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因为洋娃娃的刺激,还是石霞对这一天的到来早有预料。她打开大门,见敲门的是警察之后,似乎没有任何慌张,而是乖乖地跟着警察走了。

  回到分局后,还没等民警询问,石霞就供述了全部的作案过程。

  “嫁到马家,就是我噩梦的开始。”石霞说,“不过,我说的不是马青。平心而论,马青对我是很不错的,没有可以挑剔的地方。马青是家里的独子,要承担传宗接代的责任。但是很可惜,我不能生。我们试了很多次,都流了。所以,他们都在我们背后嚼舌根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句话我听得耳朵都麻了。公公婆婆每次见到马青都会念叨,他们家的亲戚也在背后指指点点,这些我都知道。马青能不告诉我就不告诉我,但我知道他也是左右为难。我提出过离婚,让他去找一个能给他生孩子的女人,但是他不同意。我们看过很多中医,吃过很多药,但是每次怀上不到两个月就流产了。所以,我又期待怀孕,又害怕怀孕。每次医院说我怀上了,我就开始做噩梦,梦见孩子从我的肚子里爬出去,我抓都抓不住……公公婆婆还专门陪我去上海的医院做检查,可也没检查出什么毛病。”

  “那你老公检查过吗?”卢俊亮问。

  石霞摇了摇头,说:“生不出孩子,就是女人的问题。”

  “谁说的?”卢俊亮说。

  冯凯示意卢俊亮先不要打断石霞。

  石霞神色麻木地接着说:“那年元旦前,我又怀孕了,和之前一样,我充满了惊恐。他们说,过了三个月就安全了,所以当我提心吊胆挨到三月之后,我觉得已经安全了。我欣喜若狂,甚至都迫不及待地为孩子准备小衣服、小鞋子了。可是没想到,一件衣服还没做好,就又流血了,还是流产了,而且还要住院刮宫。这件事之后,我睡不着觉,噩梦做得更多了,也没有食欲,一个月里瘦了10斤。我把医生刮下来的宝宝带回了家,找了个地方埋了。虽然他没降生到这个世界上,但那毕竟是我的宝宝,我想让他下次投胎的时候能找到家。可能真的有用吧,后来,我经常听见耳边有小孩子的声音,就算流产了,我还会经常恶心呕吐,就好像宝宝还在我的肚子里一样。我就知道,我的宝宝一直在等着我把他生出来呢。”

  “所以,你平时就一直把枕头塞在自己的衣服底下,让自己看起来好像是怀孕的样子?”卢俊亮问。

  “什么枕头……那就是我的宝宝……”石霞两眼茫茫地说。

  “说说你和你杀死的那个孕妇,是怎么认识的吧。”冯凯拉回了话题。

  “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石霞恍惚地说,“那天,我在街上溜达,摸着肚子里的宝宝,觉得很不舒服,就靠在电线杆旁边呕吐起来,吐到胆汁都出来了。那个女人也挺着一个大肚子,她看我吐得难受,就过来安抚我,让我喝点热水什么的。可是,大街上也没有热水,她就很热情地说她家就在附近不远处,我要是不舒服也可以去她家歇一下。当时我确实很难受,也想找个地方坐着休息休息,就跟着她去了。她到家后,给我倒了杯水,然后就和我聊起天来,交流怀孕的心得。她说她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了,所以孩子的用品都准备好了。说着,她还拉开橱子给我看她准备好的小衣服、小鞋子。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靠到了床上,一脸喜悦地说孩子在踢她,甚至还撩起衣服给我看她的肚皮。”

  “所以你嫉妒了?”冯凯问。

  “不是,没有。”石霞情绪忽然有些焦躁,说,“当时我看到她的肚皮上一块凸起来、一块凹下去,然后那一块又凹下去,另一块又凸了起来。太可怕了!你们见过吗?”

  冯凯茫然地看着顾红星,顾红星说:“胎动啊,很正常,怎么了?”

  “不,不正常!”石霞眼中露出一丝怪异的神采,说,“那一刻,我就知道了,是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想出来!他为什么想出来?只有一种可能!那不是她的孩子,而是我的宝宝!我的孩子天天在我耳边念叨,原来是投胎到她肚子里了!宝宝看见了妈妈,当然要出来找我!这不是天意吗?”

