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段时间多谢照顾。”教授看着草薙,表情柔和起来。

“没有,也多谢您的帮助。”草薙低下头。

为了抓住松田。把车子放在成城的家里,木岛教授给予了很多帮助。

木岛和汤川说了些工作方面的话,打算告辞了。

“教授。”草薙叫住了他。

木岛教授回过了头。

“您为什么没有让藤川上您的课呢?”

老教授回看他,微微一笑。

“你练过什么体育运动?”

“柔道。”

“那你应该明白无论有什么理由,忘记报名的选手都不可以参加比赛,而且,那样的选手也不可能获得胜利。学问也是战斗,不能对任何人手下留情。”

说完,教授笑了一下,走出房间。

草薙一动不动地站着,呆呆地看着汤川。

汤川微笑着,望着窗外的天空。

“下雨了。”他说。

第五章 脱离

1

空调在天气最恶劣的时候发生了故障。从梅雨季节到现在都过去一周了,当地上午的气温还持续超过30摄氏度,今天也是如此。闷热!听说过几天气温还要继续升高。

上村宏左手拿着把扇子,每敲一会儿键盘就用它扇扇脸,再拿放在旁边的那个有点脏了的毛巾擦擦脖子上的汗。虽然窗户大开着,却根本没有一丝风。他以前从来在意过电脑释放出来的那点热量,今天却对这一切厌恶至极。

他扇着扇子忽然想,要不上厨房去待会儿吧。在他家,除了这间被用做工作室的欧式房间,那间被用做卧室的六块榻榻米大的日式房间里也安了空调,如果卧室和厨房之间的隔扇打开,厨房应该很凉快。

但他又觉得不行,因为儿子忠广正在卧室里睡觉,现在的状况也非同寻常。

这孩于天生体弱多病,虽然上小学二年级了,可感冒起来就没完没了。四天前他说头痛,然后就高烧不退,到现在一点儿好转都没有。吃饭能暂时缓解一下,但一到晚上体温就又上去了。昨天晚上烧到差不多39摄氏度,吓得上村宏一直守在他身边,根本没办法工作。

上村宏是一名自由撰稿人,与四家出版社,还有一些期刊杂志社有合约。其中一家的截犒日期迫在眉睫,今天傍晚之前,他必须总结好那个关于手机有什么新玩法的采访材料。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他应该还陪在儿子的旁边。

虽然让房间太冷不是好事,可如果热得让人睡不着觉,体能不也被白白消耗了吗?他想让忠广在冷气开放适度的房间里,安静地睡觉。

他看了看桌上的时钟,刚过午后两点,距离和出版社约好的时间还差三个小时。这要在平时,也没什么好为难的,但要在这个桑拿房一样的屋子里集中注意力却极其困难。从窗外传来的噪音今天也显得特别刺耳。

他把毛巾顶在头上,双手刚要触摸键盘,门铃忽然响了。他一脸厌烦地站起来,从柜子的抽屉里拿出钱包。他想,又是收什么费的吧。

打开门一看,站在那里的却是邻居竹田幸惠。幸惠是忠广的同学竹田亮太的母亲。

“哎呀,有什么事吗?”他想,或许她是来通知开家长会的。

“没有什么事,宝贝忠广感冒还没好吗?”

“嗯,”上村点了点头,“哎,小家伙还是那样。”

“什么,你说得倒是轻松。你好好照看他了吗?就是因为你工作忙丢下他不管,才弄成这样的。”

“怎么会丢下他不管呢?我是让他先睡会儿。”

“你让开点!”幸惠脱下凉鞋,手里拿着超市的袋子进了房间,“哎呀!这里怎么这么热呢?你没安空调吗?”

“坏了。不过忠广房间里的没问题。”

幸崽没等上村说完话,就打开了卧室的隔扇。

“忠广!你没事吧?感觉怎么样?”

