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

  “既然如此,”汤川说道,“那你们也不必去看了。那些机器和设备肯定会扰乱海底的。看到那些设备之后,你们就只会气炸肺的。如果说你们是准备把科学的发展、人类的未来,和环保放到天平上去比较的话,那么情况还会稍微有所不同。”

  “我们也不是完全没有这种想法。只不过,我们并不准备把两者放到天平上去比较,而是在想是不是有什么能够兼顾两者的办法。”

  “兼顾两者?”汤川噗地笑出了声来。

  “有什么可笑的?没错,这的确是一种美好的设想——”

  “追求理想,是一件好事。”汤川一脸严肃地盯着成实看了一阵,“但你的话却一点说服力都没有,也感觉不到半点面对学问的谦虚态度。”

  成实盯着眼前的物理学者:“为什么?”

  “在环保方面,你们的确都是专家,但在科学方面,你们却全都是些外行。你们了解多少有关海底资源开发的情况?想要兼顾两者,你们就必须对两者都具备有同等的知识和经验。只是注重其中的一方,就说已经足够了,这种态度是很傲慢无礼的。只有在保证尊重对方的工作和思维的情况之下,才能打开一条兼顾两者的道路。”说着,汤川把搅混好的纳豆浇到了白米饭上,“难道不是吗?”

  成实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回话才好。虽然有些不甘心,但汤川的确一语中的。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放弃参观?”

  “抱着你们现在的这种观点,即便去参观了,也是毫无意义的。”汤川一边用筷子分解着烤鱼,一边说,“但是,如果你们能够抱有着尝试去理解对方的想法,那么无论如何,你们都该去参观一下。刚才我说你们这么做一点意义都没有,但其实参观这种行为是不可能没有意义的。参观各种有关海底资源开发的技术这种经历,一定会在你们今后的道路上发挥作用的。”

  成实攥紧了双拳。自从策划好参观计划时起,她就一直在想着如何去寻找开发的问题。成实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去评价一下对手技术的想法。

  “我听恭平说,你父亲以前是名公司职员?”

  “对。怎么了?”

  “那家公司的名字叫什么?”

  “‘有马发动机’。”

  “在汽车引擎方面,也算是家顶级的制造厂了。既然你父亲在那里呆过,那他也可以去稍稍对日本的技术人员的工作情况做个评价啊。”

  “两码子事儿。”

  “一码子事儿。只有运用上所有的经验,参观才会有意义。”说完,汤川把目光投向了成实的身后,说了句“早”。

  成实扭头一看,只见恭平手上拿着酸奶走了进来。

  “啊,恭平,早啊。”

  恭平看了看成实,又看了看汤川,问道:“什么参观?我能去吗?”

  “要上船的哦。”

  听了汤川的回答,恭平一脸无趣的表情,说:“哎?要上船啊?那还是算了吧。”说完,他便在榻榻米上铺上坐垫,盘腿坐下了身。

  成实站起身来,说:“汤川先生,那就过会儿见了。”

  “你还是要去参观吗?”

  “嗯,那当然。难得汤川老师您给了我这么好的建议,我又怎能不去呢?”

  或许是把成实这句话当成了一句讽刺的缘故,汤川手里端着碗,耸了耸肩。

  成实转身准备离开,可她似乎又突然想起了些什么,回过头来。

  “对了,后来您和您警视厅的那位朋友聊过些什么吗?”

  汤川放下手里的筷子,问道:“聊什么?”

  “就是有关冢原先生的死。前两天您那位朋友不是还为了那件事给您打了电话的吗?记得他好像自称‘草薙’。”

  “你很在意这事?”

  “这个嘛,有一点……毕竟他当时就住在我们家这里。听说那位冢原先生之前还是警视厅的人,曾经在搜查一课里待过。”

  汤川扭过身去,抬头看着成实。

  “知道得还真不少呢。这事报纸和新闻上似乎都还没有报道过的吧?”

  “我的一个高中同学后来当了警察,从一开始起,他就参与了这件案子的调查。昨天白天他还来过这里的。汤川先生您回来的时候,他也在旁边。”

  “说起来,当时似乎确实有个年轻刑警呢。”

  “汤川先生您有没有听您警视厅的那位朋友聊起过有关冢原先生的情况呢?”

  “差不多知道一些。那个草薙现在就在警视厅搜查一课里任职。也就是说,他其实就是冢原先生的后辈。”

  恭平似乎没听明白两人之间的对话。他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目光在两人的脸上不停地来回游弋。明知恭平正在一旁听着,成实还是继续追问。

  “警视厅是怎样看待这次的案件呢?那位草薙先生又为何要给汤川先生您打电话呢?”

