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巨响在身后传来,随后是一声闷哼着落地的声音,玉桑的心猛然地揪到了一起。是谁受伤了?是燕七歌还是紫凤?玉桑努力地想要挣扎,想要回头,想要叫他们停下,但奈何她连嘴都无法张开。
有脚步声一点点靠近,最终在玉桑的背后站稳,一只手伸过来将她腰间的乾坤袋取走,然后悄然离去。
“不能,不能这样。”玉桑在心里大声喊着,胸口剧烈起伏着,将牙紧紧咬住,用尽了所有的力量想要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却还是无能为力,直到一口血自胸口喷出,她向后跌退,肩头的黄符飘落在太液湖水面上,化成一道烟消散不见。
玉桑捂着胸口转身,看到风间神树下躺着一个紫色的身影。
“紫凤。”玉桑大叫着,步履跌撞地跑过去,将紫凤扶起来靠在膝上叫他的名字,但紫凤却始终都没有反应。
玉桑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情,她颤抖着伸手用灵力去试探紫凤的眉心,在察觉到这只是一具空壳躯体时吓得跌坐在地上。
“紫凤,你别吓我,你醒醒,我听你的话,我以后都听你的,你睁开眼睛。”玉桑念叨着,颤着手去握紫凤的手腕,就又惊慌失措地揽住紫凤的肩,但怀里的人却始终没有一点反应。
道绯色的光影划过,树下多出一个身影,华仪手执罗扇出现在旁边,看到地上的紫凤和玉桑微动眉头,走了过去蹲身试了紫凤的脉息后,震惊而无奈地看向玉桑,道:“紫凤少主的魂魄是被取走了。”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玉桑揽着紫凤,眼泪滚出眼眶,怎么也不肯相信这是真的。“他为什么,你心中已然明白,只是不肯承认罢了。你以为你一直在利用他,如今看来,你反倒是被他利用了,到最后来他不过是黄雀在后。”
“他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他说好以后再不欺负我的,他说过的。”玉桑握紧着五指,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咬牙着问,眼眶里积满了泪,却忍着不让落下。
“紫凤早说过让我离他远些,是我不听话,是我害的,全是我。”
玉桑低下头将脸埋在紫凤的肩上,华仪伸手扶上玉桑的肩,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发现树上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就又轻皱着眉头沉默了。
玉桑一直就那么抱着紫凤呆坐在风间神树下,直到天色渐渐变暗,紫凤的身体完全冰凉,她才慢慢起身将紫凤扶着靠坐到树下,为他整好衣衫和头发,把他还未收起的鱼杆放到他的身侧,看起来就像是还在垂钓一般。
“你要做什么?“华仪站在玉桑背后发问。
“紫凤不会死,我会救他。”玉桑淡淡地说着,起身立直身子闭目开始施法念咒,在凌水而生的风间神树下落下结界将紫凤的身体护在其中,随着玉桑所施法术越来越强,神树下形成一个巨大的结界,玉桑的身体竟出现了涣散之态,痛的额头生汗,华仪看她是在强行施法就有意阻止,却被玉桑挡到了一层结界外。
玉桑伸手在空中划过,掌心就多出一道裂口,她将自己的血滴落到神树的根上,神树发出轻微的毕剥声,枯萎的枝丫如人的手臂一般开始伸展,随后四面八方飞来粉色的类似于萤火的小亮点,那些亮点源源不断地飞上枝头,落在枝上就化成一朵粉色小花苞。
神树开始主动不停吸取玉桑的血,玉桑咬紧牙关额头的汗凝结着滴落,树上的粉色亮点越来越多,偌大的风间神树渐渐繁花满枝,当最后一个亮点飞出灯笼落上枝头时,玉桑一声闷哼着跌坐在了树下,引魂灯笼出现掉落到玉桑脚边,仅有一星豆火在里面维持着灯笼不灭。
第69章 :风间公主
“我是风间族的公主,他不知道我的血可以召唤任何一盏引魂灯笼,只要我将灯笼里的魂魄全都召唤出来,引魂灯笼自然熄灭,就算他毁了所有魂器也没有用。”玉桑说着,脸上是一派笑意,但眼中却全是强忍的泪水。
“伤敌一百,自伤一千,何必呢。”华仪蹲下身去握住玉桑的胳膊,眼中露出不忍。
玉桑张唇,但却再说不出一句话,胸口的闷痛让她呼吸都变吃力,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意传来,浑身像是烧起了烧一般,她凭着最后的一丝力气推开华仪翻身投进了太液湖中。
冰冷的水淹没头顶,一切的燥热和纷乱在水下瞬间安静,玉桑放开手,任由身体在水中自由的坠落,而一些被遗失在之前的记忆忽然就闯进了脑海。
二十五年前,太液湖。
宇文桑坐在太液湖边盯着对面凌空在水上枯萎的神树发呆出神,旁边坐着一身紫袍的紫凤。
“紫凤,好想看到神树再开花的样子。”宇文桑托着下巴出声。
“除非你能集齐所有魂器让守魂尊者重新归来,打开冥渡之间将风间族人的魂魄都渡往冥界,所有怨恨平息,也许它还能再开花。”
“我会做到的,我已经在做了。”玉桑扭过头,支着下巴冲紫凤露出自信的笑容。紫凤在看到她这样的笑容时却皱了眉,问:“你做了什么?”