  这一番话,把冯凯和顾红星说得面面相觑。

  石霞越说越兴奋,接着道:“我当时就喊‘宝宝别怕!妈妈来救你!’,然后去抠她的肚皮。没想到她一下子就被吓到了,一边呵斥我,一边把我推开。我好不容易找到我的宝宝,我怎么都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为了救我的宝宝,我把她压在了床上,掐到她不会动了。然后,我就去客厅找了一把刀,我要划开她的肚皮,把宝宝抱出来!”

  卢俊亮在一边也惊得合不上嘴巴。

  石霞回味着当时的场景,说:“我很快就剖开了她的肚子,切断了脐带,我的宝宝在朝我笑呢。可他皱皱巴巴的,像只小老鼠,身上都是血污,很腥很臭。于是,我就顺手从开着的橱子抽屉里拿出一件衣服,把他裹起来,带他去找水清洗。出了卧室,我就看见那边的阳台上有水池,可洗了一会儿,宝宝不动了。无论我怎么弄,他都不动。我忽然觉得好难过,我的宝宝又不理我了。他的魂都跑了,那这个身体也没用了,于是我又给他揣回那个肚子里了。”

  顾红星平复了一下情绪,说:“那你包裹孩子的衣服呢?”

  “衣服?哦,我当时洗完孩子回来,用它擦了手还擦干了孩子,顺手就揣到口袋里了。”石霞一副惋惜落寞的样子,说,“回家后,我才发现那衣服。宝宝活过来的那几分钟里,他短暂地穿过这件衣服,我想,那就留下做个纪念吧。于是,我把它埋到了宝宝的坟墓里。”

  “你说她带你回家,给你倒了水喝,杯子呢?”顾红星问。

  石霞想了想,漠然地说:“当时我喝完水,杯子就还给她了,她好像放其他杯子中间了。”

  “那个装有婴儿用品的抽屉,一直是开着的吗?”

  “我洗完宝宝回来后,好像顺手就给关上了。”

  可以说,整个审讯的过程中,冯凯都是汗毛倒立的。他根本无法判断这个女的究竟是不是一个精神正常的人。

  “算不算精神病患者作案,还得有关部门来进行鉴定。”顾红星说,“你之前说过,精神病患者作案应该没有社会功利性。她这个,算有社会功利性吗?”

  “我也不敢确定。”冯凯说,“虽然她的思维逻辑是清楚的,但行为模式和杀人起因实在不像是一个精神正常的人。”

  “这案子因为凶手的精神不太正常,也着实是走了弯路。”顾红星说。

  “走弯路不仅仅是这个原因。”冯凯说,“有很多巧合在其中干扰了破案。比如,她确实去了小阳台洗婴儿,但因为用衣服包裹了,就没有在次卧留下滴落状的血迹。又如,她作案后手上沾了大量的血,却没有接触任何地方,清洗完孩子后回来关上了抽屉,所以留下的不是血指纹;而她把孩子重新塞回母体,手上再次黏附了血液,她离开现场之后才会遗留下一滴滴落状血迹。还有,如果石霞到朱丽丽家喝水,杯子没有被重新放回去,那破案也就很简单了。”

  “不管怎么说,她的供述和现场的情况一致。有些判断是我们之前都没有做出过的,所以更加有证明力。”顾红星说,“证据链完整、可靠。”

  “在科技还没有质的飞跃的情况下,就能侦破命案积案,你还是很牛的。”冯凯朝顾红星竖了竖大拇指。

  顾红星想了想,招手让冯凯靠近自己,然后在笔记本上画了一条直线,又在直线下方画了一条向上扬起的曲线,说:“你看,这条直线就是物证,它一直存在着,所以是直线。而这条曲线是科技的水平,随着时间的推移,科技必然会发展,所以它是曲线。有些案子现在可能破不了,是因为科技水平不足,但当曲线和直线相交的时候,就是破案的时候。科技发展得越快,它上扬的角度就越大,就会越快和直线相交。”

  “嚯!你这是把侦破命案积案的经验都总结成数学题了?”冯凯笑着说。

  “不。”顾红星说,“靠耐心守护好物证,有信心等待科技的发展,用勇气推动科技的运用,便是我们的信念啊!”

  冯凯被顾红星说得愣住了,低下头思考着。

  “这就是时间的意义啊!”顾红星笑着对冯凯说,“你还会认为,时间对任何人来说都是负能量吗?”

  “只要事物发生变化,时间就有意义。”冯凯喃喃道。

  “对呀!不急功近利,不故步自封,就是我们应该有的做事情的态度。”顾红星说,“这一起案件的侦破,就是对这句话最好的体现!”

