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除不开除我倒不清楚,但是他日子确实不好过,因为他被人肉搜索了。”
如此看来,如果薛行长行凶杀人,是有着非常强烈的作案动机的。
此时,姚琐涵的形象也渐渐清晰起来。此人他是见过的,虽然只见了一面,但是却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是在他和何旋的婚宴上,姚琐涵过来敬酒,端着满满一大杯红酒,粗声大气地说道:“新郎官,我这杯酒既是敬你们的,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但也是罚你的,你把我们栏目组最漂亮的女人拐跑啦,我们可不依呀!”
苏镜举起酒杯,说道:“好好,我喝我喝。”
“哎,等等,”姚琐涵一把夺过酒杯,说道,“咱虽然没结过婚,但是也吃过几次喜酒啦,你这杯酒得换换。”
苏镜登时懵了,在敬酒之前,酒店司仪就已经好心地给新郎新娘准备了无酒精饮料,颜色调配得几可乱真,但还是被这个老江湖给看穿了。姚琐涵把苏镜的饮料倒了,举起酒瓶子就开始倒酒,何旋一旁急得直叫:“老姚,我不会放过你的。”
姚琐涵却是嘿嘿一笑:“看把你急的。”他倒酒的动作看上去粗豪,下手却是很轻,只倒出一点点,杯底都没填满。
“苏队长,我们何旋怕你喝醉了入不了洞房,所以今天你就少喝点,哈哈。来,我先干为敬。”说罢,一杯红酒咕咚咚落肚,看得苏镜倒不好意思了,谁知道姚琐涵又接着说道:“酒很贵的,你少喝点,我们多喝点。”在众人的哄笑声中,苏镜喝完了那少得可怜的红酒。
豪放,幽默,又体贴,是姚琐涵留给苏镜的第一印象。如今,姚琐涵的形象更加丰满起来了,他工作认真富有激情,曾经采访过“楼脆脆”和广东水灾;他富有正义感,喜欢做批评报道;但是他为了追求正义可以不择手段;他非常守时,也痛恨别人耽误他时间;他脾气很差,经常跟领导吵架;但是他脾气又很好,很少跟同事有矛盾;他很脆弱,失恋之后一度非常消沉;他喜欢迁怒于人,失恋了却要怪领导。
这实在是一个很复杂的人。
而这样的人,非常适合做朋友,但是做男朋友甚至做老公,恐怕还真得让人想一想了。谁愿意找一个经常跟领导抬杠的人做老公啊?这种人是注定没有前途的。
6、“美光地板”死不瞑目
苏镜一边做着自我介绍,一边打量着潘永忠,这是一个将近五十岁的男人,人很清瘦,鬓角已经有点斑白,眼睛里依然透着商人的精明,他面带笑容,也正在打量自己,就像两只蛐蛐斗架之前要互相观察一番。
观察完毕,潘永忠将苏镜请到了屋里,然后便开始客套:“苏警官真是久仰大名啊,电视台的美女主持人被谋杀的案子,就是你破的。”
“哪里哪里,我这次来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请说请说。”
“你记得姚琐涵吗?”
一听到这个名字,潘永忠愣怔了片刻,说道:“记得,印象深刻,我怎么能忘了他呀。”
“你对他感觉如何?”
“都不容易啊,”潘永忠叹口气说道,“都是出来打工的,那也是他的工作。”
这位潘永忠正是最近刚刚倒闭的美光地板的老总,在很多人看来,让公司倒闭的推手就是姚琐涵,要不是那篇报道,美光地板现在肯定还在风光着。
“潘老板这么不记仇啊?”
潘永忠冷笑道:“不记仇?我比谁都记仇!但是我也知道冤有头债有主,那篇报道肯定是有人授意,才会有记者来采访的。”
“竞争对手?”
“不是。”
“那会是谁?”
潘永忠刚想说却停住了,问道:“苏警官,在我回答问题之前,我可以问下你的目的吗?”
苏镜实话实说:“姚琐涵被人杀了。”
潘永忠陷入了沉默,苏镜观察着他的表情,但是他脸上一块肌肉都没动一下,城府之深让人叹服。
“我是嫌疑人?”
“现在还不是。”
潘永忠笑道:“苏警官是个爽快人。既然如此,我也跟你实话实说了吧,我被人黑了,但是黑我的绝不是姚琐涵,这个我比谁都清楚。”
“既然潘总说我是爽快人,那我就再爽快一次,”苏镜说道,“你说美光地板是被人黑了,可是姚记者做的新闻也不是空穴来风,而是有事实根据的!而且后来你也在网上跟消费者道歉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美光地板存在的问题只是虚假宣传,质量是没有问题的。”
美光地板是顺宁市的头号地板品牌,占据了顺宁家居市场的半壁江山,多年来,一直宣传是美国进口,并卖出了每平米三千元的天价。可是姚琐涵调查采访之后发现,美光地板根本不是美国进口的,其在顺宁郊区就有一个生产基地,只是贴上了美国美光地板的商标。这条新闻在“3·15”前夕被报道出来,顿时引起强烈的反响。潘永忠冷冷地笑了,说道:“你知道电视台为什么要曝光我吗?”
