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疑,时生知道自己得的是什么病。宫本是在看他的上网记录时知道这一点的。时生曾输入“格雷戈里”这一关键词,浏览过几个机构的信息。

  宫本舔舔嘴唇,做了个深呼吸。“其实,我有话要说,是关于时生的。”

  丽子望向他,只见他双眼充血。

  “很久以前,我就遇见过他了。”

  “啊?”丽子侧过脸,“什么意思?”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当时我二十三岁。”

  “你在说时生?”

  “是啊。”宫本盯着丽子的眼睛,一定要让她相信自己的话,“当时,我遇到了时生。”

  丽子似乎有些害怕,缩了缩身子。

  宫本摇摇头。“我脑子很正常,一直想说来着,可我决定不能再时生神志清醒时说。现在,应该可以了。”

  “遇见过时生……这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特别的含义,他跨越了二十年的时间去寻找我。依现在的状态来说,他就要去找二十三岁时的我了。”

  “开什么玩笑?”

  “不是开玩笑。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不相信,直到现在,才能充满自信地说出这件事。”

  宫本紧盯着妻子的脸。他明白这番话令人难以相信,但至少要让妻子明白,自己没有发疯。

  不多时,丽子问道:“在哪儿遇见的?”

  “花屋敷。”他答道。

  

  

  

  注:花屋敷,位于东京台东区的浅草寺附近,是东京历史最悠久的游乐园。

  

  

  

  

  

  

  

  

  

  1

  

  带着阵阵浮夸低俗的声响,过山车飞速滑落。那是日本最早的过山车。游客们大惊小怪地尖叫着。看到他们个个面带笑容,拓实便觉得不爽。

  个个都像傻瓜。从脸上就可看出,他们根本没吃过什么苦。

  现在还不到五点。他坐在长椅上,吃着冰激凌。天上阴晴不定,也不知会不会下雨。一个黄色气球飘过浑浊的天空。

  就在他抬头看天的时候,融化的冰激凌溢出了蛋卷,流到手掌上。他赶紧拿开,但还是慢了一拍。啪的一声,一滴冰激凌落在他松开的领带上。

  “啊,浑蛋!”他用空着的那只手去解领带,却一时解不下来。他不习惯系领带,也不擅长解开。没办法,只得吃完了冰激凌,腾出双手,才解了下来。手上的冰激凌没擦,解下的领带自然也黏糊糊的。他坐在长椅上没动身,将领带扔进旁边的垃圾筒。

  这下轻松了。

  拓实取出一盒七星牌香烟,叼上一支,用廉价的芝宝打火机点燃,抽了一口。夹着香烟的右手手指上海残留着揍中西时的感觉。

  仅仅两小时前,中西还是拓实的上司。其实,他与拓实年龄相仿,但头发烫得潇洒,又穿着做工考究的双排扣西装,故而显得老成持重。拓实知道,那西装也是借来的。

  中西的部下连拓实在内共有三人。今天的活动场所是神田车站旁边,目标是外地来的大学新生。

  “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外地来的?”拓实问中西。

  “那还不好区分?土里土气呗。”

  “你是说穿着不入时?”

  “才不是呢,眼下已是五月,也该知道穿什么了。可那些乡下人是打扮不来的,穿着不搭调啊。”[注:日本的大学三月开学]

  拓实暗笑——你自己不也穿着不合身的西装嘛!

  另外两人单独行动 ,拓实还要跟着中西见习一段时间。今天是他做这份工作的第二天,昨天他一个人去了池袋,一套也没卖出去。

  拓实的口袋里也装着商品,可从昨天起他就想,会有这样的傻瓜来买吗?

  “试试那个家伙。”中西冲人行道扬起下巴。

  那边走来一个穿牛仔裤和马球衫的年轻人,看样子并不急着赶路。

  “不好意思,能问您几个问题,做个调查吗?不会耽误您多少时间的。”中西像变了个人似的,用柔和动听的语调说道。

  然而,那年轻人看也没看中西一眼,径自朝车站走去。拓实听见他咂了咂嘴。

  中西又问了几个人,还叫拓实别傻站着。于是,拓实也逐个向路人搭讪,却连一个驻足聆听的人都没有。

  中西倒让一个行人停下来脚步。那是个穿着马球衫、高中生模样的细脖子青年。

  中西请他回答几个问题,他同意了。

  “那么我们先从职业开始吧,你还是个学生?”中西流利地问开了。

  那青年称是。

  然后,便是“你要去哪里”、“喜欢哪个明星”等无关紧要的问题,但其中还暗藏着这样一个问题:“你身上带着多少钱?A.不到五千元;B.五千至一万元;C.一万至两万元;D.两万元以上。”

  年轻人选了C。

  如果这时他回答A,提问便会草草收场。中西面不改色地打开了第二张调查表。

  “你喜欢旅游吗?”“至今去的最远的地方是哪里?”“今后还想去哪里?”这类提问又开始了。不喜欢旅游的学生很少,那青年放松了表情回答起来,中西不时地附和着,路出钦佩的表情,讨客户喜欢。

  到了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民居、酒店的费用打对折,你会去更多地方旅游吗?”

  “会啊。”套头衫青年答道。

  “好,谢谢合作。回答全部问题的,可享受适用于全国的民居、酒店的特别打折套餐。能麻烦你在最后一栏中填上尊姓大名和联络地址吗?”

  “哦,整个……”年轻人接过递来的圆珠笔,依言写下了名字和住处。

  中西取出一个大计算器般的仪器,输入调查表上的编号。年轻人写完时,中西几乎同时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