  冯凯听着这番话,深有感悟。此时,无数有关顾红星的过往也涌进了冯凯的脑海:在学校学习的画面、趴在地上找足迹的画面、一张张比对指纹的画面、中枪的画面……眼前的顾红星,仿佛化作了一只黑夜中的蜂鸟,笔直地冲着未知的天际飞去。

  “嗯,不畏黑暗,不惧远方。”冯凯道。

  

第六章 母女双尸

  母亲被人一刀毙命,而女儿的死亡过程就有些耐人寻味。

  她被人捆绑过,手腕上有切割的痕迹,又似乎被人擦拭过伤口,最终却是被勒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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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冯凯的印象中,他从没一整个月都这么用功过。

  在剖腹取子案成功侦破后,他也没有理由继续留在青山区了。回到支队后,他每天要去各个区里办案,业余时间也都用来研究这两年的命案积案了。

  作为省会城市龙番市公安局刑警支队的大案大队,一共只有冯凯他们几个民警,却承担了全市“八大类”严重暴力犯罪的侦破工作。“八大类”指的是故意杀人、故意伤害致人重伤或死亡、强奸、抢劫、贩卖毒品、放火、爆炸和投放危险物质。虽然在陶亮的年代,这些犯罪已经呈现出断崖式下降的趋势,但在冯凯现在所处的年代,这些案件还是比较多的。

  而命案积案也是这样。这个月里,冯凯除了睡觉,所有的业余时间几乎都是在内勤室里度过的,他翻阅了近几年的命案积案,希望可以找到困扰顾雯雯的那一起案件的线索。

  陶亮那个年代的命案侦破率基本已经达到了100%,而这个年代的命案侦破率大约是八成。龙番市毕竟是省会城市,科技运用的水平和警方重视程度都算不错,所以能达到九成多,却也很难达到100%的水平。冯凯不禁默默感慨,未来的30年里,幸亏有高科技的逐步运用,破案率逐步上升,社会才会越来越安定。

  不过,冯凯依然没有找到困扰顾雯雯的那起案件的影子。

  1990年只剩下一个多月的时间了,他有一种焦急又无可奈何的心情。在这最后的几十天时间里,那起案件随时都可能发生,有人随时可能死去,而他无法阻止,只能被动等待。

  冯凯不是一个习惯被动的人,他拼命审核命案积案的卷宗,对日常工作也尽心尽力。不管龙番市哪里发生了命案,他总是亲力亲为。每次破案之后,他的心里都极其矛盾,又高兴又失落。

  为了让市局刑警支队也可以有更加完善的证据保存措施,冯凯还专门找了局长,希望他可以效仿顾红星的做法,为市局刑警支队也配备现场摄像装备。但在这个年代,摄像机的价格可以说是一个天文数字,和当年顾红星心心念念的“翻拍架”的价格一样都让领导望而却步。冯凯知道,一次两次去局长那里磨洋工是达不到目的的,他决定要把局长磨到无路可退,在剩下的这一个多月里买上摄像机,确保后续的案件有更好的现场记录。

  所以,11月底的这一天,冯凯又拉着卢俊亮一大早就等在了局长办公室的门口。而市公安局局长任胜看到他们的表情,就和当年尚局长看到顾红星和冯凯来要翻拍架、自行车的表情一模一样。

  好在这一次,任局长终于松口了。因为有顾红星这个分局局长在前面做了示范,他这个市局局长也不好落后,所以当冯凯把顾红星搬出来之后,任局长的口气立即软了下来,并且表示会和被装科商量一下,看如何挤出这么一笔钱来。

  在冯凯正准备和任局长进行下一步沟通的时候,局长办公室的电话响起来了。

  任局长接完了电话,对冯凯说:“摄像机的事情我知道了,你也不至于要这样磨我吧?现在东城区发生了一起死亡两人的命案,你还不赶紧去现场?”

