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惜正抹了满脸血,少年‘嗖’地一声,从暗影重重的树林里一跃而出,他一身漆黑肃杀冷冽,出现的一瞬间,四周虎视眈眈的魔物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落在秦惜面前,看见她的一瞬间,他猛地停住。

  “朝朝?”

  秦惜心想我是个娇滴滴的小郡主,可没见过这种可怕的场面,不哭说不过去。

  她迅速适应好自己的人设,便一抽一抽开始哭:“你怎么才来?我差点儿死了!刚刚有一个特别可怕的怪物……”

  她话没说完,秦惜眉头皱起,痛苦地捂住胸口,忽然‘哇’地吐出一口血。

  秦惜:“……??”

  她愣在原地,完全没有弄清是怎么回事?

  他受伤了?夭寿啊,什么东西能伤了他?

  “江,江小山,你怎么了?”

  秦惜把她搂过去,按在自己怀中,哑声说:“别怕。”

  她还真不怕。

  从始至终,唯一让她有些害怕的,也只有他。

  “你到底怎么了?”

  “不知道。”少年蹭着她头顶柔软的发丝,胸膛一直在起伏,清冷的气息彻底把秦惜包围进去。

  秦惜轻轻推了推他,说道:“我们还是回去吧,夜公子好像死了,而云瑶姐姐还在昏迷。”

  秦惜放开她,又恢复了那个清冷阴戾的少年,浅色的银眸淡淡的,在妖魔环伺的夜里,显得格外有压迫感。

  秦惜下意识退开几步,和他保持一个安全距离。

  夜长风死了,不用多看,她带着秦惜一起去找云瑶,发现她倒在一棵树下,周围贴着几张驱魔的符纸,应该是夜长风留下的,未免她被魔物袭击。

  秦惜探了探她的鼻息,松了一口气,还好女主没有死。

  云瑶嘤咛一声,缓缓转醒:“朝朝妹妹?江公子!”

  她猛地坐起来,双目盈盈看着秦惜:“是江公子救了我们吗?”

  “云瑶姐姐,是夜公子救了你。”

  云瑶略显失望地垂下眼眸,嘴角露出浅浅的笑:“夜大哥是仙人,这次多亏有他,不过,江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夜长风为了她自燃仙魂,她明明知道,却一句关心也没有,一心只在秦惜身上,不愧是天道指定的恋爱脑受虐狂魔女主。

  秦惜只是看了秦惜一眼,并没有说话。

  但云瑶却看得明白,他的意思是:他来找云朝。

  云瑶并不介意,笑着说:“江公子,我记得你在烟陵的时候跟我说过,你想找回自己的记忆,想知道自己是谁,是吗?”

  秦惜微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

  云瑶道:“我或许已经有办法了,这一次我出城寻找的这只魔物,身上有一件神器,名为‘山河笔’。”

  秦惜骤然抬起头。

  山河笔?

  原来她和夜长风出城找魔物,是为了这个?

第15章 目光侵略

  “山河笔,是一件神器,传言中,它可以绘出人的一生。”

  听到云瑶这么说,秦惜的心也微微一动,若真是这样,那山河笔也可以绘出殿下的一生吗?

  “江公子,山河笔与今天袭击我们的那只魔物血吻郎君有关,我们这次没能抓住他,如果江公子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下次山河笔一定是我们囊中之物。”

  云瑶带着一丝小小的期待看着秦惜,可是少年似乎半点儿不为所动。

  秦惜寻思着,今天封印血吻郎君之前,似乎隐约听到他提起了山河笔什么的。

  这么一想,她更为那个失败的封印惋惜了,魔宠没了不说,还和山河笔失之交臂。

  “云瑶仙子!终于找到你们了!”

  就在这时,一群白衣飘飘的丹华宫弟子赶到,路上难免遇到一些妖魔,各人身上都挂了几处彩。

  尤其是被护在最中间那位衣着最华贵的公子,灰头土脸,最是狼狈。

  秦惜一眼看出他,这不是那天在仙品阁遇到的冤大头公子吗?

  “朝阳郡主!”冤大头看见他,大喜,“又见面了,真是好巧!”

  秦惜嘴角扯了一下,在他身上扫了一圈,忍不住笑:“你那天不是买了一堆宝贝,怎么都没用上?”

  他有些难为情,尴尬地摸摸鼻子,周围的丹华宫弟子显然对他也很无语,有人挑剔道:“秦惜公子,夜晚城外十分危险,你不该跟出来的,要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们如何向夜公子交代?”

