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昆却二话不说,拔腿就走。

  幸亏他提前回到家了,否则,他妈打开匣子一看不见了玉镯,不知会引起多大的纷争。

  秉昆大叫一声:“妈,别打开!”

  秉昆妈愣住了。

  “你把这小匣子翻出来干什么?”秉昆上前一步,夺过了匣子。

  秉昆妈说:“我要把镯子给小郑,算是报答她。她是咱家恩人,我不能让她空手走。”

  秉昆妈到底还是糊涂了,隔了一夜,已把昨夜所见“秉义和冬梅”的一幕忘了个一干二净。

  秉昆大声说:“她不用报答,也不能走。她走了,谁照顾你和玥玥?我还怎么上班?”

  秉昆妈急了,也大声说:“我的病好了,不用她照顾!我也能照顾你姐的女儿,从明天起我做饭!你给我!我给她!让她走!”她要从秉昆手中夺回小匣子,秉昆不肯放手。郑娟看着不知如何是好,一转身跑向外屋。

  秉昆一分神,小匣子掉地上了。

  秉昆妈见匣子空了,抬头瞪着秉昆,继而手指着他恨恨地说:“原来你也是个狐狸精,化成我小儿子的人形来骗我!完了,完了,我们周家完了,成了你们狐狸精的窝了!”说罢,躺倒下去,小声嘀咕起来。

  秉昆愣了片刻,双手抱头蹲在炕前哭了。在被关押的半年多里他都没哭过,此时却哭得绝望,像个迷路荒郊野外找不着家的孩子。郑娟闻声走过去把他拉起来,除了抱着他陪着哭,也不知该怎么劝。他俩一哭,光明等大小三个孩子也哭作一团。

  此时,周家又来了一个人——不是街坊而是客人,秉昆师父白笑川第一次出现在周家。

  秉昆离开编辑部后,邵敬文和白笑川都觉得他的表现反常,不对劲儿,估计他家一定出了什么事。于是,邵敬文让白笑川到周家来看看。

  白笑川见状,分外诧异。他与秉昆虽已是师徒,秉昆却从没与他聊过家中之事。家中的情形被师父见到了,秉昆也就觉得没什么可隐瞒的了。

  在周家小院里,师徒二人各坐小凳,秉昆把母亲缘何曾是植物人,自己与郑娟关系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连瘸子和“棉猴”的事以及郑娟被“棉猴”强奸才有了孩子的事也讲了。

  白笑川快五十岁了,又曾被打成“右派”沦落为人下人,对悲情的民间苦境见闻甚多,竟也陪着徒弟流了几次泪。

  秉昆讲罢,白笑川说:“事已至此,愁也没用。徒弟,我要为你回家一次,去去就来。”

  白笑川不但为秉昆回了次家,还去了趟编辑部,向邵敬文汇报秉昆家的情况。其实,秉昆请假时邵敬文不悦是有原因的。《大众说唱》办出了名声,方方面面许多人都想把三亲六故塞到编辑部来,有些还确实具备当编辑的能力。编辑部却并无进人指标,于是有的人就盯上了“借调编辑”周秉昆,想将他顶走。顶走得有理由,他们的理由一致是,周秉昆参与过“反革命事件”,这样的人没有资格当编辑。

  “我们三个都因同样的罪名被关押过,谁有权力就把我们一起罢免了吧,那空缺就不是一个名额而是三个名额,对你们岂不更好吗?”凭借着马部长的信任和赏识,邵敬文让那些关系户自讨没趣,一一碰了钉子。

  一些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于是一封封攻击性很强的“意见书”寄到了省委。常委们每人收到一封,信中指斥马部长不讲政治原则,用人不当。来信多数匿名,也有实名举报。