  一听有死亡两人的命案,冯凯立即精神了。这一个多月,虽然有几起命案发生,但基本都是斗殴伤害致死,或是因仇杀人后自首、自杀。一次性死亡两人,案发之后还没有头绪、需要侦查的案件,一起也没有发生过。这也是分局向市局求援的原因。

  但是,摄像机的事情也很重要,不得到一句准确的回话,冯凯也不甘心。于是冯凯让小卢骑着摩托车先行赶往东城区进行现场勘查,而自己则盯着任局长给被装科科长打完了电话,又去被装科确定了一下,才去和小卢会合。

  等到冯凯随后骑着摩托车赶到现场的时候,发现小卢戴好了“四套”,正站在警戒带边,看起来已经对现场进行了一番大概的勘查。

  “现在你们勘查的工作果然很规范啊,虽然这‘四套’各式各样,但至少都戴上了。那么,怎么样了?”冯凯把摩托车的支撑架踢下来,跨下了摩托车问卢俊亮。

  “惨。”卢俊亮一个字总结现场。

  “我问你有没有什么头绪?”冯凯说。

  “暂时还没有,我让痕检的同事先仔细看看地面,然后我再仔细看尸体。”卢俊亮说,“这也是师父制定的《现场勘查规则》上要求的。”

  冯凯点了点头,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方塘镇是龙番市东边的东城区拐角处的一个小镇子,和东城区的区中心相邻。小镇子因为距离市区近,房屋便宜,所以在这里落户居住的人也不少。

  方塘镇里有一条东西走向的马路,马路北边是一排四层的居民楼。居民楼的进楼楼道是邻着大路的,而楼后则是一片荒地。有些居民为了节省买菜的钱,会在这一片荒地里开垦出一小块,种植新鲜蔬菜。所以那一大片荒地之中,有一块一块像是沙漠绿洲似的绿色。

  从居民楼的楼道进去,每层是相邻的两户人家,算是“一梯两户”的户型,只不过是楼梯而不是电梯。

  案发现场就在这排居民楼中的一栋,是二楼西边挂着“203室”门牌的那一户。从外面看起来,这一家和邻居们并没有任何区别,就是普普通通的一户罢了。

  “怎么发现的?”冯凯在警戒带外一边穿戴勘查装备,一边问小卢。

  “喏,死者家属报的案。”小卢指了指蹲在警戒带外、双手抱着头发呆的男人说,“他叫魏前进,今年40岁,死者就是他38岁的老婆常诗和14岁的女儿魏鑫鑫。据魏前进说,他昨晚不在家,今天回到家以后,发现自己家大门是虚掩着的,从外面就闻见了一股血腥味。他推开门一看,发现自己的老婆、女儿都已经被杀害了,于是报了警。”

  冯凯点了点头,使了个眼色,低声问:“那对这个魏前进调查了没有?能不能排除杀亲?”

  “目前就是背景资料交上来了,后续的信息还在侦查。”卢俊亮也小声说,“这个魏前进是高中毕业后从城南镇农村来市里打工的。”

  “城南镇,不是青山区的吗?”冯凯问道。

  “是啊,我们龙番东向发展,所以他就来到东城区了。”卢俊亮说,“他在打工的过程中,认识了常诗,于是两人恋爱、结婚。这个常诗家里条件很好,常诗的父母以前是国企的高管,收入不菲,改革开放后下海经营了一家牙刷厂,经营了十几年,效益很好。因为常诗的两个哥哥都在北京工作,所以,常诗的父母就逐渐把厂子的经营权交到了魏前进两口子的手里,而老两口明面上就算是退休享福了。不过,据说一些大事还得让常诗的父母拍板。”

  “嚯,这种‘吃软饭’的家庭,还真是要格外注意有没有杀亲的可能。”冯凯说。

  “这你可就戴有色眼镜了,背景调查显示,魏前进这个人很踏实,凡事都听老婆的,而且夫妻关系非常好。”卢俊亮说。

  “这不叫有色眼镜,警察就要对一切充满怀疑。”冯凯说,“不过,他既然没有决策权,岳父岳母也都健在,确实没有杀害妻子夺财产的必要性。走吧,我们进现场看看。”

  可能是案件发生还没多久的原因,所以在冯凯进入现场室内的时候,虽然还没有看见尸体,但果然闻见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出入口确定了吗?”冯凯皱了皱眉头,问。

  “大门虚掩,凶手应该是从大门离开后没有关上门,所以是出口。”卢俊亮说,“但大门的门锁都是完好的,就是普通的暗锁,没有任何撬压的痕迹,所以应该不是入口。目前看,家里一共有五扇窗户,三扇朝北,两扇朝南。卫生间的窗户太狭小,进不来人,其他四扇窗户虽然没有防盗窗,但有三扇都是从里面闩起来的,打不开。只有主卧的半扇窗户是推开的,那么入口就只有这一个了。”