听见有人在呼唤自己,忠厂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上村也跟进了卧室。空调的冷气让他心情立刻清爽起来,舒了口气后,他向屋子里望去,发现忠广还躺在褥子上。

“没事吧?”他问儿于。

忠广轻轻点了点头,气色看起来比昨天好了一些。

“肚子饿不饿啊?阿姨给你做点吃的吧!”幸惠坐在褥子旁边问。

“我口渴。”忠广说。

“那,我给你削个苹果吧。阿姨给你买苹果了。”说完她就要站起来,“啊’这是什么呢?”她从褥子旁边拿起了素描画册。

为了不让经常卧床的忠广感到无聊,上村给他买了这本面册,彩色铅笔也经常放在他枕边。

幸惠看的那一页,好像画着一面灰色的墙,中间是个红色的正方形。

“这是什么?”幸惠问。

忠广摇了摇头:“不知道。”

“啊?怎么会呢?不是你画的吗?”

“是我画的你,但是我也弄不明白。”

“嗯?怎么回事呢?”幸惠又问了一次,转身看了看上村。

“刚才我正在睡觉,突然感到身件好像漂浮起来了。”忠广交替看了看幸惠和上村的脸,接着说,“我向窗外一看,就看到这个东西了,它好像在往高处升。”

“画的是什么呢?”

上村从幸惠手里夺过素描画册,盯着那幅画仔细端详起来,然后叉把目光转移向窗外。

这个房间是在公寓的二楼,透过窗户能看见的,只有食品厂的一对拱形大门。

2

刚听说又发现死尸了,草薙连奔赴现场的心情都没有。不用说,他的那些同事们也是这么想的。每个人的表情都仿佛在说:罪犯也该节制点吧。

案发现场是在杉并区的一栋六层公寓的一间屋子里。这栋公寓是专门出租给那些单身的,除了最顶层的房子是两居室结构外,其他都是一居室。尸体在205号房间。这间房的格局是,进门后先过一条狭窄的走廊,里面是厨房和欧式卧室。

死者是个女人,倒在狭小的走廊里,身穿黑色T恤杉和棉质迷你裙,脸上没有化妆。她脸朝下趴着,头朝门的方向。见此睛景,其中一个刑警马上开口说,或许是她缠上哪个男人,被他杀了。草薙觉得这不一定是胡思乱想。

死者身份很快就被查明了,因为房间里有个手提袋,里面有个汽车驾驶执照,照片上的人和死者多半就是一个人。执照上写着的名字是长冢多惠子。很快又得到证实,她的确就住在这间屋子里。根据她的出生日期记录,她上个月刚满二十八岁。

首先发现异常的,是住在隔壁的一个白领。她几乎每天都要经过205号房间,但昨天晚上回家时,她闻到了一股恶心的气味。她知道住在205号的是一个女孩,觉得这可能只是什么偶然的味道,没太在意,直接回到了自已房间。第二天早上,也就是今天早上,那臭味变得更刺鼻了。管理员并不常住在这栋公寓,没办法,她在上班途中只好用手机向公寓管理员汇报了这件事。

接到投诉的物业公司在下午两点钟派出了管理负责人。他在来之前曾经给205号打过电话,但是长冢多惠子好像不在家,电话被转入语音留言信箱了。

管理负责人猜她去旅行了,或者因为什么事外出了,长期不在家。这期间如果生活垃圾腐败了,自然会很臭。大热天,这种事情是常见的,所以他在拿到这间房的钥匙的同时,还预备了垃圾袋和口罩。

事实上他根本没有必要带钥匙和垃圾袋。205号的房门根本没有锁,那腐败的恶臭也不是垃圾发出的。

他戴着口罩开门却是个明智的举措。要是没戴,他一定会当场呕吐的,那么后来的搜查工作也一定会受妨碍。即便如此,在大家把尸体往外抬的时候,管理负责人还是找了个地方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个一干二净。

虽然搜查一科的刑警们已经看惯了死尸,但面对这种状况,他们还是觉得验尸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情。为了尽可能不接近死尸,草薙直接跑到里面的房间去搜查。即便如此,那腐臭味仍然一直追随着他,让他时不时地想吐。

死者的脖子上有被掐过的痕迹,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外伤。据调查,室内没有什么争斗的痕迹。