  “只要我还当宣传部长,那三个人我就用定了。至于对刊物内容的批评,可以作为读者反馈意见登在《大众说唱》上。”马部长在常委会上如此表态。

  然而,马部长终究因此有些不快。

  邵敬文知道上述情况,他只向白笑川透露过,对周秉昆只字未提,怕影响工作热情。这次秉昆无故请假,邵敬文以为他居功自傲,开始翘尾巴了。

  白笑川回到编辑部,把自己亲眼所见的情形和秉昆告诉他的那些事原原本本讲给邵敬文听。邵敬文听后感慨良多,亦甚为同情。

  白笑川建议道:“往后他的工作我可以分担一部分,咱俩做主,暗中允许他只上半天班吧。”

  邵敬文说:“虽非长久之计,目前也只能如此,让他每天上午上班就可以了。”他想想又说,“还是让他下午来吧。午饭后他家大大小小都会睡午觉,他来上班就会安心不少。他再早点儿下班,更有利于照顾家。”

  白笑川走出门后,邵敬文叫住他又说:“上午来下午来干脆由他自己决定吧。他最近曲艺创作方面又有明显进步,你再告诉他,如果每期能组一篇好稿子,自己再创作一篇好稿子,那么可以享受更多的上下班自由。我说的好,不是最好。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本也没什么最好,普遍认为好就可以。稿子不能署他的名,也不评奖,避免争议。对他的难处,我也只能照顾到这种程度。”

  白笑川说:“敬文,你对我徒弟己爱护到家了,我替他谢了。”

  白笑川第二次骑自行车来到周家,衣服后背被汗湿透了。他把邵敬文的话对秉昆一说,秉昆就又感激得流泪了。

  当年物质相对匮乏,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几乎只能由感情与思想维系。这颇似五四运动前后的中国,凡有些思想的人,自然而然以思想作为向心力。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也几乎主要是以思想为基础来聚与分的。若在思想上属同一营垒,彼此间感情之真之深,往往令人感叹。

  那时的周秉昆已经是一个有思想的青年了吗?这很不好说。比起从前那个哥哥姐姐都认为头脑简单的周秉昆,他总算有了点儿思想吧,好比孔乙已与茵香豆的关系——多乎哉,不多也。

  然而,邵敬文和白笑川却认为他不寻常,是他同龄青年中很有思想的一个。他们认为周秉昆被关押过,无疑证明他有思想。他受瘸子与“棉猴”那类人的托付,居然在四年多里每月像执行特殊使命似的转交生活费;他明知郑娟有一个瞎弟弟,有一个上不了户口的儿子,仍“死不悔改”地要将他们的爱情进行到底……这些,全都因为他有独立思想。

  在有思想的人那儿,一切似乎都能与人的思想联系起来。对于周秉昆来说,却只不过是任性,任心性之性而已。

  白笑川回家一次,却并没有为秉昆取回什么排忧解难的法宝。他交给了秉昆一个小小的纸包,包的是十片安眠药。他患有严重的失眠症,常年依赖安眠药。他对秉昆的建议是,每晚给妈妈服一片安眠药,保证她一夜安睡,而且没有长期服药史的人初服后往往会睡到第二天十点以后。

  多亏有了安眠药,秉昆妈那夜睡得很踏实,第二天十点以后才醒,醒后的确表现得较为正常。她不再把秉昆认作秉义,更不把郑娟看作狐狸精了。她对郑娟是谁也保留着昨天的记忆,尚可容忍。

  趁着母亲上午不折腾,秉昆骑自行车外出组了一次稿。

  周家屋顶之下两家六口的合伙日子,就这么今天过去了不知明天会怎么样地往前推着。秉昆和郑娟想做爱了照常做爱,他们从生理到心理都更加需要那一种慰藉——那对于他们如同电器充电。他们二人都尽量不谈以后的事,因为那一话题太无奈太沉重了。

  半个月后,秉昆收到了父亲周志刚的电报,告知他要退休回家,预计将乘哪次列车回到A市。列车晚点司空见惯。预计就是自己也说不准,倒两次列车就很难说准自己到达的准确时日。

