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不想念他,而是,那在我心中已告一段落。”

“告一段落?甚么意思?”

“我和父亲之间的问题已解决,所以没必要再回顾。”

“你错了!在我看来,你还是一点也不明白。”

金森登纪子的语气强硬且坚决,旁听两人对话的松宫也不禁心头一凛。

“我不明白甚么呢?”加贺问。

“你父亲临终前的心情。你可想过,父亲在不得不挥别这世界时,究竟怀抱着怎样的心情?”

加贺平静地放下咖啡杯。

“恐怕是百感交集吧。不过,我有必要理解那部份吗?”

“有必要。你该明白,隆正先生是多么想见自己唯一的骨肉。”

松宫诧异地望着加贺。然而,加贺只苦笑道:

“关于这一点,我也提过。那是我和父亲很早之前便约定好的。”

“因为离开的妻子…加贺先生的母亲,是孤伶伶地往生,连独生子都没能见到,所以自己咽气时也不要儿子在身边──这是你父亲提议的,对吧?”

“就是这么回事。”加贺点头,“男人之间的约定。”

金森登纪子的唇畔浮现奇妙的笑意,甚至近乎冷笑。“无聊透顶。”

“您说甚么?”加贺话声一沉。

“身体健康时约定的事根本算不得数。加贺先生,你会亲眼目睹死亡吗?”

“好多次喽,应该数都数不清。毕竟是干这行的。”

金森登纪子缓缓摇头。“你看到的都是尸体,而不是活着的人,我却是一路目送无数步向死亡的人们。人之将死,都会老实地吐出真心话,尊严也好、逞强也罢,全都抛开,在最终的一刻毫无掩饰地面对最后的心愿。而去理解他们临终时发出的讯息,就是我们活着的人的义务。但是,加贺先生,你没尽到这个义务。”

她字字句句都沉重地敲进松宫内心。恭哥会怎么回应?松宫望向身边的加贺,但加贺只是一径无语,侧脸露出些许苦涩。那是松宫从未见过的神情。

“抱歉,”金森登纪子平静地出声:“我说了自以为是的话。虽然我一直觉得,加贺先生和父亲以那种形式告别也好。不过,你若能多理解父亲真正的心情…这只是我个人的希望。”

加贺眉头紧蹙,润润唇后,低喃:“谢谢。”

用完餐,三人走出店门,刚好一辆空出租车驶来,加贺举手拦下。

“今晚多谢招待。那么,晚安喽。”道别后,金森登纪子便坐上车。

目送出租车远去后,加贺迈出脚步,似乎没要搭车的意思。于是,松宫与他并肩而行。

“难得有你讲不赢的对手。”松宫试着开口。

加贺没回应,径自望着前方。从表情猜不出他的思绪。

江户桥就在眼前。显然地,加贺不打算回署里,而是想去案发现场。松宫由加贺的步伐察觉出这一点,所以没太讶异。

加贺走过江户桥,穿越案发那座地下道,来到大路持短暂驻足,旋即朝日本桥前进,沿途不发一语。

行经日本桥派出所,一直走到桥中央,加贺才终于停步。他站在那两尊背对背的麒麟青铜像下方,目不转睛地抬头凝望。

“理解他们临终时发出的讯息,就是我们活着的人的义务吗…”加贺喃喃低语,双眼猛地一睁,迸出锐利的目光。

加贺大步前进,而且愈走愈快。

松宫慌忙追上,“这种时间你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