  “这里是二楼,凶手攀爬上来是有可能的。”冯凯说。

  “是啊,窗户边就是下水管,我估计我这体格都能爬上来。”卢俊亮说。

  冯凯站在客厅中央没有用粉笔画圈的地方,左右环顾现场的结构。这是一种当时很流行的户型结构,大约100平方米的房子,三室一厅一厨一卫。大门在房屋的正南边,从大门进来后就是客厅,三个房间和厨房、卫生间围绕了整个客厅一圈。北边分别是主卧、次卧,中间夹了一个卫生间,南边则是厨房和一间敞开着的客房。

  客厅里放着一张沙发、一个电视机柜和一个五斗橱,家里看起来挺整洁。

  “尸体分别在主卧和次卧,都是睡眠状态。”卢俊亮说,“我刚才看了一下尸斑、尸僵的情况,死亡时间应该是今天凌晨。”

  “我现在比较关心痕迹物证的提取情况。”冯凯说,“你们都确定了出入口,那有发现什么痕迹物证吗?”

  “唉,就这一点最讨厌了,昨晚下了一场大雨。”卢俊亮说,“房屋外面的墙壁载体也不好,被这么一冲,什么都没有了。”

  “这么背吗?”冯凯心里打鼓,心想这两条人命的案子,还碰上了大雨冲刷,难道他一直在找的未破的悬案就是这一起?无奈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回忆,他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没办法,所以现在不可能从凶手攀爬的地方找物证了。”

  “但这毕竟是室内现场啊。”冯凯指了指地面上的粉笔圈,说,“这不是有足迹吗?”

  “嗐,水泥地面,灰尘足迹看不出来。即便发现了可疑的血足迹,也没有比对价值啊。”卢俊亮蹲下来,指着其中一个粉笔圈说,“其实这些都是血足迹,但凶手踩到的血迹少,所以根本体现不出鞋底花纹的形态,只能看出这个鞋尖的方向,是从主卧走向次卧的。说明凶手是先杀了母亲常诗,再去杀女儿魏鑫鑫的。”

  “你们都说了凶手是从主卧窗户进来的,那么肯定得先杀常诗啊。”冯凯说,“看来还是铺瓷砖地板比较好,是吧。”

  “那肯定啊。”卢俊亮说,“我之前勘查的几起案件是瓷砖地板,哪怕是水磨石地板,都发现了灰尘足迹。”

  “以后还会有很多实木地板。”冯凯说。

  “是吗?”

  “那就只能靠指纹喽?”冯凯说。

  “指纹还得慢慢刷,也许有机会能刷出来。”卢俊亮说,“要不,我们先看看尸体?”

  冯凯跟着卢俊亮,走进了主卧。

  主卧应该是整个现场中最惨烈的地方,因为一进入主卧就能看见床头和墙壁上的大量喷溅状血迹。

  “常诗穿着睡眠的衣着,目前初步检验我只看到了她左侧颈部的一处创口,结合现场这么多喷溅状血迹,应该是颈动脉破了。”卢俊亮说。

  冯凯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侧颈部,不由得想起自己曾经遇袭的事情。如果当时的刀口深一点,也如此猛烈地喷溅出血迹,确实连神仙也救不了他。

  “这些喷溅状血迹的喷溅起始点和常诗睡眠的姿态是吻合的。”卢俊亮说,“所以我分析,这个常诗没有起床,就是在睡眠中被刺了这么一刀,然后就死了。”

  “凶手的目的很明确啊。”冯凯说,“不翻不找,进来就杀人。”

  卢俊亮点了点头,又带冯凯来到了次卧。

  次卧相比于主卧就平静多了,没有什么血迹。小女孩仰卧在床上,就像是睡着了一样。不过以老侦查员的经验,一眼就能看出小女孩死亡了,因为她的脸颊和口唇都是青紫色的,应该是机械性窒息致死。

  “小女孩身上的损伤主要是左手腕有一处切割伤,不深,没有伤到大血管,所以流的血也不多。而且你看,床头柜上有几张卫生纸,卫生纸上有血。”卢俊亮指了指床头柜,接着说,“她的颈部有一条尼龙绳,没有打结,缠绕在颈部。颈部皮肤有索沟,有生活反应,加上她窒息征象这么明显,基本可以断定是勒颈致死。”

  “对了,卢队,上次还听你说,有些人可以自勒死亡。”一名正在刷指纹的痕检员说,“你说这个小女孩会不会是先去杀死了自己的母亲,然后回来自己割腕,结果割不深,最后用绳子把自己勒死了?”