  秉昆接了一次站没接到,德宝等朋友们替他接了两次,总算把周志刚接回家了。

  周志刚只在家中见到了老伴、小儿子和外孙女玥玥。

  秉昆提前把郑娟和她弟她儿子送回了她家。他无法预料父亲回来后对郑娟会是种什么态度,认为她们还是暂且回避的好,而她表示充分理解。

  说来奇怪,秉昆爸一回到家里,秉昆妈的精神状态正常多了,正常得他爸竟没看出他妈的精神有什么问题。

第二章

  周志刚回到家里的第二天晚饭后,秉昆对他说:“爸,我有许多事想和你谈谈。”

  周志刚说:“我也有些事想问你。”

  秉昆说:“我不想让我妈听到咱俩说什么。”

  周志刚说:“那到小院去谈。”

  父子俩在小院里谈了一个多小时。

  “该说的都说完了?”

  “说完了。”

  “想想还有什么要说的。”

  “没有了。”

  “你刚才讲,你哥你嫂子至今都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事?”

  “是的,我觉得让他们知道了,除了让他们和我一样愁,没别的什么意义。”

  “这你做得对,镯子赎回来没有?”

  “没有。”

  “明天把它赎回来,免得你妈见不着总疑神疑鬼。”

  “记住了。”

  “你没讲你为什么也要搅和到去年清明前后的那件事中去。”

  “气不忿。”

  “气不忿?”

  “是的,抱打不平。”

  “你?因那事,抱打不平?”

  “对。”

  “老实说,你姐参与了那事我一点儿不奇怪,你哥你嫂子卷进去了,我也能面对现实,可你……我就是像你妈似的精神不正常了,那也想不到……”

  “因为我不优秀呗!”

  “我并没有贬低你的意思,你就至今不后悔?”

  “不。”

  “你还敢说不后悔!幸亏我不知道,假如我当时知道了,结果不会比你妈强到哪儿去。”

  “对不起了,爸。”

  “如果‘四人帮’现在还在台上,咱家岂不完了?”

  “那不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

  “他们也该折腾到头了,有点儿思想的人都看清了这一点。”

  “你什么时候成了有思想的人了?你刚才还说,你只不过是气不忿!”

  “气不忿也要多少有点儿思想。”

  “你的意思是说,你爸一点儿思想都没有?”

  “爸,我没那种意思。”

  “我看你小子心里就是有!”

  “爸,我真的没有。”

  “到此结束,拉我起来了!”周志刚向儿子伸出了一只手。从事了一辈子重体力劳动,六十二岁,往往意味着风烛残年的开始。没谁拉一把,坐在矮板凳上往往不太容易站起来。这种时候,作为父亲的尊严就开始在儿女面前大打折扣了。

  把父亲拉起来后,秉昆不失时机地问:“那,你能不能现在给我个态度?”

  眉头在周志刚额心拧成了疙瘩,他纠结地瞪着儿子问:“给你个态度?什么态度?”

  秉昆说:“就是,我和郑娟的事。”

  “我现在心里烦,没态度。”周志刚说罢,抬脚就往小院外边走。这才是刚回到家里的第二天,像立刻面临着一项有劲儿都不知该怎么使的烂摊子工程似的,儿子把一只破球一脚传给了他,还当即要他表态,这让他心里老不高兴了。你但凡是个懂点儿事的儿子,那就不会在我刚回来的第二天一股脑儿倒给我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他心中很生气,却尽量克制着不发作,他毕竟能想象得到,小儿子为了让哥哥嫂子和他这个父亲不因家事而牵挂太多,曾经独自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就此点而言,他对小儿子有几分刮目相看。

  秉昆看着父亲往外走,愣了愣,郁闷地问:“爸,你上哪儿去?”

  周志刚往外走是由于心乱如麻,他当然哪儿也不想去,就又转身从儿子面前经过往屋里走。他在门口站住,头也不回地问:“单位允许你不坐班,是不是?”

  秉昆说:“是。”

  “明天领我去那个郑娟家,我要见见她。”父亲一说完这句话就进屋了。

  秉昆呆立小院之中,一时难料明天的见面将会怎样,他禁不住满腔悲情。郑娟,郑娟,我宁可负我们周家所有的人,此生也绝不负你——他在心里这么说,也做好了被父亲逐出家门的心理准备。

  第二天气温骤降,下午刮起了大风。

  秉昆问父亲:“还去吗?”

