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艾登说出那些预言时,他还说了些别的事:每个人都在看。星期一晚上九点半,当流星雨最为频繁时,这件事也成真了。
这个消息通过手机与电子邮件传递,但大多数的情况中,仍是借由老方式传播,也就是口耳相传。大约在十五分钟后,主街上挤满人群,看着这场无声的烟火大会,而大多数人同样不发一语,甚至有几个还哭了出来。一个名为里欧·莱蒙恩,同时也是已故科金斯牧师那间圣救世主教堂的信徒,大喊着这是世界末日,说他看见了天空中的天启四骑士,被提的时刻即将来临等等的话。懒虫山姆·威德里欧——他在下午三点被放回街上,神志清醒,脾气暴躁——告诉里欧,要是里欧再不停止鬼叫那些狗屁末日的事,就要揍得他眼冒金星。身为警察的鲁伯特·利比把手放在枪托上,叫他们两人全闭上该死的嘴,别吓到了其他人,仿佛其他人还没感受到恐惧一样。维洛与汤米·安德森在北斗星酒吧的停车场,维洛把头靠在汤米肩上哭着。在蔷薇萝丝餐厅外头,萝丝·敦切尔站在安森·惠勒身旁,两人身上还穿着围裙,同样抱着对方。诺莉·卡弗特与班尼·德瑞克与他们的父母在一起,当诺莉的手偷偷滑进班尼手里时,班尼紧紧握住,感受到一股就连亲眼见到那些粉红色星星掉下来的画面也无法与之比拟的兴奋。美食城现任经理杰克·凯尔就在超市的停车场中,叫前任经理厄尼·卡弗特快出来看看这景象。下午稍晚时,他问厄尼是否能过来帮他列一份他们现在手头上有的完整货物清单。
他们一直在处理这件事,当一切有望在午夜完成时,却听见主街那里传来一阵骚动。此时,他们站在一块儿,看着粉红色的星星掉了下来。斯图亚特与福纳德·鲍伊站在葬仪社外抬头凝视。亨利·莫里森、杰姬·威廷顿与在高中教历史的查兹·班德就站在葬仪社对面。“这只是透过一层污染物来看的流星雨而已。”查兹这么告诉杰姬与亨利…只是,他的声音同样畏惧不已。
事实的确如此,累积的空气微粒改变了星星的颜色,导致人们得从一个全新的角度来看待自己的家乡,而落下眼泪的人也越来越多。哭泣声十分轻柔,几乎就像雨声一样。
老詹对于天空中那些毫无意义的光芒不感兴趣,比起来,他对人们会怎么解释这件事则有兴趣多了。他认为,今晚每个人都会乖乖回家。不过到了明天,事情可能就不同了。他在大多数人脸上看见的恐惧未必是件坏事。恐惧的群众需要强壮的领导者,如果要老詹举出一件他能为大家奉献的事物,那就是强而有力的领导能力。
他与兰道夫警长及安迪·桑德斯就站在警察局门口。在他们下方,是他那群挤在一起的问题儿童:席柏杜、瑟尔斯、荡妇路克斯,以及小詹的朋友弗兰克。老詹走下那个稍早前利比滚落的阶梯(要是她摔断脖子的话,那才真是帮了我们大忙,他如此想着),拍了拍弗兰克的肩膀:“在看什么节目吗?弗兰克?”
男孩恐惧地睁大双眼,让他看起来像十二岁,而非二十二岁。“伦尼先生,这是怎么回事?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流星雨。只不过是上帝向他的子民问好而已。”
弗兰克·迪勒塞放松了些。
“我们要回警察局里了,”老詹说,用大拇指朝仍望着天空的兰道夫与安迪比了一下。“我们会先谈一会儿,接着会叫你们四个进来。等到我一叫你们,我要你们全都能说出他麻的一模一样的事件经过。懂吗?”
“知道了,伦尼先生。”弗兰克说。
马文·瑟尔斯看向老詹,双目圆睁,一副张口结舌的模样。老詹认为,这男孩看起来像是智商突然提升到了七十。不过,这也不一定是件坏事。
“这看起来就像世界末日,伦尼先生。”他说。
“胡说八道。你被上帝拯救了吗,孩子?”
