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是拿刀架在脖子上逼,而是通过激将法。”何欢欢说道,“你想,假如你坐在办公室里,有个人突然跑进来冲你大骂一通,你会有什么反应?不是揍他就是回骂他,绝不会笑嘻嘻地说骂得好。那个行长差不多就是这样被逼着说出了那句断送他前程的话。详细情况你可以问你家何旋,她跟姚琐涵一起去采访的。”
“好,那余制片跟姚琐涵之间是怎么吵起来的呢?”
“余制片说他这种采访方式是比较粗暴的,不够客观公正,姚琐涵听不进去,说那事本来就是银行做得不对,什么‘钞票当面点清,离开柜台概不负责’本来就是霸王条款,而银行吃了这霸王条款的亏再去索要钞票,就是霸王中的霸王,对待这种霸王就决不能留情面。当然,道不同不相与谋,于是就吵起来了,最后姚琐涵摔门而去。”
苏镜小声笑道:“那余制片可就太没面子了。”
“他也拿姚琐涵没办法,因为他尽管脾气暴躁,但是工作认真,何况他这个人又不会威胁到任何人的位子。”
苏镜笑了,单位就是个小社会,到处都要讲厚黑学。
5、媒体暴力初露锋芒
“哎呀,你终于想到我啦?”看到老公向自己走来,何旋笑嘻嘻地说道。
“何记者,请你严肃点,我是来办案的。”
“瞧你那小样,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
远处传来何欢欢的声音:“对,回去收拾他。”
然后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传来呵斥声:“欢欢,你就当没听见嘛!”这是刘德正的声音,苏镜跟他打过交道。只听他继续说道:“苏队长、何旋,你们继续啊,就当我们不存在。”
何旋叫道:“德正,你不出去采访待在办公室干什么呀?”
“我采访刚回来。再说了,采访多没意思啊,听你们说话才有意思呢!”
“老公,你铐他去。”
“我错了我错了,苏队长可千万别过来。”
苏镜笑道:“我就不过去了,等下次身上有手铐的时候再去。”
说笑一阵,进入正题。苏镜问道:“说一下你跟姚琐涵采访银行那事。”
何旋盯着苏镜看了半天,说道:“说实话,我还是不太习惯你这么严肃地跟我说话。”
“说正事呢,你严肃点。”
“好吧,你想知道什么?”
“详细经过。”
“这很重要吗?”
“当然了,不重要我问你这事干什么?”
“你怀疑是那个行长干的?”
“我现在还没怀疑任何人,你就老老实实地回答就行了。”
“哎呀小样还反了你了。”
老婆这么说话,苏镜真是哭笑不得,哀求道:“我的姑奶奶,你就不能顺顺当当地把这事说完吗?”
“嗯,姑奶奶,这个辈分还挺高,”何旋调整了一下坐姿,抹去脸上的笑意,“好了,我已经严肃起来了,你再问一遍。”
苏镜简直撞墙的心都有了,只好说道:“姚琐涵是被人杀死的,但是命案现场什么线索都找不到了,我只能从他的社会关系入手,甚至从他做过的每件事情入手,你明白吗?”
“行了行了,你不用跟我讲大道理了,”何旋说道,“我不是正准备说嘛!”
姚琐涵和何旋采访了投诉的林小姐,掌握了事情的经过,然后便在林小姐的带领下“杀”到银行柜台,扬言要找行长。大堂经理问明缘由,便带着三人去了行长的办公室。这时候,姚琐涵已经把摄像机扛到肩膀上了,按照正常情况,记者拍摄时,眼睛必须看着寻像器才能进行构图,但是这时也顾不了那么多,姚琐涵把寻像器放下了,镜头调成广角,外行人一看,姚琐涵似乎只是随随便便扛了一个摄像机,但是内行人却会发现,不管姚琐涵怎么随便,镜头是一直对着行长的。而从进屋开始,姚琐涵就已经开始录像了。
行长是个中年人,姓薛,微胖,头顶半秃,见到记者进门有点意外,待看到林小姐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何旋说明来意,薛行长说不接受采访,姚琐涵说,我们来了解情况的,了解清楚之后再采访。薛行长便说道:“从监控录像上可以看到,林小姐的确多拿了一百块钱。”
何旋问道:“是多拿了一百块,还是你们多给了一百?”
