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板车上粘着鸡毛,这事儿在农村太常见了,证明不了什么吧。”殷俊说。

  冯凯心想,之前听顾雯雯说已经可以对动物的DNA进行检验,他还没往心里去,如果1990年的科技也能发展到这种程度,只要对现场的鸡血和板车上的鸡毛做个DNA检测,那不就能搞清楚事实了吗?

  “虽然在板车上没有发现物证,但至少说明蒋劲峰杀人、运尸是具备条件的。”顾红星说,“现场客厅两边是两间房间,应该一间是蒋劲峰住的,另一间是曹松乔住的。蒋劲峰的屋子里,什么痕迹都没有,地面上只有零星的足迹,我们分析是蒋劲峰的足迹。曹松乔的房间里,家具上的灰很重,说明很久没有人打扫过。床上的被子是干净的,床板四周的灰很重,被褥应该是平时放在柜子里,他这次回来,才从柜子里拿出来铺上的。他的房间里除了被褥和家具,就只有他的行李箱和书包了。行李箱和书包载体都不好,我们仔细刷了,都没能刷出指纹。不过,行李箱和书包内,除了书本和日常用品,我们没有发现其他的东西,比如现场的钥匙,又如照相机和胶卷,再如钱。”

  “这些东西会不会都被蒋劲峰带走了?”冯凯问,“蒋劲峰带走值钱的东西,之后能拿去换成钱,也方便他跑路吧?”

  “我们也是这样猜测的。”顾红星说,“所以我们现场勘查的重点,就只能从足迹入手了。我们通过死者邻居董光明的供述,找到了所有进过现场的人。村长曹永明、副书记曹强、干事曹峰都进过屋,主要就是为了找曹松乔。他们还叫上了曹松乔的发小董子岩,还有经常与蒋劲峰一起打牌的董良。”

  “这个邻居董光明应该就是董子岩的父亲吧?”冯凯问。

  “是的。”顾红星接着说,“我们到村委会的时候,你们已经问询完离开了。好在大部分人都还留在村委会开会,所以我们就取了这些人的足迹。在你们回来之前,我们已经比对完成,除了一双鞋印还没找到人,其他的鞋印都对上了。”

  “蒋劲峰的足迹,在曹松乔的房间里出现了吗?”冯凯问。

  “不仅出现了,还很多。”顾红星说,“也就是说,假如我们找到最后剩下来的那枚足迹的主人,排除嫌疑之后,就只有蒋劲峰可以作案了。”

  “那我觉得这个案子就很明朗了。”冯凯靠在椅子上,喜眉笑眼地说道,“我来把我们调查的情况和你们说一下。”

  说完了案件的调查情况之后,现场几乎所有人都如释重负,因为大家的想法和冯凯一样,这案子除了蒋劲峰,就没有其他人作案的可能性了。无论从动机、时间、条件,还是从案后的反常行为来看,蒋劲峰无疑就是凶手。

  只有顾红星依旧不放心地说:“虽然从各个组的工作情况来看,我们现在怀疑的对象都是蒋劲峰。但有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蒋劲峰应该是在自己家里作案,而他家里并没有找到藤条,也没有找到麻绳,甚至连个麻袋也没有。蒋劲峰平时游手好闲,好吃懒做,虽然板车、锄头、铁锹这些可以用于运尸、埋尸的工具,他家里是有的,但是总感觉不像是刚刚使用过的模样。而且,既然用麻袋装尸体、拖尸体,为什么埋尸体的时候要把麻袋去掉?把尸体放在麻袋里埋,岂不是更保险吗?”