  周志刚说:“去。”

  秉昆又问:“非去不可?”

  周志刚说:“当日事当日毕,非去不可。你把我带回来的腊肉挑一块好的包上,再包上一包茶。”

  茶在贵州便宜,北方稀缺,父亲带回了二斤茶。

  秉昆一边包腊肉,一边寻思父亲的话,觉得不像祥和之语,有种快刀斩乱麻的意味,心情不免沉重。

  他说:“爸,茶叶可以不带,她家没人有喝茶的习惯。”

  周志刚冷冷地训斥道:“你怎么那么多废话?让你带上你就带上!”

  秉昆妈插话问:“你们父子俩要去谁家?”

  周志刚还是冷冷地说:“不关你什么事。现在我回来了,家中重大的事就由我来全权做主。跟你商量,你就帮着参谋参谋。不跟你商量,你就省省心,别挑那个理,明白吗?”

  秉昆妈心悦诚服地点点头。

  颇难解释的是,几年未见的老伴忽一日退休回家,秉昆妈像换了个人似的,各方面状态明显好转。

  秉昆拎着装有腊肉和茶叶的布袋站在门口,等待父亲把烟吸完。那布袋是由厂里发的一只戴破了的套袖改成的,颜色都分辨不清了。

  那支烟父亲没吸几口,吸一口发一会儿呆,差不多是自燃。

  秉昆提醒道:“爸,别烫了手指。”

  周志刚终于把烟头往烟灰缸里使劲儿一摁,毅然决然地说:“走!”

  风很大,仿佛要把全市每一棵树上的黄叶一举扫落。路上行人不多,有的女人扎上了头巾。

  那么大的风骑自行车是不明智的,父子俩顶着风往郑娟家走。

  周志刚问:“你看出来了吗?”

  秉昆反问:“爸指什么?”

  周志刚说:“郑娟一家三口不在咱家,你妈的病也没你说的那么严重。”

  秉昆侧身站住,试探着说:“爸,要不别去了。”

  周志刚也侧身站住,严厉地说:“这么大的风,都走在半路了,是你说不去就不去的事吗?”

  秉昆以近乎警告的口吻说:“爸,你要是不怀好意地去,我把丑话搁这儿,那咱俩的父子关系可就完了!”

  “你小子敢跟我说这种话?再跟我这么说半句我扇你!你以为你是个小编辑就了不起啦?不管你往后又当了什么,首先得当好我儿子!哎,你怎么就知道我是不怀好意地去?我现在是一家之主,郑娟终究是对咱们周家有恩的人,我不该去看看她吗?”父亲当街嚷嚷起来。

  “好好好,别冲我嚷嚷,只要你承认她对咱家有恩就行。”秉昆这才挽着父亲继续往前走。

  郑娟没在家——楠楠感冒了,她带着儿子到医院打针去了。

  光明在炕上穿糖葫芦,他立刻听出进了家门的不只周秉昆一个人,叫了声“秉昆叔叔”就不知说什么好了,低下头默默地继续着。

  秉昆说:“光明,和我一块儿来的是我爸,你该叫大伯。”

  周志刚接言道:“要叫周大伯。”

  光明就怯怯地叫了声:“周大伯。”

  秉昆问:“爸,你的意思是?”

  周志刚说:“等,今日事今日毕。”说罢坐在炕边,看这看那的。

  秉昆也在炕边坐下,帮光明穿糖葫芦。

  十几分钟里屋内寂静无声,周志刚从兜里掏出了烟盒。

  秉昆说:“爸,忍忍。屋子这么小,外边风又大,开窗就会刮进一屋土。不开窗你吸得满屋子烟,人家孩子又感冒了,一会儿打针回来多不好。”

  周志刚被说得没面子,向秉昆翻白眼,一时无话可说。

  光明说:“周大伯想吸就吸吧,我姐回来敞敞门也能把烟放出去。”

  周志刚恼火地教训秉昆说:“你怎么知道我掏出烟来一定是想吸?我就不可以掏出烟盒看看吗?”

