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回头想要离开时,慕容云用火热的眼睛看着我:“大哥,我们原本就是一对好兄弟,不必拼得你死我亡。我可以在24小时内,恢复你在天空集团的最高权力;也可以在48小时内,让那些贪婪的银行团停止催债;跟可以在365天内,让所多玛国的石油流入天空集团的炼油厂!你照样可以统治世界——这不是你日思夜想的欲望吗?就像卡斯提女王与阿拉贡国王,共享王座统一西班牙征服新大陆——你值得拥有这样的荣誉!”

这样的荣誉?

果真非常诱人,就像伊甸园里的果实。

看着美少年迷人的眼睛——当我行将灭亡之际,慕容云却手下留情,不计前嫌,愿意让我重掌大权,提出一个共享世界的方案。

他是无私的,他确实是为了我,或者说是为了他所爱慕的那个我。

兰陵王渐渐靠近,握紧我毫无反抗的手——他的手真是柔软温暖,却在需要用力的时候,充满男人的力量,将我的手放到他的汉服左胸——那里有他的心。

“我想让你感觉到我的呼吸和心跳,感受高我们未来美好的时光…”

他无比深情地向我诉说,眼神中写满真诚情感,我确信他绝无半点欺骗,竟让我感动到想要流泪。

刹那间,真有种想要抱住他的冲动。

抱住这个漂亮男子,抱住这个未来的征服者,抱住这个古来的兰陵王,抱住这个恐怕几千年才能诞生一个的完美的人。

然而,当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流淌下来,他温柔的手臂我抹去脸颊上的泪痕,我们的呼吸在寒冷空气中互相交换,我们的心灵与身体几乎要撞在一起时——我却冷酷地转过身去,无比悲伤地深深吸了口气,让寒流直灌入胸膛,冷却已经烧起来的心。

“大哥!”

慕容云也哀怨地喊了一声,似我的转身将要绞碎他的心。

“贤弟,非常感谢你看得起我,也非常感谢你给我的方案——可我区区一介平凡男子,有何德何能获你垂青?请你再给我一些时间。”

最后一句话燃起了他的希望,激动地点头:“好,大哥,我绝不会勉为其难,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希望得到你的答复。”

“我会考虑清楚的。”

“一个月后,即便你没有消息,我也会找到你——不管在天涯海角,除非你移民去火星。”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仿佛胜券在握,要做的只是等待,再等待…

我知道自己不能再说话了,更不能与他如此相处——他一定会影响到我,把他的美丽感染到我心中,就像文艺无法抗拒!唯一的办法是逃避,不要再见到这双迷人的眼睛,不要再闻到兰陵王的气息,不要再听到甚至不要再想到——可我却无法做到。

“贤弟,我能否就此告辞?我订了今晚的航班回中国。”

“啊?那么着急回去吗?我已预订了最幽静的温泉酒店,整个酒店只有我们两人——”

这是他的生活,但不是我的!不敢想象我也会变成那种人。

“不!你不是正好被我遇到的,你是早就准备好的!”

“这重要吗?”

“对不起,我想我可以走了。”

但在我转身之前,他再度喊到:“大哥,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什么?”

完全不知不觉的我紧张回头,身后却半个人影都没有,只有寂静无声的冬日森林,与大自然和谐为一体的春日大社。

“她已吓得逃走了。”

“她?”

慕容云缓步走到我身边:“是啊,不知道是谁,不过我想不会有事的。”

“再见!”

我转身块步离去,身后穿来美少年痴情的声音。

坐上返回新干线的巴士,却并未发现有人跟踪。不到十分钟回到车站,我买了张前往大阪的车票,今晚就回上海。

奈良之行,遇见兰陵,足矣。

半个月后。

风夹杂雪粒,稀稀落落地撒到头发上,慢慢融化渗透进头皮,冰凉得凝固大脑。商场外挂着大钟,指针已走到晚上10点。所有店铺早已关门,街上几乎看不到行人,只有夜归的出租车穿梭。不时响起刺耳的爆竹声,有的人家窗里响起央视春晚的笑声,有的顽皮男孩跑出来放焰火。抬头看着几串火光直冲高天,在空中散出五彩缤纷的图案。有时要躲避那些吓人的鞭炮,想起所多玛国的激烈战斗——今晚新闻说那场内战已造成几万人死亡。

2011年,除夕夜。

这是恢复以及以来最孤独的一个除夕夜,上次过年刚好从美国回到家里陪伴妈妈,再上一次则是在美国的监狱。

没有人再来理睬我了,包括以往那些殷勤的面孔,肉麻的吹捧话,转瞬已如云烟消散。我没有脸再回公司,不愿在新闻里看到“天空集团”四个字。只有端木良与我保持联系——他常去垃圾场看他的爷爷,但端木老爷子依旧不信任他。至于那个“莫妮卡”,她凭空小时了——看来我的判断没错,她即便爱上了我,也只是爱上身为天空集团董事长的我,而不是高能面具下古英雄的我。

半个月前日本之行,居然在“兰陵王入阵曲”表演时遇见我最大的敌人慕容云——虽说是最大的敌人,虽说他害得我如此之惨,每次见面却给我非常亲切的感觉,好像他真是我的亲人?抑或上一辈子有缘没分的情人?大概前世我是男人他是女人,却有某种障碍横亘于我们之间,直到我们阴阳两隔。他这辈子始于公元6世纪,那么我们的上辈子就是南北朝初期,抑或混乱的汉末三国?他又是谁?我又是谁?