  “这个也很好解释。”冯凯说,“很多凶手作案后,都会把凶器给处理掉。我刚刚办的这个母女双尸案,凶手就烧毁了血衣和绳索。你想,蒋劲峰甚至都掏了曹松乔的内裤口袋,所以他肯定把可能使他暴露的东西都拿走了。而曹松乔毕竟是蒋劲峰的继子,虐打致死的事情应该并不在他的预料之中,他杀人后,有杀鸡祭祀这样的愧疚行为,那么他自然不会把尸体随便装在麻袋里埋掉,他应该也是想让曹松乔躺得舒服点,死了也是‘体体面面’的。”

  “这个确实可以解释。”顾红星说,“小卢,我记得你提到死者的头上创口流血很多,如果流血多,那么为什么现场一点血迹都找不到呢?”

  卢俊亮说:“这个倒也可以解释。如果损伤之后,立即进行包扎,血就只会浸染在布上,而不会留在现场了。”

  “是啊,你们还记得剖腹取子案吧?凶手只是用一件小孩的衣服来裹着,就让血一滴也没有落下。”冯凯非常赞同卢俊亮的解释。

  顾红星似乎也被说服了,说:“好吧,虽然没有实质的证据,但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蒋劲峰确实是第一犯罪嫌疑人。我马上向市局报告,要求周边地区协查,寻找蒋劲峰。你们一会儿把蒋劲峰的照片多冲洗一些出来,亲自送到周边的辖区派出所、刑警队以及巡警队、交警队。毕竟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如果蒋劲峰跑了,估计也跑得很远了,但他不可能一直跑。这大冬天的,他不可能露天睡觉,肯定要睡宾馆。现在要求各个方向道路周边的派出所,都拿着照片去清查旅馆,他是个龅牙,很容易被人记住长相,只要他住店,就一定有线索。只要我们知道他往什么方向跑,就一定可以把他抓回来。”

  “对,还有销赃途径也要查。”冯凯想到了几年前办的那起绑架小男孩的市民广场失踪案,说,“既然他带走了照相机,就很有可能会把它变现。”

  顾红星赞许地点点头,说:“今天不早了,大家抓紧时间吧。”

  3

  冯凯原来在城南镇进行炸药清查的时候,派出所给他弄了一间没人住的临时宿舍。两个月后,冯凯又回到了这里,躺到了同一张床上。

  宿舍里没有电视机,也没有书籍,所以冯凯打发时间的唯一办法就是冥想。这一想不要紧,他刚刚在会议室里放松下来的情绪又紧张了起来。

  如果这起案件真的是积压了30年都没有侦破,最终才到了顾雯雯的手上,那么它没有告破的原因是什么呢?虽然现在还没有遍地的监控,没有人像识别系统,但发动整个公安系统去抓一个人,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那他们到底抓没抓到人呢?假设就是出于种种原因没有抓到他,那倒还好办,但如果问题就出在没有任何物证支持冯凯他们的推断……即便30年后他们找到了蒋劲峰,又怎么给他定罪呢?

  “不能先入为主,不能先入为主。”冯凯用力揉着自己的脑袋,不断提醒自己。

  冯凯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之前的女工案、金苗案,这些案件都是因为开始的推测错误,导致案件拖了很久才侦破。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这起案件也是出现了类似的错误,才拖了30年没有侦破?如果是这样,他在这个梦境中,又能做些什么呢?他知道整个梦境都和自己看到的笔记有关,那么,他能找出笔记的重点吗?

  不过,这起案件究竟是不是顾雯雯心心念念的那起案件——冯凯突然发现,就连这最基本的一点,他都完全无法确认。或许他的一切推理,都是反应过度了。

  不管怎么说,警察就要对一切充满怀疑。

  为了让自己安心,他必须要抱着怀疑一切的态度,明天再一次探访青南村。

  想着想着,疲惫不堪的冯凯就睡着了。

  也许是因为心中有事,天还没亮冯凯就醒了,他知道,这已经是村民们起床干活儿的时间了。所以,冯凯叫醒了隔壁的卢俊亮,骑上他的摩托车,再次赶往青南村。

  “凯哥,昨晚我回去把师父给我的足迹照片又看了一遍。”卢俊亮坐在摩托车后座上说,“那个没找到主人的足迹,和其他足迹不太一样。其他村民大多是穿布鞋和解放鞋,就这双应该是球鞋,而且是市面上常见的那种回力球鞋。”

  “哎,你说你提供的这个线索,算是好事呢,还是坏事?”冯凯一边驾驶着摩托车,一边说道。

  “什么意思?”

