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面。”

高云雾绕到关公雕像后面,破庙的后面还有道小门,跨出去是个小小的院子,外面根本不可能发现。

小院已被白雪覆盖,除了中间那口井。

井。

“就在井里?”

“是。”

看着高云雾英俊的脸,蓝色中山装从口袋里掏出手枪,对手下的黑衣人说:“你,下去。”

“我?”

黑衣人看着狭小的井口,握着枪的手都在颤抖。

“忘了你是蓝衣社的一员吗?忘了要绝对服从吗?”

“可是,这会不会是他的花招?要我们到井里去送死?”

“下去!”

蓝色中山装不怒自威,容不得手下由于,黑衣人只能点头遵命,他将枪别入怀中,随便捡起一块好似头扔入井中,许久才听到“扑通”一声。

“好深啊!”

“下去!”

黑衣人苦笑着说:“请照顾好我的老婆孩子。”

他把身体像猫一样弓起来,慢慢爬进狭小的井口,像重新爬入出生的产道,迅速被深井吞没,连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司机还在破庙外面守着,小院里只有蓝色中山装和高云雾两人,他用枪指着美男子的鼻子:“五分钟内他不上来,我就开枪。”

“不,你不会开枪。”高云雾胸有成竹,“在你拿到那件东西之前,你不敢杀我。”

蓝色中山装沉默许久,雪花飘落到脸上缓缓融化为水。

五分钟后。

井口突然有了声音,先到黑衣人的头,然后整个人爬出来,全身上下沾满黑色污泥,站在白雪覆盖的地上,活像地狱的恶鬼。

看不清黑衣人的脸了,他跌跌撞撞地抱着一只铁匣,交到蓝色中山装手中。

随后,他浑身瘫软地倒在地上说:“不要…不要…打开…”

说完这句话,黑衣人死了,一双瞪大的眼珠,惊恐的对着飘雪的天空。

“常效忠,你是蓝衣社的好同志!”

蓝色中山装面不改色,抱着从井里掏上来的铁匣。

他举枪对着高云雾说:“你,蹲到角落里,背对着我,不许动。”

可怜的美男子照办了,蹲在角落一动,像只待宰的鸡。

蓝色中山装后退两步,小心翼翼打开铁匣——他,看到了。

表情从期待到激动再到惊讶最后是彻骨的恐惧。

合上铁匣,整张脸已变得,就像这漫天遍野的大雪。

蓝色中山装再度举起手枪,对准高云雾的脑袋。

“别杀我,求求你,我的太太刚怀孕!”

“啊,太遗憾了,拙荆也怀孕六个月了。”

蓝色中山装露出即将要做爸爸的幸福眼神,声音却如此冷酷:“高云雾,永别了!”

扣下扳机,撞针击中子弹,旋转出枪管,在高云雾睁大眼睛的同时,打穿了他漂亮的眉心。

子弹从后脑梢飞出来,深深嵌入后面的墙壁。

他死了。

像条狗一样死去,鲜血从眉心的弹孔流出来,渐渐染红他的脸,也染红满地白雪。

可惜了,那么漂亮的一张脸,简直惊为天人的一张脸。

蓝色中山装收起杀人的脸,抬头看到那棵干枯的大树。一颗雪粒穿过扭曲的枝丫,堕落到他的眼里,凉凉地变成一汪泪水。

最后一滴眼泪,落在高云雾死去的脸上,双眼惊恐地看着苍天,随后彻底陷入了黑暗。

时间,世界上最残酷的是时间,转眼已过去了七十多个年头…

章前三 她

她。

这里是地狱。

不,是但丁笔下的炼狱。

到处是炽热的火眼,如缠绕的毒蛇,张开每个鳞片,勒紧她的脖子。又像毒蛇的舌尖,带着剧烈的毒液,舔过她的脸颊。火焰跳跃着闪现微笑,这是魔鬼吃人时的微笑,也是撒旦诱惑时的微笑,更是末日审判时的微笑。这张微笑的红色脸庞,露出一排锋利牙齿,咬过她的每寸皮肤,将一切撕碎、熔化、吞噬,送入下一层的世界。

那里才是万劫不复的地狱。

脸部皮肤开始脱落,就像平常撕下的面膜,却轻轻揭下一个女人全部的生命。她确切感受到了痛楚,一开始是彻入心底的疼,接着是阻断神经的麻木,身体麻木到极限,又是撕心裂肺的痛苦——周而复始,不断将她扔入刀山火海,再抛入沸腾油锅。

她哭了,大喊救命,身体却无法动弹,四肢都已在高温中熔化,只剩下大脑还如此清醒——如此清醒地感受痛苦、恐惧与绝望。

而边此起彼伏着惨叫,大多时健壮的男人,却先于她化为灰烬。

真的是炼狱吗?

然而,她感觉自己还活着。

不,为什么不是炼狱?

她宁愿自己堕入深深的地狱,化作永远空白,虚无,而不必再遭受这样的折磨。

但是,在即将被死神亲吻前,她看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在黑暗中爬行,穿过肮脏污浊地道,穿过尘土飞扬的大地,穿过开满有毒鲜花的荆棘,穿过谎言与罪恶编织的城市…

他不该独自一人去面对。

所以——她也不该那么早就堕入地狱化作空白,即便从头到脚从内而外一无所有,至少烈火无法熔化她的心。

于是。她醒了。

睁开眼睛…睁开眼睛…睁开眼睛…

从左眼,到右眼,最后是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