苏镜摇摇头。
“在今年之前,他们就知道我的地板是贴牌生产,可是为什么偏偏今年才曝光呢?”潘永忠叹了口气,故作高深地说道,“要怪只能怪美国佬啊,整出个次贷危机,搞得全球都闹金融危机。这一闹不要紧,我的地板也卖不动了,公司收益下降,我只能勒起裤腰袋过日子。裁员?不敢,手底下那么多员工都是跟着我白手起家干起来的,我裁谁去?裁了让人家怎么过日子?降薪?很多人还在供房呢。我只能裁广告。我每年在电视台投的广告有两千万,现在我要节约闹革命了,不节约也不行,投了广告也没人买啊!可是电视台不干了,人家要创收啊!广告部找我谈了好几次,我都把他们打发走了。就这样,他们就开始搞我了。”
“潘总肯定是想多了,电视台怎么会干那种事呢?”
“不敢?”潘永忠越说越激动,“他们没少干,今年年初他们把一个网站给曝光了,说是搞虚假排名,过了一个月,这网站的广告就在电视屏幕上遍地开花了。你觉得现在网站的排名就是真实的吗?那可就太天真了。苏警官,你可千万别被这些无冕之王忽悠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不仅是电视台,报纸也不是什么好鸟,昨天的《顺宁都市报》看了没有?曝光鸿运地产的,看上去很正义,很有良知,你等着看吧,不出一个礼拜,马上就会有表扬鸿运地产的新闻了。”
“啊?”苏镜听得一愣一愣的,“不会吧?”
“鸿运的康总是我朋友,他跟我说了,今天刚去签了广告合同,五百万的广告,还换不回一篇正面报道?”
苏镜点点头,他知道,这世上很少有人跟钱过不去。
潘永忠继续说道:“姚琐涵那篇报道也就是说我虚假宣传,可是罪不及死啊,我最多就是个贴牌生产,可是那些个国外品牌像耐克、阿迪达斯哪个不是贴牌生产啊?如果美国电视台也按照顺宁电视台的逻辑,早该把他们打到地狱去了。你说凭什么外国品牌就可以贴牌生产,我们民族品牌就不能贴牌生产了?好,就算不能,可是我质量是过关的,质监局是有备案的……”
苏镜打断了潘永忠的滔滔不绝,说道:“可是美光地板后来不是被叫停了吗?工商局质监局到处查。”
“实话跟你讲吧,他们也是没办法。”潘永忠说道,“他们上午查了下午就给我打电话,说‘潘总啊,我们没办法啊,媒体催得紧啊。’放他娘的屁,媒体一监督,这帮孙子就能胡搞?哎……后来我再想想,他们也确实可怜,姚琐涵连续报道下来,这火越烧越旺,网上到处都是骂人的,骂美光虚假宣传,骂工商质监不作为,这事一热,报纸也跟着炒作,最开始矛头都指向美光,后来几乎是一齐转向,先是骂质监,接着骂工商。我要是局长我也受不了啊,所以,我挺能理解他们的。”
苏镜本来是来查案的,没想到却听到一顿牢骚,而且这顿牢骚对他来说有种醍醐灌顶的效果,他一下子从光鲜的外衣下看到了肮脏和丑陋。不过,不管多么肮脏多么丑陋,这些都与他无关,他是来查案子的。
“潘总的故事惊心动魄,不过,我还是例行程序,要问下潘总昨天晚上在哪里?”
潘永忠笑了:“跟鸿运地产的康总在一起吃饭,这是他电话,你最好现在就问他,免得我跟他串供。”
潘永忠说得不客气,苏镜也不含糊,他当即给康总打了电话,证实了潘永忠的话。
何旋听了潘永忠的说法后愤愤不平,说他在胡说八道:“自己明明搞虚假宣传,还怪记者曝光,这是什么逻辑?还说什么工商质监迫于媒体的压力才查处他的产品,去年‘3·15’我们曝光那个肾黄金口服液,工商质监为什么不查?今年就查他,说明他有问题嘛!”
苏镜立即抓住了老婆的漏洞,嘿嘿笑道:“这么说你们曝光的肾黄金口服液没问题啊,我明天买点去。”
“你少贫嘴,我说正事呢。”
“哎哟,你也开始说正事啦?”
“奸商,就是奸商。”
“好了好了,咱们还是办正事吧,”苏镜淫笑着,关掉了灯,谁知道何旋却又叫道:“我要开着灯,让我好好看看你有没有被美光洗脑。”
第三章 天下公器
何旋说道:“摄像时使用了拍摄电视剧时的镜头调动手法,出现在镜头里的黎万江永远是在阴影里,脸上永远是阴暗的,连说话的声音都经过了技术处理,以造成蛮不讲理的效果。而刘宁则永远是坐在正面,脸上是光鲜的,说起话来娓娓而谈,好像是挺摆事实讲道理的。”
一番话把苏镜说得目瞪口呆,传说中的杀人于无形神功也不过如此吧?何旋还没说完呢。
1、被包养的主持人
根据何旋提供的地址,苏镜找到了那家银行,但是接待他的不是薛行长,而是朱行长,这是一个略显富态的中年女人,穿着一身职业装,别有一番韵味。朱行长说:“薛行长早就不在顺宁了。”
“去哪儿了?”
“到省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