“肯定啦,就是男人干的。”戴着白手套正在翻房内垃圾箱的刑警说,“男人来到她家,想和她分手,她不想,哭着央求‘别这样’,可人家已经把她玩腻了,很可能那家伙还有老婆、孩子,跟她就是瞎玩。她一直哭着纠缠不放。人家烦了,说出‘我和你已经结束了’之类的话,她也狠狠地说‘你要是真的那么想分手就分手吧!回到你那个母老虎身边去吧!但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会把咱们这点事全抖搂出来,跟你老婆说,跟你公司说…… ’男的着急了,‘你等等!千万不能这么敲啊!’‘你不知道吗?我说到做到!’女的歇斯底里地喊,‘我不会再听你的啦!’你看她临死的姿势,不是在给那儿打电话吗?男人把她的电话切断了,又把她残忍地勒死了。事情经过就是这样。”

这位比草薙年长一岁的刑警名叫弓削,他有个毛病,就是喜欢这样快言快语地把心里想的事全都抖搂出来,而听他说话似乎也成了同事们的乐趣之一。连特别讨厌别人说废话的间宫长官,此时也在苦笑着听他高谈阔论。

但他说的不无道理。一旦单身女性被杀,警察首先要做的就是对她的异性关系展开调查,这已经是侦察常规了。就连草薙也一直在翻看她的往来书信,因为他想知道她有什么特定的男性朋友没有。

突然,草薙的手停住了。在信袋里,他发现了一张名片,名片的主人是一个名叫栗田信彦的保险公司推销员。这之所以能引起草薙的注意,是因为在名片空白的地方写着“22日再来见你”。

“头儿!”他召唤间宫,把名片递给他看。

胖墩墩的间宫用那短而胖的手指捏着名片。

“哦,保险公司的推销员,在22日……”

“死者不就是22日左右死的吗?”草薙说,“今天是25日。”

“有必要和他谈谈。”说完,间宫把名片还给草薙.发现尸体第二天的傍晚,草薙和弓削一起走访了栗田信彦的工作单位。没有立刻去找他,是有缘由的,因为事后他们弄清楚了一件事,那就是栗田在名片上所写的22日这个日期,的确有很重要的意义。

在22日的上午,死者长冢多惠子和住在附近的妹妹在咖啡店里见面了,她们来商量给马上要退休的父亲买什么礼物。姐姐还开玩笑说,这真是一笔计划外的支出。

妹妹清楚地记得,姐妹俩当天吃的是豆沙水果凉粉,这是两个人都特别喜欢的食物,一定不会记错。

司法解剖的时候,在长冢多惠子的胃里的确发现了小豆,可能就是放在豆沙水果凉粉里的小豆。根据它们的消化状态可以推定,她在下午1点多,和妹妹分手之后不到三个小时,就遇害了。也就是说,推定的犯罪时间是在22日下午1点到4点。

在咖啡店和妹妹分手前,长冢多惠子好像还说“一会儿还有人要来找我”,这个人会不会就是栗田信彦呢?

此外,长冢多惠子公司的同事也说了些意味深长的话。据说,长冢多惠子的上司曾经介绍她和栗田信彦相亲,而惠子好像并不满意,这事就算黄了。但是机缘巧合,惠子恰好在栗田信彦所在的保险公司投保,听说他也给了她很多好处。

她的同事们估计,可能是栗田对长冢多惠子依旧念念不忘,才一直想方设法和她保持联系。

栗田的工作单位就在九段下车站的旁边。一进去,站在前台年轻的女职员就微笑着打起招呼。弓削自我介绍说是警察,有点事想跟栗田谈,女职员毫不迟疑地说了声“请稍等”,就进去了。

几分钟后一个穿套装的男人出现了。他个子虽矮,但衣着非常整齐,头发三七开,满脸都堆着职业笑容,甚至连眉毛都精心修饰过,草薙看到他光滑的皮肤,就马上联想到他刚洗过澡。

“那个,在下就是粟田信彦。”粟田看了看草薙他们。草薙察觉到他的眼神里明显有要给客人划分等级的意味,虽然笑容可掬,却心怀戒备。

弓削一边笑,一边走过前台,凑到他面前说:“我们是警察,有点事想问问你。”

或许天生就是个胆小的人吧,这一句话把栗田的脸都吓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