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旋盯着苏镜看了半天,说道:“说实话,我还是不太习惯你这么严肃地跟我说话。”

  “说正事呢,你严肃点。”

  “好吧,你想知道什么?”

  “详细经过。”

  “这很重要吗?”

  “当然了,不重要我问你这事干什么?”

  “你怀疑是那个行长干的?”

  “我现在还没怀疑任何人,你就老老实实地回答就行了。”

  “哎呀小样还反了你了。”

  老婆这么说话,苏镜真是哭笑不得,哀求道:“我的姑奶奶,你就不能顺顺当当地把这事说完吗?”

  “嗯,姑奶奶,这个辈分还挺高,”何旋调整了一下坐姿,抹去脸上的笑意,“好了,我已经严肃起来了,你再问一遍。”

  苏镜简直撞墙的心都有了,只好说道:“姚琐涵是被人杀死的,但是命案现场什么线索都找不到了,我只能从他的社会关系入手,甚至从他做过的每件事情入手,你明白吗?”

  “行了行了,你不用跟我讲大道理了,”何旋说道,“我不是正准备说嘛!”

  姚琐涵和何旋采访了投诉的林小姐,掌握了事情的经过,然后便在林小姐的带领下“杀”到银行柜台,扬言要找行长。大堂经理问明缘由,便带着三人去了行长的办公室。这时候

  ,姚琐涵已经把摄像机扛到肩膀上了,按照正常情况,记者拍摄时,眼睛必须看着寻像器才能进行构图,但是这时也顾不了那么多,姚琐涵把寻像器放下了,镜头调成广角,外行

  人一看,姚琐涵似乎只是随随便便扛了一个摄像机,但是内行人却会发现,不管姚琐涵怎么随便,镜头是一直对着行长的。而从进屋开始,姚琐涵就已经开始录像了。

  行长是个中年人,姓薛,微胖,头顶半秃,见到记者进门有点意外,待看到林小姐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何旋说明来意,薛行长说不接受采访,姚琐涵说,我们来了解情况的,了解

  清楚之后再采访。薛行长便说道:“从监控录像上可以看到,林小姐的确多拿了一百块钱。”

  何旋问道:“是多拿了一百块,还是你们多给了一百?”

  林小姐在一旁嚷道:“根本没有的事。”

  薛行长说:“我们可以从录像上看得一清二楚,当时你取了五百块钱,然后你就在柜台前点钱,点了六张。”

  “根本是无中生有,我手里本来就有一张钱。”

  然后两人开始争执不休,何旋赶紧打断他们,这样争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她可不是来当调解员的,于是说道:“你们先别争了,我只想问一个问题,薛行长,到底是林小姐

  多拿了一张钱,还是你们多给了一张?”

媒体暴力初露锋芒(2)

“这不是一回事吗?”

  “我没有多拿钱!”林小姐又嚷道。

  此时,姚琐涵开始发飙了,不过还算客气:“林小姐,你先到外面等会,我们采访完再找你。”

  把林小姐打发走了,姚琐涵和何旋可以集中精力对付薛行长了。可是薛行长非常警惕:“你不要拍。”

  “我没拍。”姚琐涵把摄像机从肩膀上拿下来,斜背着,镜头依然对着薛行长。

  何旋问道:“你们柜台上写着‘钞票当面点清,离开柜台概不负责’,难道这句话只对储户有效对银行无效吗?”

  薛行长似乎自知理亏,对何旋的话充耳不闻,懒得回答。

  何旋又问:“法律规定,除了法院、检察、公安、海关、安全、税务等权力机关,或者在法律授权的情况下按法定程序可以冻结单位或个人账户外,其他任何部门在任何情况下都

  无权冻结别人的账户。请问,你们冻结林小姐的账户时,经过公安部门的批准了吗?”

  薛行长还是不回答。

  这种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不合作态度,实在让人头疼。要知道,一篇批评报道最好要有两方面的声音,如果没有这位行长的采访,这条片子就是不完美的,虽然沉默也是一种

  表态,但终归是美中不足。何旋还在不厌其烦地重复着,但是姚琐涵已经按捺不住了,大声骂道:“你他妈哑巴呀?”

  这一骂,薛行长立刻怒了。其实他早就怒了,只是他一直忍着,他知道记者得罪不得,何况自己做的事情的确不太占理。可是现在他终于忍不住了,指着姚琐涵呵斥道:“你嘴巴

  放干净点!”

  “我怎么了?问你话呢,你老老实实回答。”

  “你以为你是谁?你是警察吗?”

  “我是记者,你是谁?你以为你是法律吗?”

  薛行长气得满脸通红,吭哧了半天终于把怒气又重新压回去了。

  姚琐涵继续吵:“你凭什么冻结公民个人账户?你以为你是法律吗?你以为你是法律吗?”

  “对!我就是法律!”薛行长大叫道,“怎么了?我就是法律,你不服吗?”

  姚琐涵本来似乎正在气头上,现在突然笑了,说道:“好好,你就是法律,何旋,我们走吧。”

  何旋还不明白怎么回事,问道:“还没采访呢。”

  “人家都是法律了,还采访什么呀?”

  姚琐涵拉着何旋的手,几乎是把她拖走了。离开银行,看到姚琐涵得意的笑容,何旋一切都明白了:“你全拍下来啦?”

  苏镜终于明白一个高素质的银行行长为何脱口而出那么一句蠢话了,将心比心,如果他身处薛行长的地步,面对一个记者咄咄逼人的追问,他差不多也会冒出一句“我就是法律”

  的气话。他想起了上海一个小白领的遭遇,因为一时心软,这个小白领捎载了一位自称胃痛的路人,结果被上海市闵行区城市交通行政执法大队认定为“无运营证擅自从事出租汽

  车经营”,最后被罚了一万块钱。最后查明,这个路人还是执法大队花钱雇来的“鱼饵”。这种钓鱼式执法,跟“逼良为娼”的采访何其相像啊!

  “你们太可怕了,”苏镜喃喃说道,“难怪都说记者得罪不起。”

  “所以你得小心点,不要得罪我啊,”何旋笑道,“其实这一招樊制片也用过。”

  “他也逼着人家说自己就是法律。”

  “那倒不是,”何旋说道,“好了,你想知道的我都说了,你觉得这个行长会杀人吗?”

  “难说,”苏镜沉思道,“如果为了这事被开除了,也许一时控制不住自己还真会去杀人。”

  “开除不开除我倒不清楚,但是他日子确实不好过,因为他被人肉搜索了。”

  如此看来,如果薛行长行凶杀人,是有着非常强烈的作案动机的。

  此时,姚琐涵的形象也渐渐清晰起来。此人他是见过的,虽然只见了一面,但是却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是在他和何旋的婚宴上,姚琐涵过来敬酒,端着满满一大杯红酒,粗

  声大气地说道:“新郎官,我这杯酒既是敬你们的,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但也是罚你的,你把我们栏目组最漂亮的女人拐跑啦,我们可不依呀!”

  苏镜举起酒杯,说道:“好好,我喝我喝。”

  “哎,等等,”姚琐涵一把夺过酒杯,说道,“咱虽然没结过婚,但是也吃过几次喜酒啦,你这杯酒得换换。”

  苏镜登时懵了,在敬酒之前,酒店司仪就已经好心地给新郎新娘准备了无酒精饮料,颜色调配得几可乱真,但还是被这个老江湖给看穿了。姚琐涵把苏镜的饮料倒了,举起酒瓶子

  就开始倒酒,何旋一旁急得直叫:“老姚,我不会放过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