  叫秦惜的小公子歉然道:“真是不好意思,我只是担心我大哥,想出来看看。”

  “夜公子怎么会需要你担心?你该担心自己才是!”一群丹华宫弟子都无语了。

  这人上辈子不知是不是拯救了世界,出生在琉璃仙都,却天生一根废仙骨,和凡人毫无二致。

  “你是夜长风的弟弟?”秦惜吃了一惊,看见他这么担心夜长风,应该兄弟情深吧,可是夜长风却死在她手上。

  秦惜点点头,他生得面如冠玉,唇红齿白,还有一双清澈干净的眼睛,身上的气息中也没半丝浑浊,和夜长风完全是不同的人。

  很难相信他们是亲兄弟。

  他们两人说话的时候,丹华宫弟子们已经为云瑶疗伤,其余人去寻找夜长风了。

  秦惜难得碰见个愿意和自己说话的,正想多聊几句,忽然觉得一道冷飕飕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呆了一下,颤巍巍地抬头,看见一双冷灰色的眸子时,吓得脖子一缩,低头闭嘴。

  秦惜回头,见秦惜就站在自己身后,没好气地说:“你看他干嘛?”

  秦惜似乎不甘示弱:“你看他干嘛?”

  秦惜:“?”

  “我爱看谁就看谁,你管得着吗?”

  秦惜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头,对秦惜说了一个字:“滚。”

  秦惜:“!”

  胆小如鼠的贵公子麻溜地滚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秦惜气恨地说,如果现在手里有一把剑,非得和他打起来不可。

  秦惜:“没他讨厌。”

  秦惜简直无语了,他居然学会顶嘴了!

  她忍了又忍,把火气忍下去,大步走去树边,牵自己的马。

  “夜公子!”前面一阵喧闹,惊慌失措的声音纷纷传来:“不好了!夜公子出事了!”

  躲在人后的秦惜一听,立刻飞奔过去。

  正在包扎伤口的云瑶抬起头说:“夜大哥受了重伤吗?”

  回答他的,是一声惊恐万分的尖叫:“夜公子死了!”

  云瑶豁然站起来,顾不上身上的伤,跌跌撞撞地跑向那边树林。

  秦惜沉默地看着那个方向,秦惜的哭声令她有些愧疚,可是她杀夜长风是出于自保,并非滥杀。

  “走了。”身后少年声线疏冷,对于那一边撕心裂肺的惨哭,没能令他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死的只是一只蝼蚁。

  秦惜回头看了他一眼,绝七情,灭六欲,他和书中描写毫无区别,唯一的不同就是,他对她有感情。

  真是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秦惜跨上马背,刚拉起缰绳,秦惜也一起上来,从后面接过缰绳,顺便把她抱在怀里。

  “你下去!”秦惜向后用力一推,试图把他推下去,可是对方不为所动,一夹马腹,两人快速消失在黑夜中。

  这一夜,不知道琉璃仙都那边会是何等的天崩地裂,仙王培养了数百年的继承人,忽然死了。

  但秦惜虽不知道仙界如何,却知道自己今晚又难逃一劫。

  回到宁王府,她浑身是血的样子着实让宁王妃受了惊吓,好在她没受一点儿伤,而又听到外面的人都在传言琉璃仙都的少主夜长风死了,宁王妃便没唠叨她夜晚跑出城的事情。

  “夜长风死了,琉璃仙都怎么会善罢甘休?我看安阳怕是要不太平了。”宁王妃忧心忡忡地说。

  秦惜换下了带血的骑装,正往浴间走去,闻言便说:“他是被血吻郎君杀了的,仙王怎么都怪罪不到魏国头上,母亲不必担心。”

  血吻郎君逃回去了,有伤在身倒是会被琉璃仙都趁机对付,不过,他有那传说中的山河笔,怕是琉璃仙都也无可奈何吧。

  而在她封印操控之下杀死夜长风这件事,血吻郎君打死都不可能说出来。

  否则,身为十恶道之末的他,怎么在妖魔界混下去?

  秦惜一点儿不担心自己,她梳洗干净出来后,果然宁王妃离开了。

  秦惜坐在她床边。

  秦惜一想到又要软身咒睡一晚就叫苦连天,干脆和他谈谈条件:“喂,今晚不准对我用咒,我可以把床分你一半。”

  秦惜点了点头,同意了,看起来很好说话。

  这是一个大魔头该有的样子吗?

