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后,嘉宾又接着介绍日食的生成原理、历史上几次比较著名的日全食,讲解的时候,嘉宾的图像占据屏幕一半,另外一半是太阳的特写,就像武大郎的烧饼被西门庆偷咬了一口。
如此进行了一个多小时,9:37,食既,日全食开始。
嘉宾开始介绍,说这时候月球的东边缘和太阳的东边缘相“内切”了,月球把整个太阳都遮住了,一般发生在初亏一小时后。
两分钟之后,9:39,食甚。
这是太阳被食最深的时刻,此时月球中心移到同太阳中心最近。
嘉宾说,这个时候,天地间昏黑一片,就像晚上10:00的光景。
余榭招呼道:“太阳特写放全屏。”
黑,很黑。
只在黑色圆盘周边散发出光芒。
然后画面晃了一下,仿佛那个黑盘子要从天上掉下来。
余榭不能容忍哪怕一点点瑕疵,立即对着麦克叫道:“乔昭宁,你干什么呢?”
直播时,记者摄像的手机一直处于开机状态,每个人都戴着耳机随时接听直播间的指令。
乔昭宁说道:“刚才有人从我后面挤过去,撞了下三脚架。”
“你把机器看好,画面抖成那样怎么看?”
“好,好,好。”
黑盘子又老实了,乖乖地待在屏幕上。
9:42,生光。
此时,月球西边缘和太阳西边缘相“内切”,日全食结束。
最后一步是复圆,那是在一个多小时之后了。
嘉宾开始讲起我国航天事业的发展,从第一枚火箭发射,一直讲到神五、神六、神七,刚开始讲登月计划,画面上那个半白半黑的太阳又晃动起来,而且这次晃动得比刚才还要厉害。
余榭气得肺快要炸了,怒吼道:“乔昭宁,你他妈在干什么?”
乔昭宁也很气愤:“我有什么办法呀,周围的人像疯了一样从我身边挤过去……哎呀,死人了!余制片,死人了!”
“什么死人了?”
“那边有个人死了。”
“不就死个人吗?你拍好你的画面!”
“天啊,好像是被人捅死的。”
“什么?”余榭惊叫道!
此时,一个大胆的想法迅速浮现在脑海里,当年《顺宁新闻眼》的主持人宁子晨暴毙在直播台上,第一任制片人杨宇风非但没有切走画面,还播出了十几秒,就是这十几秒,使这档节目立即家喻户晓。
观看日全食,却被谋杀了!
日全食是大新闻,可是现在日全食已经结束了,谋杀已经变成重要的新闻!播,还是不播,这是一个问题!经过短暂交锋,余榭决定孤注一掷:“扛着摄像机,马上过去拍!”
对一个真正的新闻人来说,是不会放过任何一次新闻事件的,哪怕可能会为此受处分挨批评。
每个人都有头脑发热的时候,因为每个人曾经都有过理想。
谋杀,年年都有;日全食,五百年一遇。
苏镜不是劳模,也不想当劳模,所以他放弃了对案情的苦思冥想,坐在家里看电视直播,时不时跑到阳台上亲眼看看。几乎每个阳台上都有人,大家拿出了各种X光片、CT片、核磁共振片挡在眼睛前面仰望天空;很快,苏镜的兴致从天上转移到地上,他发现如果通过不同的角度,可以看到到处都是大腿骨、臂骨、颅骨、胸腔、盆腔,一些女人的片子还能分明看出胸大胸小……
看一会儿太阳,意淫一会儿别人的胸,便又跑回来看老婆的直播,但是老婆很少露脸,大部分时间都是个大太阳放在屏幕上。开始直播的时候,苏镜还从画面里看到了沈国麟博士,不知道何旋是否看见他了。
天色越来越暗,到最后伸手勉强能见五指,窗外传来一声声尖叫,如此奇观,的确很让人激动。
接着就出事了。
看新闻,看到死亡直播,顺宁人有过一次这样的际遇;赫拉克利特说,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可是顺宁人却这么干了,又一起死亡直播发生在他们的面前。
镜头摇摇晃晃的,苏镜知道那是乔昭宁在扛着摄像机拍摄,一个男子卧倒在地上,背上插了一把匕首,慢慢地渗出血迹,周围的人惊慌失措地看着他,看着彼此……
镜头猛得一甩,何旋手持话筒出现在屏幕上:“各位观众,就在刚才日全食的时候,一位市民被人谋杀……”
镜头再次摇向那具尸体,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尸体的手微微动了动。周围有群众喊道:“他还活着!”