林小姐在一旁嚷道:“根本没有的事。”
薛行长说:“我们可以从录像上看得一清二楚,当时你取了五百块钱,然后你就在柜台前点钱,点了六张。”
“根本是无中生有,我手里本来就有一张钱。”
然后两人开始争执不休,何旋赶紧打断他们,这样争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她可不是来当调解员的,于是说道:“你们先别争了,我只想问一个问题,薛行长,到底是林小姐多拿了一张钱,还是你们多给了一张?”
“这不是一回事吗?”
“我没有多拿钱!”林小姐又嚷道。
此时,姚琐涵开始发飙了,不过还算客气:“林小姐,你先到外面等会,我们采访完再找你。”
把林小姐打发走了,姚琐涵和何旋可以集中精力对付薛行长了。可是薛行长非常警惕:“你不要拍。”
“我没拍。”姚琐涵把摄像机从肩膀上拿下来,斜背着,镜头依然对着薛行长。
何旋问道:“你们柜台上写着‘钞票当面点清,离开柜台概不负责’,难道这句话只对储户有效对银行无效吗?”
薛行长似乎自知理亏,对何旋的话充耳不闻,懒得回答。
何旋又问:“法律规定,除了法院、检察、公安、海关、安全、税务等权力机关,或者在法律授权的情况下按法定程序可以冻结单位或个人账户外,其他任何部门在任何情况下都无权冻结别人的账户。请问,你们冻结林小姐的账户时,经过公安部门的批准了吗?”
薛行长还是不回答。
这种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不合作态度,实在让人头疼。要知道,一篇批评报道最好要有两方面的声音,如果没有这位行长的采访,这条片子就是不完美的,虽然沉默也是一种表态,但终归是美中不足。何旋还在不厌其烦地重复着,但是姚琐涵已经按捺不住了,大声骂道:“你他妈哑巴呀?”
这一骂,薛行长立刻怒了。其实他早就怒了,只是他一直忍着,他知道记者得罪不得,何况自己做的事情的确不太占理。可是现在他终于忍不住了,指着姚琐涵呵斥道:“你嘴巴放干净点!”
“我怎么了?问你话呢,你老老实实回答。”
“你以为你是谁?你是警察吗?”
“我是记者,你是谁?你以为你是法律吗?”
薛行长气得满脸通红,吭哧了半天终于把怒气又重新压回去了。
姚琐涵继续吵:“你凭什么冻结公民个人账户?你以为你是法律吗?你以为你是法律吗?”
“对!我就是法律!”薛行长大叫道,“怎么了?我就是法律,你不服吗?”
姚琐涵本来似乎正在气头上,现在突然笑了,说道:“好好,你就是法律,何旋,我们走吧。”
何旋还不明白怎么回事,问道:“还没采访呢。”
“人家都是法律了,还采访什么呀?”
姚琐涵拉着何旋的手,几乎是把她拖走了。离开银行,看到姚琐涵得意的笑容,何旋一切都明白了:“你全拍下来啦?”
苏镜终于明白一个高素质的银行行长为何脱口而出那么一句蠢话了,将心比心,如果他身处薛行长的地步,面对一个记者咄咄逼人的追问,他差不多也会冒出一句“我就是法律”的气话。他想起了上海一个小白领的遭遇,因为一时心软,这个小白领捎载了一位自称胃痛的路人,结果被上海市闵行区城市交通行政执法大队认定为“无运营证擅自从事出租汽车经营”,最后被罚了一万块钱。最后查明,这个路人还是执法大队花钱雇来的“鱼饵”。这种钓鱼式执法,跟“逼良为娼”的采访何其相像啊!
“你们太可怕了,”苏镜喃喃说道,“难怪都说记者得罪不起。”
“所以你得小心点,不要得罪我啊,”何旋笑道,“其实这一招樊制片也用过。”
“他也逼着人家说自己就是法律。”
“那倒不是,”何旋说道,“好了,你想知道的我都说了,你觉得这个行长会杀人吗?”
“难说,”苏镜沉思道,“如果为了这事被开除了,也许一时控制不住自己还真会去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