蓄长发,扎成马尾。短发的那个有点年纪了,看样子有三十五六岁,估计是妈妈桑。

  两个女人露出意外的神情,看着他们,短头发很快露出殷勤的笑容。“欢迎光临,两位吗?”

  “嗯。”拓实应了一声。在差不多是吧台中央的地方,他和时生坐了下来,要了啤酒。

  “初次来这里吧,是谁介绍的?”短头发脸上还堆着笑容,可眼睛里分明潜伏着好奇和警惕的光芒。

  “嗯,哦。”拓实含糊地点了点头,用小毛巾擦了擦手,“这里有叫竹子的吗?”

  “竹子?啊……”短头发朝马尾看去。

  “她呀,不干了。”马尾说道。

  “咦?什么时候的事?”

  “半年前吧。”

  “哦,对,半年前就不干了。”短头发看着拓实说道,“说是家里有事,突然就走了。真遗憾,你们特意来了,却……”

  真是出人意料。

  听千鹤说起竹子这个朋友,还是一个月之前的事。那么,竹子辞职一事连千鹤也不知道?

  “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吗?”先缠下去再说吧。

  “这个嘛,”短头发歪了一下脑袋,“她本来就是临时的,来店里的时间也不太长,现在已经联系不上了。”

  “是吗?”拓实叹了口气,抿了一口啤酒。见不到竹子,就失去了寻找千鹤的唯一线索,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身边的时生倒在兴致勃勃地环视四周。墙上贴了些戏剧和音乐会的广告图片,或许有这方面的客人吧。

  拓实叼上一支艾古。短头发伸过手,飞快地为他点燃。

  “那么,最近有没有像我们这样来找竹子的人?估计是个年轻姑娘。”接着他又加了一句,“或许是和男人一起来的。”

  “有吗?”短头发又转向马尾。

  “我不记得。”对方甩了甩头发。

  “哦。”短头发转向拓实,脸上的神情在说:就是这么回事。拓实只好默默地点点头。

  “这是你吧。”时生突然开口了。他指着墙上的图片,像是女子摇滚组合,是一张放大的演出照。

  “啊,是的。”马尾答道。

  拓实也仔细看了看图片。右边弹吉他的无疑是马尾,但照片中的她头发没扎起来,是披着的。

  “哦,乐队名也叫BOMBA啊,是从店名来的吗?”

  “嗯,当时觉得这个名字还不错。”

  “但有些怪,是什么意思啊?”时生继续问道。

  “不是对你说过吗?就是TOKYO BOMBERS的BOMBA呗。”稍稍有些焦躁的拓实插嘴道。“是吧?”他又问那两个女人。

  马尾点点头。“是啊。”

  “真的?”时生露出不解的神情,“谁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