“我想应该是吧。”马文说。
“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老詹一个一个地看着他们每个人,最后对卡特·席柏杜说:“小伙子们,要是你们想平安度过今晚,就得套好证词。”
并非每个人都看见了粉红色的星星。正如艾普顿家的孩子,生锈克的两个女儿也在熟睡之中。
派珀也是,还有安德莉娅·格林奈尔。就连趴在枯萎草地上、位于或许是美国最大的冰毒工厂旁的主厨也一样。同样状况的人,还有布兰达·帕金斯。她自己一个人哭着在沙发上入睡,一旁的咖啡桌上,还放着那些从“维达”文件夹里打印出的文件。
死去的人也没看见这幅光景,除非今晚,他们能在比这片无知的人们相互冲突的黑暗平原更为明亮的地方看着这一切才行。尸体在鲍伊葬仪社里的,有米拉·伊凡斯、公爵帕金斯、查克·汤普森,以及克劳蒂特·桑德斯。哈斯克医生、卡提先生与罗瑞·丹斯摩,则待在凯瑟琳·罗素医院的太平间里。至于莱斯特·科金斯、小桃·桑德斯与安琪·麦卡因,则依旧还在麦卡因家的储藏室中。就连小詹也是。他坐在小桃与安琪中间,握着她们的手。他的头仍在痛,但只剩一点点而已。
他觉得,今晚或许还是睡在这里好了。
在东切斯特区的莫顿路上(那里离企图用实验性酸剂化合物破坏穹顶的地方不远,就算在如此诡异的粉红色天空之下,他们的行动依旧没有停下),曾是米拉丈夫的杰克·伊凡斯,就站在他家后院,一只手拿着一瓶杰克·丹尼威士忌,另一只手则拿着他仔细考虑后挑选的护家武器:
一把鲁格SR9手枪。他一面喝酒,一面看着粉红色的星星掉了下来。他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也为每个人祈祷,同时希望自己能死去。由于失去米拉,他的生活跌至了谷底。或许他可以在没有她的情况下活下去,也可以活得像是只生活在玻璃缸里的老鼠,只是,他却完全无法接受这两种情形同时发生。当落下的流星雨变得更为频繁时——当时大约九点四十五分,也就是流星雨开始约四十五分钟后——他一口吞下剩余的威士忌,将瓶子丢到草地上,一枪射穿自己的脑子。他是磨坊镇第一个被法律认定为自杀的人。
而他并不是最后一个。
粉红色的星星掉下来了
18
芭比、茱莉亚与莉萨·杰米森默默地看着那两名穿着防护衣的士兵,移动着塑料管末端的细长喷嘴。他们把喷嘴放入一个上端有夹链的不透明塑料袋,然后把袋子放进上头印有有害物质四个字的金属箱中。他们用各自的钥匙分别锁上箱子,接着脱下头盔,看起来又热又疲惫,一副没精神的模样。
两名年纪较大的男子——对士兵来说太大了——从放置实验性酸剂那里,推着一台附有轮子、看起来结构复杂的仪器前进。这过程已反复了三次之多。芭比猜想,那两个老家伙可能是国家安全局的科学家,正在做一些光谱分析之类的事,或者想尝试这么做。他们在测试过程中一直戴着防毒面罩,此时则将其推至头顶,像是戴着一顶奇怪的帽子。芭比可以直接问寇克斯测试的结果为何,而寇克斯也可能会给他一个直截了当的答案,只是,此刻就连芭比也同样感到精神不济。
在他们头上,最后几颗粉红色流星正划过天际。
莉萨回头指向东切斯特区:“我听见像是枪声的声音。你听到了吗?”