5、警察铐住了记者
公交车上,一个人打哈欠,许多人跟着打;有人咳嗽,很多人的喉咙也会发痒;看见别人跳舞,自己也会不知不觉地舞动。心理学家告诉我们,这是心理暗示的作用。如今,苏镜也被这种心理暗示困住了,倒不是他被暗示了,而是他面对着一群被暗示的人,这肯定连杀人凶手事前都没想到。
在电视直播里看到有人被杀后,苏镜并没想立刻赶到现场,因为金谷山离他家有近一个小时车程,等他去了,估计当地派出所都已经处理完了。他只是饶有趣味地看着电视直播,脑海里迅速勾勒着各种可能性,他甚至立即想到杀人凶手会不会是余榭或者乔昭宁甚至何旋,因为他立即想到了几年前的美女主播被谋杀案。
医生和警察很快就到了,因为这么多人集会,顺宁市政府怕出意外提前安排医生和警察驻点。医生立即给伤者处理伤口,戴上氧气面罩,警察则在周围拉起了警戒线,通过电视屏幕,苏镜看到何旋又在狐假虎威了,虽然听不到她的声音,但猜也猜得出,她正在跟张所长说什么,果然警察笑了,点点头,然后画面向前延展,那是乔昭宁扛着摄像机越过了警戒线。
就在这时候,苏镜瞪大了眼睛,因为他在死者旁边看到了那张卡片,八个圆圈十一个箭头,杀人凶手非常与时俱进,以前八个圆圈都是白的,而这张却画成了全黑的,日全食嘛!
医生们把伤者拉走了,警察还在勘察现场,在金谷山看日食的有上千人,警方把山封了,不准一个人下山,“不明真相”的群众情绪非常激动,一点都不稳定,纷纷质问警察凭什么不让他们下山,苏镜赶到现场的时候,上千人正在抗议呢。
乔昭宁扛着摄像机奔了过来,何旋伸出话筒就递了出来,苏镜愤怒地看着老婆正准备发飙,却听何旋指指摄像机,小声说道:“正直播呢!”苏镜一点脾气没有了,开始任由老婆折腾。
何旋说道:“现在顺宁市刑警大队大队长苏镜也赶到了现场,我们来采访他一下。苏队长,你好,请问你对这个案子有什么看法?”
“我也是刚到现场,具体情况还不清楚,不过请市民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快抓住凶手的。”苏镜说完就走了,何旋追上来还要继续问,苏镜却对一旁的当地派出所刘所长说道:“把警戒线拉好,任何闲人都不能进来。”
“她……她是……”
“她是我老婆,也是闲人!”
何旋气得咬牙切齿,但是也无计可施。
被捅的人叫刘向明,伤口离心脏比较远,否则早就一命呜呼了。不出苏镜所料,他也是媒体的,是《顺宁快报》的记者,看电视时,苏镜没仔细看,现在看身份证,才想起来曾经见过他,他是在顺宁大学跟颜雄飞顶撞的记者之一。最先看到他躺在地上流着血的是一个女人,大约四十岁的年纪,她的一声惊呼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在初期的惊恐之后,女人变得兴奋,面对警察的询问,她突然觉得第一个发现这事是一种荣幸,尤其是还有记者在现场直播。
女人说,食甚之后,太阳慢慢露出了光亮,很多人还在仰着头看,但是她看累了,便低下了头想活动一下颈椎,然后就看到有人躺在地上了。
苏镜对她的说法充满怀疑,因为当时人很多,一个人被捅了一刀之后,想倒地都有困难,随后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解开了苏镜心中的疑惑:“当时我正在看日食,突然后面有人依在我身上,我就往前挪了几步,还用力甩了他一下,我感觉好像有人摔倒了,当时也没多想。”
日全食时间是9:39—9:42之间。
凶手就是在这时发起了攻击。
苏镜判断,凶手一定在得手之后迅速离开了这里,作为一名连环杀人犯,他实在没必要留在现场故作镇定。
女人说,她记得正在看日全食的时候,有人挤到了她前面,过了一会儿又走了,她不知道那人长什么样,因为当时天很黑,何况她一直仰着头也没理会谁在挤来挤去。女人说,那人是从左边过来的。
心理暗示现象就是在这时集中爆发了,苏镜询问有没有人在日全食的时候,觉得身前身后有人走过?结果,几百个人说有。苏镜没辙了,如果他继续追问的话,没准会有人告诉他那人的身高体型,甚至连五官相貌都能清清楚楚地说出来。他告诉张所长,警戒线可以撤了,让大家赶紧离开。
上千人一哄而散,金山谷顿时冷清下来,除了警察,只有十几个人还没走,有的是无所事事的市民,还想好奇地看看,再就是何旋和乔昭宁,此外还有沈国麟和颜雄飞。
苏镜狐疑地看着颜雄飞,这难道是巧合吗?颜雄飞来了,刘向明死了。
沈国麟呵呵笑着走向前来:“苏警官,你速度真快啊。”
“在看电视直播呢,”苏镜说道,“沈博士也来看日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