  秉昆只得苦笑。

  又过了十几分钟,郑娟背着楠楠回来了。楠楠在郑娟背上睡着了,郑娟没扎头巾,头发被大风吹得凌乱不堪,满头满脸都是土。她把楠楠轻轻放在炕上,转身诧异地看着周志刚。她立刻就猜到了他是谁。

  秉昆反应极快地说:“你满身都是土,我帮你拍打拍打。”

  他从绳上扯下毛巾,把郑娟推出了家门。

  郑娟忐忑不安地说:“你怎么敢把你父亲往我家带?”

  秉昆说:“他坚持要来当面谢谢你。”

  郑娟说:“我不信那是他的真实想法。”

  秉昆说:“我也不信。”

  郑娟说:“我有点害怕。”

  秉昆说:“别怕,有我呢。我爸是有修养的工人,既不会打你也不会骂你,那他就没什么可怕的。再说,他凭什么敢打你骂你啊!”

  秉昆把郑娟轻轻推进屋后,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情形有点儿像简短的会晤仪式。秉昆煞有介事地向周志刚介绍郑娟,周志刚表情庄严地点头;郑娟向周志刚深鞠一躬,不知说什么好。接着,秉昆代表周志刚表达了一番谢意,替他赠送腊肉和茶,郑娟诚惶诚恐地双手接过,更加不知说什么好。

  于是,秉昆只有看着郑娟不自然地笑,郑娟只有看着周志刚不自然地笑,周志刚只有继续表情庄严地看着穿糖葫芦的光明。

  秉昆请求般地说:“爸,你说几句话呗。”

  周志刚说:“我要说的你都替我说了,我没什么好说的了。”

  秉昆和郑娟就笑得更不自然了。

  郑娟终于红着脸憋出一句话是:“大伯喝水不?”

  周志刚说:“不了。”他这才又把脸转向郑娟,面无表情地说,“孩子,让我看看你的手。”

  郑娟以为他会看手相,想要通过看手相来决定她和秉昆的关系,犹豫了一下,手心朝上把双手伸到了周志刚面前。他哪里会看手相呢?他是要亲眼看一看,自己小儿子说郑娟因替他老伴常年按摩、手指都变形了的话是真是假。

  他又说:“手背朝上让我看。”

  郑娟又一犹豫——她没听说从手背看手相,虽然困惑,却还是乖乖地将手背朝上了。

  周志刚低头认真看了看,从炕上抓起自己的工人单帽往头上一扣,一心想要及早脱身似的说:“那,就算我谢过你了吧,我走了。”说罢往外便走。

  事实上,周志刚也的确想要及早脱身。他和郑娟一样,一时无话可说。自己必须亲自来表达一番谢意,这一点他毫不含糊。但一来之后,见了郑家的情况,见着了灰头土脸的郑娟,替小儿子秉昆的人生往前想想,他看不到任何光明和希望,心情极为沉重,真的是再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爸……”

  周志刚走到门口,听秉昆叫了他一声,并不转身,在门口站住了。

  秉昆说:“我要多待会儿。”

  “随你便。”周志刚仍没转身,推门而去。

  门刚一关上,郑娟对秉昆说:“外边那么大的风,你怎么可以不陪着他回家呢?”

  秉昆不以为然地说:“我获得他同意了嘛!再大的风也不可能把他刮丢了。”

  郑娟说:“那不行,在我这儿通不过。”她把秉昆推出去,还插上了门。秉昆不再拍门后,她看着桌上那布袋,站着出神,推测布袋里的东西对自己究竟意味着什么。

  光明说:“姐,秉昆叔叔他爸来当面谢过了,是不是希望你明白什么啊?”

  她问:“希望我明白什么呢?”

  光明说:“我不明白,你也许比我更明白。”

  郑娟就训了他一句:“什么明白不明白的,好好穿你的糖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