“可能是汽车逆火,或者有孩子在放冲天炮吧。”茱莉亚说。她也同样一脸疲惫。有一度,当这场实验——可以称之为酸剂实验吧——看起来显然无法奏效时,芭比注意到她在揉眼睛。只不过,这依旧无法阻止她继续用柯达相机不断拍照的举动。
寇克斯走向他们,两座位于不同地方的探照灯投射出他的影子。他指向穹顶上头以喷漆标示出的门形区域。“我猜,这场小冒险花了美国纳税人七十五万美金左右,其中不包含研究与开发这个酸剂化合物的费用,而只是我们把酸剂涂在上头,做出这他妈的一切所花的费用罢了。”
“小心用词,上校。”茱莉亚说,露出一丝她特有的微笑。
“多谢提醒,编辑女士。寇克斯酸溜溜地说。”
“你真的觉得这会有用?”芭比问。
“不,但我以前也同样觉得,我应该没办法活到亲眼见到有人登上火星。可俄国人说,他们要在二〇二〇年的四月,派一组人登陆火星。”
“喔,我懂了,”茱莉亚说,“这一定是火星人听见风声,然后气炸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可就找错国家复仇了。寇克斯说…而芭比在他眼神里看见了什么。”
“你有多确定,詹姆斯?”他低声问。
“你说什么?”
“我是说外星人把穹顶架设在这里的事。”
茱莉亚往前迈出两步。她的脸色苍白,眼神中却闪烁着怒火:“该死!快告诉我们你知道的事!”
寇克斯举起手。“等等。我们什么也不知道。不管如何,这只是其中一种理论而已。就是这样。马蒂,你过来一下。”
一个正要对穹顶开始进行测试的老人跑了过来,双手还抓着防毒面罩的带子。
“你的分析结果是?”寇克斯问。当他看见那名老人的犹豫时,又说,“尽管直说。”
“好吧…”马蒂耸耸肩,“有微量的矿物质,土壤与空气里的污染物,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东西了。根据光谱分析来看,这东西根本不存在。”
“那HY-908呢?”他又对芭比与两名女性补充,“也就是那个酸剂。”
“消失了。”马蒂说,“被不存在的东西吞噬掉了。”
“据你所知,这事可能发生吗?”
“不。不过据我们所知,穹顶本身就是个不可能存在的东西。”
“所以你认为,穹顶可能是具有更先进的物理学、化学、生物学等知识的生命形式创造出来的?”当马蒂再度犹豫时,寇克斯重复了刚才所说的话,“尽管直说。”
“这是其中一种可能。但穹顶也有可能是地球上某个超级恶棍弄出来的。一个真实世界版的雷克斯·路瑟[1],或者某个敌对国家搞的鬼,像朝鲜什么的。”
[1]雷克斯·路瑟(LexLuthor),为漫画《超人》中的坏人角色,是超人的最大劲敌。
“人家还没承认吧?”芭比怀疑地问。
“我倾向于外星人的说法。”马蒂说。他毫无畏惧地敲了敲穹顶;先前他便已经被轻微电过了一次。“现在,大多数处理这件事的科学家都这么认为——如果在这种我们没办法实际做出什么事的情况下,还能说是在处理这件事的话。这就跟福尔摩斯的规则一样:当你消除了所有可能性后,无论剩下的结果多么不可能,都会是正确答案。”
“有任何人或任何生物驾驶飞碟降落,要求见我们的领袖吗?”茱莉亚问。
“没有。”寇克斯说。
“要是真有这情况发生,你会知道吗?”芭比问,心里想着:我们真的在讨论这个?还是我只是做梦而已?