  “难道你没注意到,他们村子里那个还没到40岁,老爱乱用成语,还装得像个老学究的曹文化,在我们询问的时候就是‘西装球履’的样子?”冯凯笑着说。

  “我还真没注意,他穿的是回力鞋?”

  “是啊。”冯凯说,“我估计是他的足迹的可能性比较大。但是,在寻找曹松乔的时候,董子岩的父亲董光明一直都站在自己家门口看热闹,什么人进去过他都知道,但他没有提到过曹文化啊。”

  “所以你觉得董光明说了那么多人,唯独没有说曹文化,说明曹文化不一定是寻找曹松乔的时候进入的现场,这说不定对破案来说是好事。”卢俊亮思忖着说,“但曹文化是曹松乔的老师,一直以曹松乔为豪,他没有杀死曹松乔的动机。而且他去现场找曹松乔是一个很正常的行为,所以很有可能会排除掉这最后一枚鞋印,那么破案就毫无证据了,这是坏事。”

  “长进不小啊。”冯凯赞叹道。

  “都快30岁了,还能不长进啊?”卢俊亮笑着说。

  既然有了这条线索,冯凯便驾驶着摩托车直接向村落中驶去,向去种地的农民问了路之后,又向曹文化的家驶去。

  曹文化是村里的老师,虽然有时也种地,但大部分的农活都由村里人代劳。此时曹文化站在家中的院子里,正在鸡圈边喂鸡,他身后站着一个年轻人,是董子岩。

  “哟,你俩都在啊?”冯凯停好了摩托车,说。

  “公安同志,你们怎么来了?”董子岩听见冯凯的声音,吓了一跳。

  “这一大早的,就来向老师请教问题了?”冯凯笑着问。

  “是,是啊。”董子岩有点不知所措地点着头。

  “这都7点多了,只是对你们城里人来说算早。”曹文化笑容可掬地说,“公安同志来这里有何贵干啊?鄙人一定竭尽全力配合你们破案。”

  “这次来,是想看看你的鞋子。”冯凯指了指曹文化脚上的白球鞋。

  “没问题,悉听尊便。”曹文化坐到一个小马扎上,脱下来一只鞋子递给了冯凯。

  “鄙人推测,你们是不是在乔乔家里找到了鄙人的鞋印啊?”曹文化不慌不忙地笑着说,“我确实去过他家,为了找他,此事千真万确。”

  董子岩在一旁使劲点头,说:“是的,老师去过,我可以作证。”

  “你父亲可不是这样说的。”冯凯忽然用鹰隼一样的眼睛盯向董子岩。

  董子岩可能是被冯凯的眼神震慑,有些慌张,说:“啊,这……我爸他记性不好,他可能记漏了吧……我真没说假话,我和老师是一起进去的。”

  “是的,现场的就是曹老师的鞋印。”卢俊亮在一边比对完足迹,有些沮丧地说道。

  “好吧。”冯凯叹了一口气,走到了鸡圈旁边,说,“养了多少鸡啊?”

  “嗐,公安同志,你不会真怀疑鄙人吧?”曹文化说,“你问鄙人养了多少鸡,怕是别有用心吧?鄙人发誓,山下的那鸡可不是鄙人杀的。”

  “曹老师你多心了。”冯凯知道他用词没有轻重,也不以为意,笑着说,“就是随便一问。不过,你既然提到这事儿了,我也就顺便问一句,村里家家户户都养鸡吗?”