  “那你先睡吧。”

  秦惜去擦头发,顺便把今日的战斗情况复盘了一遍。

  其实今日十分凶险,要不是夜长风为了云瑶自燃仙魂,和血吻郎君两败俱伤,她横竖都要掉一层皮。

  果然实力弱,处处受制,随时随地都可能性命不保。

  她得尽快找到封印秦惜的那九件神器,窃取他的魔神之力。

  半个时辰后,秦惜擦干了头发,又回到寝间里,发现秦惜还没有睡,他竟十分有闲情逸致地坐在床边翻看一本书。

  她想起小说里一个细节,秦惜失忆之后,他是不认识字的,妥妥一个乡下来的文盲,为此被原主狠狠嘲笑和戏弄过。

  而正是云瑶耐心地,一个字一个字教他,让他学会写自己的名字,还学了几首优美的诗词。

  这是云瑶能感化他的重要剧情之一!

  所以,根本不识字的秦惜,现在搁那儿装孙子呢!

  秦惜对他满肚子气,抓住机会当然也要狠狠嘲笑他一次:“江小山,你们那穷乡僻壤的地方,你还认识字呢?”

  秦惜抬起头,灰色的眼眸却幽深地看不到底,隐隐的,好像还泛起了一丝红……

  少年平日是清冷的,满身戾气让人不敢靠近,可是,都不会像现在一样,有一种让人肝胆俱颤的侵略感。

  真是小气吧啦的男人,说他两句就生气了。

  但秦惜怎么可能认错,她就喜欢捡他不爱听的话说:“我又没说错,你们那个烟陵啊,靠近妖界,又穷又乱,哪有什么读书先生会去教你们?”

  秦惜盯着她,像是某种盯着猎物的野兽。

  但是,兽性的目光中,似乎有些茫然。

  “你装什么?你根本大字不认识一个,还学人看书!我告诉你,我和状元郎裴知玉可是青梅竹马,你在我面前用不着装什么读书……”

  秦惜走过去,一眼瞥见他手中那本书上的内容,差点儿一个踉跄摔倒。

  秦惜伸出一只手,抓住她的胳膊,没让她摔个狗吃屎。

  “你,你在看什么?”秦惜站稳之后,面红耳赤,气急败坏,“谁让你看的?”

  难怪他一个不认识字的拿着书看,原来看的不是字,只用看图!

  秦惜幽深的眸光扫过她通红的脸颊和耳垂:“王妃。”

  秦惜一把抢过那本书,想把上面污秽下流的图案撕碎,可这书还是硬板的,装订精良,根本撕不碎,她只好合起来,藏在身后。

  秦惜看着她这一系列动作,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秦惜挣开他的手。

  少年坐着,却因为身高很高,几乎和站着的她平视,她脸上实在太红,让他忍不住抬起手,在她脸颊上轻轻碰了一下。

  好烫。

  “你真下流!”秦惜拍开他的手,气呼呼地拿着春宫图往外走。

  可是不出意外的,门窗都被关严实了,甚至从外面上了锁。

  秦惜捶着门:“开门,放我出去!”

  门外的柳儿听到了,恭恭敬敬地说:“夜深了,郡主和姑爷早些歇息吧。”

  “本郡主睡不着!我饿了!开门,我要出去吃东西!”

  “厨娘已经睡了,小郡主就忍一忍吧。”春儿嘻嘻笑着说。

  平日里当她是小祖宗一样供着,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现在居然叫她半夜忍着饿?

  身后忽然有强烈的压迫感靠近,让她觉得自己仿佛是落入陷阱的猎物。

  秦惜心想今晚豁出去了,他看了这下流玩意儿要是敢对她有什么不轨的举动,就和他拼个你死我活好了。

  “朝朝。”少年在身后叫他。

  秦惜转过身,刚要抬起手,却看见面前一个纸包。

  秦惜站在她面前,把一直揣在怀里的纸包递给她,香甜的味道隔着纸包传入她鼻尖。

  秦惜愣在当场,半天才问:“这是什么?”