“不一定。”在经过短暂的犹豫后,寇克斯这么说。
“穹顶也有可能是一种气象学的状况。”马蒂说,“见鬼了,甚至是生物学的状况——根本就是个生命体。有一派说法认为,这东西其实是某种大肠杆菌的混合体。”
“寇克斯上校,”茱莉亚平静地说,“我们身处于什么实验中吗?因为这就是我现在的感觉。”
就在同时,莉萨·杰米森回头望向东切斯特区那些漂亮的房子。那里大多数房子都没有开灯,要么是因为住在那里的人没有发电机,要么就是想要节省发电机燃料。
“是枪声没错,她说,”“我敢说一定是枪声。”
感应
1
老詹·伦尼与镇上其他官员不同。他只支持一项运动,也就是高中女子篮球赛——正确地说,是只支持野猫女子篮球队才对。他从一九九八年开始,便固定购买季票,每年至少都会去看个十来场比赛。二〇〇四年,野猫女子篮球队获得当年的全州D组冠军,而他每一场都去看了。虽然被邀请到他书房里的人,都只会注意到老虎伍兹、戴尔·恩哈特与航天员比尔·李的亲笔签名,但他最自豪的——也是他的珍藏之一——其实是汉娜·康普顿的亲笔签名。她是野猫女子篮球队的球员,是名高中二年级的控球后卫,也是队上唯一荣获金球奖的成员。
如果你是个购买季票的人,就会知道自己身边有哪些人也同样购买季票。会让人成为球迷的原因很多,许多人是球员亲属(通常还是后援会的忠实成员,会推动卖饼干的活动,以及发起一连串金额越来越高的捐款活动等等)。其他人则是纯粹的篮球支持者,他们能提出一些正当理由,证明高中女子篮球赛比其他篮球赛事好看多了。
年轻的女性选手比起只喜欢跑轰战术、灌篮,以及来个大远射的男性选手更具团队精神。女篮的节奏较慢,让你可以融入球赛,享受每一个挡拆配合或传切战术。女篮的爱好者喜欢低比分比赛,因此常被男篮支持者嘲笑,声称女篮中只看得到防守与罚球,只有老一辈的人才看得下去。
当然,还有一些喜欢看长腿少女穿短裤奔跑的家伙。
老詹喜爱女篮的原因可以说以上皆是。但他真正的热情来源,其实源自一个全然不同的原因,一个当他与球迷朋友讨论球赛时,从来不曾说出口的原因。老谋深算的人,绝不会轻易就说出来。
女孩们在打球时,带有更多私人恩怨,这使得她们更像是一群心怀怨恨的人。
没错,男孩们也想赢球,所以要是对上死对头的话,的确会使比赛热血沸腾起来(像磨坊镇野猫队便很瞧不起城堡岩火箭队)。但大多数的情况中,篮球对男孩而言,与个人成就有关,换句话说,也就是想炫耀罢了。当比赛结束后,一切就过去了。
而另一方面,女孩们憎恨输球的感觉。她们输球后,更衣室会笼罩在低迷的情绪中。更重要的是,她们就连厌恶与憎恨这种情绪,也十分具有团队精神。老詹经常看见那股恨意延续下去,蔓延在打成平手的下半场比赛中,使她们处于一种别梦想了,你这个臭婊子,这球是我的状态里。
他看出了这点,并且满足不已。
在二〇〇四年前,成立二十年的野猫女子队只打进过一次州立大赛,最后在淘汰赛中输给了巴克菲尔德的队伍。接着,汉娜·康普顿出现了。
老詹认为,她是有史以来恨意最为强烈的球员。
就像他的女儿一样,戴尔·康普顿这个塔克磨坊镇的裁纸工人同样十分消瘦。他总是醉醺醺的,老爱与人争辩,因此每当汉娜摆出那副“给我滚远一点”的表情时,自然也具有相当的说服力。
当她仍是新人时,球季的大多数时间中都只是个板凳球员,到了最后两场比赛,教练才总算派她上场。她的得分超过了所有球员,还甩开了里士满山猫队那个守备严密、动作也遵守规则的防守球员,使她在球场上感到痛苦万分。
那场比赛结束后,老詹抓着伍德海德教练:“要是那个女孩明年无法成为先发球员,那你肯定是疯了。”他说。
“我可没疯。”伍德海德教练只好这么回答。
汉娜开始变得热门,而且越来越受欢迎,还留下让野猫女子队球迷可以在多年后依然津津乐道的辉煌成绩(单一球季的每场比赛平均得分为二十七点六分)。只要她想的话,随时都能来个定点跳跃,抛出一记三分球。但老詹最喜欢的,还是看她撕裂对方的防守,进而直闯篮下,愤怒至极的脸孔上挂着一丝专注冷笑,明亮的黑色眼眸无所畏惧地看着所有想阻止她的人,后脑勺的短马尾看起来就像竖起的中指一样。磨坊镇的次席公共事务行政委员,以及首屈一指的二手车经销商,就这么陷入了迷恋之中。