  “那当然。”曹文化说。

  “那最近有没有看到哪个村民拎着鸡,往事发那座小山的方向走啊?”冯凯追问。

  “此言差矣。要想去小山,得先从村子里往西边走,走到青南河边,顺着河边小路向南再向东。”曹文化跷着二郎腿,说,“鄙人毕竟是有文化的,与凡夫俗子不可同日而语,所以有觉悟提示一下公安同志,你们要查,就要调查有谁拿着鸡往青南河边走。不过,我是没有看到的。”

  “那就谢谢曹老师了。”冯凯带着卢俊亮从曹文化家退了出来。

  重新跨上了摩托车,冯凯沿着村中小路慢慢行驶,遇到一个村民就询问一下。因为他俩穿着警服,村民们也都很配合。

  “不要沮丧。”冯凯安慰卢俊亮说,“虽然这案子目前没有证据,但也并不是没有物证就破不了案。你看,前面又有个人。”

  冯凯叫住了一个扛着锄头的妇女,用脚支住摩托车,问:“大姐,请问前几天你有看见什么人拎着鸡往河边走吗?”

  除了村委会的那几个人,其他村民并不知道有人在山脚下杀鸡祭祀的事情,所以对冯凯的询问,这些村民毫无戒心,冯凯之前问的那几个村民都是这样的。

  “有啊,村长上个礼拜六就拎着只公鸡从家里往西边走啊。”妇女说道。

  “他有说是去干什么吗?”冯凯想了想,上个礼拜六是12月1日,时间很符合,于是问道。

  妇女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以前这种事他是不会亲自干的,他那手抖得越来越厉害了,拎着那么老大一只公鸡走不了远路。”

  “手抖是什么原因?”冯凯想起自己在村委会的时候就注意到村长手抖的细节,当时还以为他是情绪激动,或是因为和警察交流有些紧张。

  “得病了,什么森?”

  “帕金森。”卢俊亮说。

  “对对,就是那个森。”

  “哦,好的,谢谢你啊。”冯凯转动把手,继续往前行驶。

  “凯哥,既然大家都已经意见一致了,肯定是蒋劲峰干的,你还问这个干啥呀?”卢俊亮有些不解。

  “我说过,警察就要对一切充满怀疑。”冯凯一边说,一边被北边的一座牌楼吸引,问,“你看,那边应该是这个村子的祠堂吧?”

  “是啊,祠堂,好多村子都有。这有啥好奇怪的?”

  “看到祠堂,我就想到家法;说到家法,我就想到藤条。那你想想,谁能在祠堂里执行家法?肯定就是家族的族长喽,一般情况下,也就是村长。”冯凯说。

  “哦,你是在怀疑村长!”卢俊亮说,“可是,他有帕金森的话,还能用那么大的力量把曹松乔打死吗?”

  “这确实是个问题。”冯凯说,“但是他拎着鸡往西走,这一点我们就要特别关注。更何况,他在这个村子里,有用家法来处置人的‘权力’。所以,我们现在去村长家里走一趟。”

  不一会儿,冯凯和卢俊亮就来到了村长家院门口。此时村长曹永明正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晒太阳,见他们二人走进来,甚至都没有起身。

  “有线索了吗?公安同志。”曹永明问道。

  冯凯刚走进院子,就看到了一根挂在屋檐下的藤条,顿时眼睛一亮。

  “你说缉拿蒋劲峰的线索?”冯凯说,“那工作在做,不过我现在怀疑不一定就是蒋劲峰干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冯凯一直盯着村长,发现村长的手抖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因为惊讶,还是因为帕金森。但村长毕竟是村长,冯凯没主动往下说,他也就没着急往下问。

  “这是啥啊?家法杖?”冯凯把藤条拿了下来,细细看着。

  曹永明“嗯”了一声,说:“我是族长,家法杖当然挂在我家里。”

  眼前的这根家法杖,真的就是麻花形的藤条,冯凯不动声色地把它递给了卢俊亮,接着问:“这个东西,没人能从你这儿借出去吧?”