不敢再想他在奈良提出的方案——我和他连手征服世界,这套方案的非常诱惑人,不正是我日思夜想的结局吗?尤其在我歇斯底里地以暴政统治天空集团期间。

我相信他说的不是骗局。

不!必须斩断这些妄念,斩断任何与他在一起的胡思乱想,斩断这些邪恶欲望——我奋斗或战斗的一切,并非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对莫妮卡的承诺!

我无权背叛我的承诺,因为我的生命我的一切早已不属于我,而是那个已死去的女子的恩赐!我没有权利背叛她和她的家族事业,为了实现少数个人的欲望与野心,为了享受神仙般超凡脱俗的生活——那不是我!

无论,我将失败到何种地步,我都将选择战斗到底。

我,可以被消灭,但不可以被征服。

自从日本回来的那天起,我改变了前段时间的醉生梦死,从此不再去五星级酒店过夜,而是回到妈妈身边——高能的妈妈。

我没有告诉她自己的困境,只说过年想回家陪伴妈妈。以往我总是忙得不可开交,尤其住进“狼穴”以后,几乎没怎么见过妈妈,这次可以常住在家,当然让她非常高兴。

今晚,刚陪妈妈吃完年夜饭,我说想出去透透气——其实,我是不想被她看到我掉眼泪。

漫无目的地游荡,街道越来越冷清,只听到满世界的爆竹声——穷人也有权利用这种方式寻开心,娱乐自己的耳朵与眼睛。

越来越接近午夜,双腿无意识地晃进人行地道,妈妈总是告诫我这里危险。但对于我现在的我而言,危险已失去任何意义。附近游荡着几个乞丐,他们倒没有回家过年,而是留在这等待明天好运——难道大年初一人们会多施舍吗?乞丐们对我视而不见,并没有向我伸出讨钱的手——似乎我是比他们更惨的人。

虽然,在我自己看来已一无所有,但我的生活仍比他们舒适许多。

我却非常羡慕这些人。

因为,我没有他们幸福。

乞丐们很有尊严地坐在一起,用厚棉袄与硬纸板遮挡寒风,用不知哪弄来的火炉分享年夜饭。看乞丐们欢快用餐的表情,完全没有穷人的痛苦与烦恼,想是庆贺今年收获颇丰。

这才明白幸福的意义。

孤独的人最不幸福。

而这些聚在一起吃年夜饭的乞丐们,正在享受比这座城市里大多数人更多的快乐。

忽然,一个乞丐家族的小女孩,调皮地向我做了个鬼脸。

我也难得地回了她一个鬼脸。

我们都笑了。

要走出地道之时,听到旁边传来吉他的声音——惊讶地回转头来,才发现在阴暗肮脏的角落里,坐着个腿有残疾的年轻男子。他留着长长的头发,长着充满乡土气息的面孔,身边放着一副拐杖,他抱着旧旧的木吉他,轻轻拨动琴弦,在深远的地道中发出奇异共鸣…

我停下脚步看着他,听着他手中木吉他的旋律,听着这个除夕之夜流落异乡,不幸却倔犟的小伙子,唱出远超出他年龄的沧桑歌声——掌声渐渐响起幕已渐渐拉起又要开始另一出戏总是身不由己从来没人在意为了生活卖力地演出灯光亮起的时候忘了紧张颤抖忘了尊严和坚持在现实中低头五光十色的舞台浮浮沉沉的生涯人群渐渐散去面对落幕的孤独戏子呀戏子没有自己的名字一个默默无闻的我演着小小的角色戏子呀戏子忘了自己的名字戏子呀戏子落泪的戏子掌声再次响起仿佛是在梦里一场盼望很久的戏管它是悲是喜的主角是我自己所有的人陪我欢笑哭泣大红大紫的时候没有时间休息没有原来的自己在名利中低头奢华糜烂和挥霍空虚不安的堕落青春渐渐用尽面对梦醒的无助戏子呀戏子没有自己的名字纵然演过千般角色都是别人的故事戏子呀戏子忘了自己的名字戏子呀戏子落泪的戏子是谁在编写人生这场戏一生真真假假的谜题是不是每个人都要戴着面具演一场自己不愿演的戏戏子呀戏子没有自己的名字纵然演过千般角色都是别人的故事戏子呀戏子忘了自己的名字戏子呀戏子落泪的戏子…

请原谅我颇为浪费笔墨地录下全部歌词,因为我已完全坠入他的歌声,完全被吉他颤抖的声音捕获,完全陷在他与我共同的悲伤之中。

除夕,午夜守岁的钟声即将响起,千家万户团聚在一起,只有我这个失败的男人,走在乞丐们寄居的人行地道,一动不动听着这个不幸的人(也许他的心灵比我幸运),听着这个并未被生活打跨的人,抱着吉他唱出凄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