  汤川手里捏着筷子,苦笑了一下。

  “草薙为什么要打电话给我——说起这件事来的话,那可就说来话长了。要说得简单点儿,那就是打电话来问候一下,但他那人,很多时候都是别有用心的。不,相对而言,还是别有用心的时候居多吧。”

  成实皱着眉摇了摇头:“我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抱歉,什么别有用心之类的话,你还是忘了吧。至于警视厅那边是怎么看待这件案子的,我这个老百姓根本就不可能知道的。而且草薙他也没跟我说太多。只不过,他们似乎觉得事情有些不大对劲。比方说,他们一直弄不明白冢原先生到玻璃浦来做什么。他到这里来,究竟是为了参加海底资源开发的说明会?还是主要的目的其实并不在此,参加说明会只是顺带的?”

  “主要目的?”

  “你大概还没有听你那个当警察的同学说过吧?据说,冢原先生在出席说明会之前,曾经到东玻璃的一处别墅地看过。那地方曾经是冢原先生当年亲手逮捕的杀人犯的家。”

  “杀人犯……”成实一愣,“叫什么名字?”

  “不清楚,我没问名字。你要是有兴趣的话,有机会我找草薙打听一下。”

  “您误会了,我不是这意思。”

  “是吗?总而言之,站在我的角度上,我倒是一直都盼着案件能够尽早解决。警察总是在身边转悠,东京的刑警朋友整天打电话过来问东问西,这样子根本就没法静下心来专心研究的。学者遇到研究瓶颈的时候,其原因一般都不会出在研究本身上,大多数的原因都是环境或者人际关系这类和研究毫无关系的问题。”汤川的后半句话,感觉似乎并非是在跟成实说,而是在对恭平说的。

  嗯。侧眼瞥了一眼在一旁点头应声的恭平之后,成实离开了房间。

29

  隶属于县警本部搜查一课的搜查员翻开手册,站起了身。

  “昨天夜里,我们去了埼玉县鸠谷市的被害者家,向冢原太太询问了最近一段时间里冢原正次的情况。去年春天退休之后,冢原便没有再去任职,要么看看他自己喜欢的电影和书籍,要么就是出门去旅行。只不过,因为冢原太太是位日式裁缝,经常会不在家中,所以其间冢原先生到底每天都在做些什么,她也不是知道得很清楚。退休以后,冢原先生身边就没有出过什么大麻烦,在金钱方面,似乎也没有和其他人有过纠纷。在男女关系的方面,之前冢原先生也没有引起过什么问题。”

  “这些情况都是冢原太太说的吧?”搜查一课课长穗积说了一句,“咱们可不能就全都信以为真啊。”

  “是。今后,包括这方面的情况在内,我们准备再去找冢原先生生前的同事们询问一下。我们也找冢原太太询问过有关仙波英俊的情况。有关这一点,矶部股长之前也曾经用电话询问过冢原太太,对方的回答是没什么印象,这次我们直接当面询问,最后得出的结果也是一样。冢原正次生前一直念念不忘那些自己亲手逮捕的罪犯,但那些罪犯的具体名字,他却从未提起过,至于仙波这个名字,冢原太太连听都没有听过。此外,在得到了冢原太太的许可之后,我们对冢原先生的书房展开了一些调查,但当年他负责的那些案件的相关资料,已经全都被销毁掉了。因此,有关仙波那起案件的资料,也什么都没有剩下。顺带一提,在我们抵达冢原家之前,警视厅的搜查人员已经去过了。冢原太太说,她在面对警视厅人员时说的话,跟面对我们的时候完全一样。警视厅人员似乎也没有从冢原家拿走过什么。报告完毕。”说完,搜查员便坐回了座位上。

  会议室里摆放着一排桌子。背靠墙壁端坐中央的,是以穗积为首的搜查课的干部们。尽管玻璃警署署长富田和刑事课长冈本也一同出席,但感觉他们两人似乎都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几个人的对面,整齐地坐着多达几十名的搜查人员。眼下,玻璃浦杀人弃尸案的搜查本部已经正式成立了。

  西口也坐在后方的座位上,一边听着众人之间的对话,一边记录着笔记。这还是他第一次参加如此大规模的搜查行动。众人说的那些个话题,他几乎就什么都搞不明白。

  穗积身旁的矶部在所有人脸上环视了一圈之后,开口说道:“东玻璃町的询问结果呢?”

  是。桥上邻座的搜查员站起了身。这名搜查员也来自县警的搜查一课。

  搜查员报告的情况,正是昨天西口听桥上说的那些内容。据说,在仙波已故妻子老家的周围,几乎就没人说仙波不好的。此外,搜查员又补充报告说,尽管刑期已经结束了,却没有任何人在东玻璃町看到过仙波的身影。

  矶部看了看身旁的穗积,问道:“怎么办呢,课长?仙波这条线。”

  嗯。穗积一脸难以决断的表情。

  “现在还什么都不好说。关键人物仙波的下落,眼下依旧还是没有查明吧?”

  “对。虽然他有亲戚住在爱知县的丰桥,但案发之后,仙波和他们之间就没有联系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