  “借什么借?除了我,谁有资格拿这个?”曹永明说。

  “那你拎着鸡往西边走干什么?”冯凯突然转变了谈话方向。

  曹永明愣了一下,顿时怒不可遏:“难不成你是在怀疑我?我要批评你!我可是村长,我能带头干违法乱纪的事情吗?我会杀死一个我精心培养的大学生吗?我们村委会尽心尽力配合你们公安办案,你们抓不到人就算了,居然还怀疑起我们来了,你们就不能干点正事?”

  冯凯瞥了一眼卢俊亮,卢俊亮摇了摇头,把条杖又挂回了屋檐下。

  “村长,别这么激动,我们只是例行调查嘛。”冯凯露出笑容说。

  “你们懂什么?我那天拎着鸡,是因为村委会进新人了,就是你们上次见到的那个董子岩。按我们村的惯例,都要吃公鸡。”曹永明的火气没那么容易消退,手边抖边比画,说,“我为这个村干了一辈子,我没有孩子,村里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的财产就是村里的财产,我拿自己家的鸡,给村委会的同志们加餐,这怎么了?不信你去问村委会食堂!”

  “哦,原来是这样。”冯凯边安抚他边说,“您不是有帕金森嘛,拿鸡这种事能做得了吗?以前不都是别人代劳的吗?”

  “谁说的?谁在嚼舌根?看我怎么收拾他!”曹永明胡乱挥着手,说,“录用仪式的所有环节都是我亲力亲为的!捉鸡、杀鸡都是我干的!我是有病,但拎一只鸡去村西头村委会,就两百米的距离,还不至于不行吧?你要是说拎到小山那边,确实远,我也拎不过去。所以你明知道我有病,你还怀疑我?你这是故意看我笑话吗?”

  “您批评得对,批评得对。”冯凯赔着笑脸道,“我不是来怀疑您的,刚才只是例行调查,实际上我只是想麻烦您一件事。为了抓蒋劲峰,我们想在村委会里找一找,看有没有关于蒋劲峰的资料。可是这些资料,没您点头我们也看不到啊。”

  “这还像句人话!”曹永明怒气稍消,起身来到堂屋,拿了一沓信纸,用微微颤抖的手在上面写了几句话,撕下来递给冯凯,说,“我今天不去村委会,给你们写张条子,去找曹强书记,看到我的条子他就会配合你的。”

  冯凯谢过了村长,和卢俊亮一起退了出来。

  “真会装,我们是公安,查资料还需要他写条子?”卢俊亮有些不忿地说。

  “你还别说,一般来说,一个村子都会被族长掌控,如果族长不配合,调查工作还真的不好开展。”冯凯说,“对了,你看完那根条杖,为什么摇头?”

  “因为那肯定不是凶器啊。”卢俊亮说,“首先,这根藤条虽然是麻花状的,但它比死者身上的损伤要宽。其次,我之前说过,凶手用藤条击打在曹松乔胸前的金属纽扣上,纽扣上留下了藤条的木屑,那么相应的藤条上应该也有新鲜的磕碰痕迹,但这根藤条的表面很完整,所以肯定不是凶器。”

  “哦,看来我还真的是怀疑错了人。”

  “不过凯哥你反应真快,说是要去村委会查资料,不仅可以调查曹永明说的是不是实话,还不会尴尬。”卢俊亮说。

  “不,我可不是为了不尴尬才这么说,我真的是为了找一些有关蒋劲峰的资料。”冯凯说,“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只是通过一张照片去抓人,会受到很多因素的影响。但如果有蒋劲峰的指纹和D……地契之类的依据,找人、抓人就多了一条渠道。”