二〇〇四年的冠军赛,当汉娜因犯规下场时,野猫女子篮球队已领先十分之多。对野猫队来说,幸运的是,比赛时间所剩不多,使她们最后仍以一分之差取胜。在全队八十六分的得分里,汉娜·康普顿一人便拿下了让人惊叹的六十三分。那年春天,詹姆斯·伦尼扣除掉成本,以四折的价格,卖给她那个喜欢与人争执的老爸一辆全新的凯迪拉克。卖高档新车并非老詹的营业项目,但当他想走后门弄到一辆时,也总是能办得到。
他坐在彼得·兰道夫的办公室里,外头最后一批粉红色流星雨还在往下坠着(他的那群问题儿童正在等待——老詹希望他们焦急难耐——他的传唤,以便知晓他们的命运为何),老詹回忆起那场精彩绝伦、完全可以称之为神话的篮球比赛。尤其是下半场的前八分钟,野猫女子队原本还落后九分的紧张时刻。
汉娜以单打独斗的方式,残暴地掌控着整场比赛,正如斯大林掌控俄罗斯一样。她的黑色双(仿佛进入了某种篮球的涅槃之境,眼闪烁着光芒超越了凡人的视野),脸上始终挂着永恒不变的冷笑,仿佛在说:我比你厉害,我是最强的,别想挡我,否则我就让你他妈的倒地不起。在那八分钟里,她投出的每一球都进了篮筐,其中还包括一记夸张的半场射篮,那时她的双脚绊了一下,在差点就要被吹判走步的情况下,摇摇晃晃地投出了那一球。
如果要用什么话来形容,最常见的说法,应该就是“巅峰状态”不过老詹更喜欢称之为了。“感应”,像是“她现在真的感应到了”,仿佛那场比赛有什么超越其他凡人球员所能理解的神性(有时候,纵使是平凡球员也会有所感应,使他们在短暂瞬间成为了神明与女神,每个身体上的缺陷,都在短暂的神威中消失无踪),让人可以在一些特别的夜晚里得以接触那股力量,就像北欧神话的英灵神殿里,那令人惊叹的奢华布幔就挂在球场上似的。
汉娜·康普顿高中三年级那年,没有打过任何一场球。那场冠军赛就是她的告别作。那年夏天,由于酒后驾车,她的父亲害死了自己、妻子与所有的三个女儿。他们当时正在从布洛尼商店回塔克磨坊镇的路上,会去那里,也不过就是想买加了冰淇淋的饮料罢了。而那辆作为奖励用的凯迪拉克,也因此成了他们的棺材。
这场多人死亡的车祸消息,上了缅因州西部所有的报纸头条——茱莉亚·沙姆韦的《民主报》当周也发行了一份印有黑色边框的特刊——但老詹并未伤心欲绝。他原本便怀疑汉娜打不了大学篮球队;那里的女孩更厉害,可能会使她沦落为一名非主力球员,肯定永远无法获得满足,恨透那种只能站在场边、不断等人喂球的情况。老詹完全能理解这种感觉,也同情得很。而这正是他从未想过要离开磨坊镇的主要原因。在更加辽阔的世界里,他或许能赚得到更多,但财富只是杯不够味的啤酒,唯有权力才是香槟。
平常的日子里,管理磨坊镇是件很棒的事。
而在这种危急时刻中,这感觉则更为完美。你可以完全放任直觉的翅膀自由飞翔,知道自己不会搞砸一切,绝对不会。你可以在敌人尚未组起防御阵式前便先行看穿,进而在每次接到球时都顺利得分。你能够感应得到。再也没有比冠军赛这种场合更适合这种事发生的时机了。
现在就是他的冠军赛,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挡住他。他有这种感觉——并且深信不疑——没有任何坏事有机会突围而出;就算看起来似乎不太好的事,也会转变成机会,就像汉娜那记出于绝望的半场射篮,最后使整座德里公民中心震动不已,磨坊镇的球迷大声欢呼,支持城堡岩的人则难以置信地发出怒吼一样。
感应。这就是尽管他已精疲力竭,却仍不觉得累的原因;也是小詹刻意有所保留,似乎提防着他,但他也丝毫不会担心的原因。同时,这更是他完全不担心戴尔·芭芭拉与他那群朋友——尤其是那个报社婊子所带来的麻烦的原因。所以,当彼得·兰道夫与安迪·桑德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时,他只是一笑置之。他感应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