  “你怎么会想得这么阴暗。”卢俊亮皱起了眉头,说。

  “我刚才说了,警察要对一切都充满怀疑,所以有这种怀疑没错。”冯凯说,“不过,杀死常诗的刀具,在现场有遗留吗?”

  “没有,他们家里只有菜刀和水果刀,我看了刀的形状,和创口都不符合,凶手是用匕首刺杀常诗的。”卢俊亮说。

  “是啊,如果是‘自产自销’,那凶器去哪儿了?”冯凯笑着说道。

  “是啊,而且从小女孩颈部的绳索和勒痕来看,是做不到自己勒死自己的。”卢俊亮对痕检员说,“以后你们听课要听全,自勒确实可以,但是要有条件。比如在绳索上打结,或者绳索有足够的弹力和摩擦力,交叉缠绕后就会缠死、不会回缩。否则,当自杀者因为窒息而丧失意识后,对绳索施加的力量就卸除了,绳索回缩就可以让自杀者重新呼吸获氧。只有打结,或者绳索弹力、摩擦力大而不能回缩的情况下,才能完成自勒致死。”

  “这个是什么?”冯凯抬起小女孩的手腕,指着手腕皮肤上的痕迹问道。

  “这个应该就是捆绑的痕迹。”卢俊亮说,“小女孩应该是先被捆绑了。”

  “捆绑?那,有性侵吗?”冯凯问。

  “这个不确定,在现场我不敢太仔细地检查。”卢俊亮说,“但可以肯定的是,现在天气冷了,女孩子穿着棉毛衫、棉毛裤,是睡眠衣着。我简单看了一下,里面的内裤也是完好的。从衣着上看,似乎没有发现性侵的迹象。不过,还需要把尸体运到解剖室后,再进一步检验确定。”

  “从衣着来看不准,还得尽快通过尸检来确认。”冯凯说,“现在凶手的作案动机,要么就是因仇,要么就是性侵。割小女孩的手腕,还给她用卫生纸止血,这怎么看也不像是因仇杀人的案件,所以只剩下性侵了。”

  “可是,就算是性侵,割手腕这个动作也让人不能理解啊。”卢俊亮说,“难道是威逼、恐吓?可是从来没见过凶手用这种方式来威逼、恐吓被害人的啊。”

  “更不会给她用卫生纸止血。”冯凯补充道,“现在案件还是一团乱麻,核心问题就是尸检能不能找到作案动机,以及现场勘查能不能找到可疑指纹了。”

  “那我们就按这个思路去办。”卢俊亮说,“尸体现在就运去殡仪馆,我马上进行检验。”

  “把卫生纸和绳索也带着,我和你一起去殡仪馆。”冯凯说道。

  2

  殡仪馆的法医学尸体解剖室内,两具尸体平躺在移动运尸床上。

  “师父说过,先易后难,我们先看常诗的尸体吧。”卢俊亮说。

  “你是法医,随便你,你先做,我思考一下。”冯凯觉得常诗的尸体上发现不了太多的线索,所以自己跑到解剖室门外,找了把椅子坐下来,在脑海中回忆着现场的情况。

  这个凶手在现场的行为,出现了矛盾。杀死常诗的过程,简单利索,在魏鑫鑫的房间却有多余动作:捆绑、割腕、止血、勒死。冯凯觉得,这起案件的动机除了性侵,没法用其他理由来解释。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卢俊亮对常诗的尸检结束了。常诗的死亡原因,果然是颈动脉断裂,导致急性大失血而死亡。除了颈部的创口,常诗的身上找不到第二处损伤了。根据尸体温度下降以及胃内容物的情况,卢俊亮认为死者是凌晨两点钟左右死亡的。

  在检验魏鑫鑫尸体的时候,冯凯回到了解剖室,在一旁观摩。

  除去魏鑫鑫的衣服的时候,卢俊亮发现她的内裤裆部有一丝血迹,于是抬头看了一眼冯凯。

  冯凯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说:“别急,看看是不是来例假。”

  卢俊亮检查了一番,说:“不是,凯哥你又猜对了,这孩子处女膜新鲜破裂,黏膜有淤血,她就是在死前遭受了性侵!”

  “这就合理了。”冯凯说了一句,走到解剖室的一角,戴上手套,拿出了物证袋里的卫生纸和绳索仔细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