  “地契?现在有什么地契?”卢俊亮好奇道。

  “就是签订的租地条款什么的啊,他不是把地给租出去了吗?”冯凯掩饰着。

  “你说得有道理啊!”卢俊亮说,“而且我们在他家里的家具上找到了好多指纹,有几枚是曹松乔的。但根据发现指纹的位置进行分析,大部分都应该是蒋劲峰的指纹。只不过蒋劲峰没有到案,所以无法比对。假如你在地契什么的上面发现了蒋劲峰的指纹,我们不仅可以确定现场指纹的归属,还能通过指纹来找人。”

  “所以,村委会走起!”冯凯发动了摩托车。

  4

  来到了村委会,按照之前的分工,冯凯出示了曹永明的字条后,跟着曹强来到了文秘室,在整整一面墙的档案里寻找和蒋劲峰有关的内容。

  而卢俊亮则是径直去了食堂,和食堂大妈聊了几句之后,也来到了文秘室。

  “怎么样?”冯凯翻着档案,头也不抬地问道。

  “曹永明说的是真话,这也是他们的传统,村委会进新人了,村长都会拿来一只公鸡炖着吃。”卢俊亮也从书架上拿下一本档案,翻阅着,说,“12月1日,村长确实拿了一只大公鸡来,是食堂大妈在厨房里杀的,村委会的人都吃到了。”

  “喏,这是蒋劲峰和同村村民签订的土地租赁协议,上面有蒋劲峰的指印。”冯凯说,“这是复印件还是原件?”

  “一个村委会,哪里会有复印机?那么老贵的东西。”卢俊亮说,“应该是一式三份,两个人各一份,村委会留档一份,万一以后发生了纠纷,村委会也有依据。”

  “原件好啊,原件不仅可以更清晰地看清楚按上去的这个指纹,还可以通过茚三酮来显现蒋劲峰留下的其他指纹。”冯凯说,“他签字、按手印,手肯定也会接触到纸张其他的地方。”

  “凯哥,你现在专业得和技术员一样。”卢俊亮笑着说。

  “不过,这么多文件,我们哪怕是走马观花,也得花好几天的时间才能看完。”冯凯说,“而且,我们要求拿走这些和蒋劲峰有关的文件,你说曹强会同意吗?”

  “今天先看,看完回去办理扣押手续。”卢俊亮说,“管他同意不同意,他都得同意。”

  村委会的资料很繁杂,但确实也能找到和蒋劲峰有关,或是蒋劲峰有可能经手的材料。如果按照陶亮以前的性格,他是不可能窝在这个档案室里工作好几个钟头的。但现在的冯凯知道,想要获取更多的证据和线索,就必须从这些资料下手。这样他们不仅可以提取蒋劲峰完整的十指指纹,还可以通过这些资料了解蒋劲峰和哪些人关系密切,从而分析出他有可能往什么方向逃离。

  工作到傍晚,冯凯和卢俊亮一共找到了七份和蒋劲峰有关的资料,还有青南村的平面示意图。但因为手续还没办好,他们没有把资料带走,而是放在了书架的一侧。

  两人伸着懒腰,发动了摩托车,往分局赶去。

  这一整天,顾红星这边也没闲着。他首先向市局和省厅申请了对蒋劲峰的通缉令,并且悬赏500块钱征集有关蒋劲峰的线索。同时,他派出五组侦查员,对蒋劲峰的老家,以及蒋劲峰平时接触比较多的人进行了调查,对蒋劲峰喜欢去的打牌的场所进行了清查。另外,以青南村为中心,警方对周围50公里所有的公办宾馆和私营小旅社进行了全面清查,以蒋劲峰的照片为依据,寻找他的下落。