  “红枣糕。”他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你最喜欢吃的。”

  秦惜的心情一瞬间变得无比复杂。

  其实要真的说起来,她对秦惜没有仇恨,没有怨念。

  小说中的剧情对于她来说都是没有发生过的,这少年从来也没有伤害过她,甚至,还救过她。

  而他十五年掀起的那场神魔之战,她更是未曾亲身经历,那些死去的神族,仙族,她也一个都不认识。

  只能说,因为她是人族,而他是魔族,所以,天然就有一层对立,如果她现在有实力,也必定也会毫不犹豫杀了他,为六界除去这个祸害。

  但那是大义,并非她的私情。

  若只论她个人的情绪,就相识这几日来看,她觉得他和传言之中,以及小说里描写,都不太一样。

  可以的话,她是真心希望云瑶能感化他。

第16章 深夜谈心

  秦惜从他手里接过红枣糕,打开一层一层的纸包,里面还带着一丝余温,她拿起一块咬了一口,小声说:“谢谢。”

  “嗯。”

  “你应该说不必客气!”

  他想了一下,还是点头:“嗯。”

  秦惜无语,教会魔尊识字,懂得人情世故,果然只有女主才有那等耐心,她是没有了,以她有限的耐心,再教两句就会打起来。

  她啃了几口红枣糕,寻思着今晚怎么过。

  他刚看完春宫图,无论如何都不能和他躺在一个被窝里,从前他懵懂,现在未必了。

  她是要离婚的,可不能在离婚前把自己搭进去了。

  “朝朝。”她还没有想到办法,秦惜便凝望着她开口,“我想……”

  秦惜脱口而出:“你不想!”

  他愣了一下,看见她脸颊好像比刚才更红了,觉得很有趣,唇角微微翘了一下。

  秦惜:“……”

  少年的唇是很漂亮的,笑起来有一种温柔的错觉,连阴戾的眉眼,都显得生动起来,仿佛他不是魔尊,只是人间十七八岁的单纯少年,情窦初开,面对心爱的姑娘,无处可藏的欢喜着。

  这样一个失去记忆,整个世界一片空白,心中只有你的少年,谁能扛得住?

  更何况他全身上下,到处都好看极了,秦惜理解了那些为了他争风吃醋的妖女魔女们,甚至女主了。

  “反正今晚不困,要不,我们坐下来聊聊?”

  秦惜知道他一向很好说话,不会反对,于是先一步走到案几边席地坐下,悄悄把那本春宫图扔到角落里。

  秦惜在她对面坐下来,问道剑放在一旁,他坐得身姿端正,一板一眼的模样有些好笑。

  秦惜想起他在小说里暴戾恣睢,杀人如麻的形象,和现在真是两个反差呀。

  她给他倒了杯茶,推到他面前,才说:“我们成亲还没一个月,也没见过几次,为何你会喜欢我?”

  秦惜端起茶杯的手一顿,灰眸抬起:“喜欢就是喜欢。”

  秦惜换了一种说法:“从何时开始喜欢的?”

  “从你受伤后两天。”他回答得十分严谨。

  受伤后两天……她昏迷不醒,禹州王命人送来炎阳草为她疗伤,可她是凡人,直接使用炎阳草会丧命,需要有人将炎阳草吸收入体,再化为蒸汽熏在她身上。

  有这样实力而又能和她肌肤相贴的,只有他。

  于是,宁王妃便亲自到巡夜营中,把秦惜请回来。

  秦惜理了一下时间线,发现了一个问题:她一开始以为秦惜对她有感情,才会在血吻郎君手下把她救回来。

  原来不是吗?那时候他并不喜欢她,会救她或许只是出于一种他失忆后难得生出的一点点人性罢了。

  可是之后损伤自己帮她疗伤,却不可能仅仅只是有一点点人性而已。

  这时候,他开始喜欢她。

  为什么?那时她伤得半死不活,人也昏迷不醒,而在原主清醒的时候,他分明还是讨厌她的,成亲之后,便一直住在巡夜营中,一天都不曾回来过。

  “为何会在我受伤后的两天忽然喜欢我?”秦惜问。

  秦惜又重复了一遍:“喜欢就是喜欢。”

  看来,他自己并不知道为何会忽然喜欢她。

  但是秦惜心里已经隐隐约约有个想法,只等明天天亮去验证了。

  一杯茶水喝下去,秦惜放下茶杯,问她:“可以睡了吗?”

  “不可以。”

  今晚你都别想睡!

  但强硬地说完之后,秦惜生怕被他又点了软身咒,只好重新扯了个话题:“江小山,你是不是很讨厌这个世界?”

  房间里,立着数十座连枝烛台,烛光明亮,映在他眼底,却一点儿暖意都没有,他隐隐皱了一下眉,随即,缓缓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