  冯凯骑车带着卢俊亮一进城,就看见了贴在电线杆上的通缉令,心想顾红星的工作效率还真的是很高。

  回到了分局,冯凯把自己早晨的调查情况,以及这一天的工作情况,向顾红星进行了汇报。顾红星非常赞赏冯凯的思路,清查村委会的有关资料,很有可能为破案另辟蹊径。所以,顾红星立即签署了命令,让冯凯他们可以合理扣押所有和蒋劲峰有关的资料。同时,他也让殷俊等人随时待命,只要冯凯他们拿回了资料,就立即对纸张上的指纹进行显现和甄别。

  冯凯踌躇满志,认为按照这样大规模地撒网侦查,不出五天,蒋劲峰必然落网。

  可是,事与愿违,在接下来的五天中,虽然几路民警都在兢兢业业地工作,可是无论是哪一路都没有取得突破。

  悬赏通缉令贴出去以后,分局和派出所都接到了不少电话,但有价值的线索寥寥无几。几个听起来似乎有些可能性的线索,经过民警的排查,也都被排除掉了。对蒋劲峰亲朋好友的调查也没有获得任何线索,他们要么是在蒋劲峰回老家喝喜酒那天最后一次见他,要么是在蒋劲峰28日打牌提前回家那天最后一次见他。

  销赃途径的调查也没有查获任何线索,倒是带破了几起盗窃销赃的案件。

  对周边旅馆的调查也丝毫没有获得线索。原本他们认为蒋劲峰无论往什么方向逃离,因为此时已经入冬,他都必然会住宾馆。可是,对所有的宾馆进行了全面清查,都没有发现任何关于蒋劲峰的线索。冯凯认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蒋劲峰很有可能没有离开龙番市,而是躲在龙番市的某个角落,说不定就在他的某个狐朋狗友的家里。这样看,从村委会资料里发现一些蛛丝马迹,查出蒋劲峰的一些隐性关系人,就十分有必要了。

  唯一称得上有收获的,是这几日通过对村委会资料的收集,蒋劲峰的指纹除了左手拇指,其他的都收集全了。和现场家具上的指纹对比,可以确定,蒋劲峰的家里,除了他和曹松乔的指纹,再也没有其他人的指纹了。这也从某种意义上证明了蒋劲峰就是犯罪嫌疑人。

  顾红星是一个说做就做的人,之前他因为孕妇被杀案的原始物证材料被毁而懊悔不已,所以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在研讨物证室的建立应该按照什么样的标准,并且根据研讨的结果来设计、装修一间标准化物证室。不管是方便查找档案、物证的文档储存系统,还是能控制温度和湿度的空调系统,都被顾红星买了回来。如今,一间标准化物证室刚刚建成,而“入住”这间标准化物证室的第一批物证,就是冯凯找来的这些资料,以及从这些资料里提取下来的指纹卡。

  看到顾红星兴高采烈地向他介绍着这间标准化物证室,冯凯也觉得很安心。假如这个案件的侦破真出现了什么问题,至少他知道本案的物证都已经在这里得到完善的保存,那么顾雯雯也就有接过父亲手中的枪,继续完成案件侦破工作的可能性了。

  12月10日一早,冯凯和卢俊亮再次来到了青南村村委会的文秘室。经过之前五天的翻阅,文秘室里海量的文档资料被他俩翻得差不多了,今天来,是对最后一个书柜里的资料进行清理。这样,他们也算是把这一项繁重的工作给彻底结束了。

  虽然蒋劲峰依旧音信全无,但冯凯认为,尽人事,听天命,即便不能破案,也不能让30年后的顾雯雯挑出冯凯的毛病。

  最后这个书柜,存放的都是村办企业的相关资料。

  1990年,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全国,在著名的“华西村”的示范效应下,很多村子都筹办了自己的合作经营企业。青南村虽然处于偏僻之地,但毕竟村子里还是有能人的。之前冯凯在村委会有过一面之缘的曹广志,就是村子里的能人。曹广志初中刚毕业,还不满18岁就去了上海、广州等大城市打工。虽然不知道他做的是什么买卖,但他最终带了一笔钱和一些人脉资源回到了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