“我找到了可以为所有风间族人渡魂的方法,我打开了那个魂魄的封印,将他投胎到了凡间转世为人,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带着引魂灯笼出现,替我找到遗散的魂器。我会亲眼看着那个灭了风间一族的人一点点灭亡,受到惩罚,为族人们报仇,让让风间族人的魂魄得以安息。”
“你不能这样做。”
“为什么?”
“不能就是不能。”紫凤显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愤怒和惊慌。
“算了,不和你说了。”玉桑撇嘴站起身。
“宇文桑,我不许你这么做。”紫凤站起身,拉住玉桑的胳膊。
“你弄疼我了,松开,松开。”玉桑挣扎着大叫。
“你告诉我,做了什么。”
“我把苍龙剑和引魂灯笼送给了他……“玉桑正说着,却不想挣扎之中脚下失滑,她在毫无准备之时仰身跌落到了太液湖中。
玉桑张嘴,一个气泡从口中吐出向水面上升去,她仰头向上看去,见到有人就隔着冰冷的池水在看他,但却没有急着下来救他,只是看着她,然后在指间凝聚灵力向水下的她打了下来。
玉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水下光线的明明灭灭让她感觉这是如此的不真实,但当她被那打下的灵力击中,头脑变得混沌开始记不清事情时,她知道这是真实的。
“啊。”玉桑似猛然惊醒一般在水中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在冰冷的水中下沉,华仪的声音隔着头顶上的水面传来,似是在遥远的地方。
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她脚下拉扯,玉桑低下头去,发现幽暗的水底正纷纷露出一张张面孔,都是熟悉的容貌,她的族人,哥哥,还有父王和母后。
“孩子,下来吧,来陪我们。”母后在招着手唤她。
“阿桑,父王教你写字,来呀。”父王在唤她。
”妹妹,我带你去城墙上玩,快下来。”哥哥也唤她。
“公主,公主,下来吧,下来吧”无数的族人也向她伸手。
玉桑看着身下的一切,慢慢垂下了向上的胳膊,转过头伸手去握父王和母后的手,在他们的笑容中一点点下沉。
忽然,有一股力量从上面扯住了她,蛮横地带着她向头顶的光亮而去,玉桑挣扎着想要拒绝,努力伸着手向水底的父王和母后不愿离开,但还是被强行带离,只有眼里的泪水溢出滴落在了水中,一路向下沉去,直到看不见的幽暗中。
再睁开眼,玉桑是一处熟悉的楼阁中,熟悉的梨花桌椅,她喜欢的碧色纱帐。她起身出,推开窗白,映入眼的是満眼的繁花,周楼下是片的黄色花爪菊,在迷露中兀自安静地开放着。
迷雾中央,似乎有个白色的背影提着灯笼立在那里,玉桑赤着脚匆匆跑下楼,踏着那些花朵跑过去,却在伸手去拉那人时,眼前的背影忽然被风一吹,就在她的指间化成散烟消失了。
然后面前的浓雾一点点消散,刺目的阳光照下来,她不得不闭起眼睛侧过头,等她再努力睁开眼睛时,忽然就胸口一凉,一股冰冷自胸口向上吐了出去。
“醒了,醒了。”华仪的声音传来,带着欣喜。
玉桑眯着眼睛看过去,见到华仪在自己面前,旁边是一张温淡俊雅的脸,白芷。
“回家吧。”白芷神色平淡如常,玉桑靠在白芷的肩上慢慢闭起眼睛,同时紧紧在袖下握住了拳头。
半个月后,霁雾山,玉桑阁。
已经足足半月没有出过门,玉桑一直流连床榻,不语,不动,兀自盯着空白的一面墙发呆出神。
白芷每日来看她,在屋内坐上一小会儿,喝完半盏茶的功夫后又径自离去。华仪一直留在这里陪她,为她擦脸,喂些茶水之类的,偶尔也会和她说说话,聊聊她听过的趣事儿,或是在凡间遇到的奇闻,但玉桑都像是没听见一般。
几日后某个清晨,华仪端着些清粥进屋,发现玉桑正靠在榻上盯着对面的墙出神,看她这半月消瘦了许多,华仪显得有些心疼,端着粥在她旁边坐下,边用勺子舀动,边道:“那墙上什么都没有,你已经盯着半了半月了,不累吗。”
“就是什么没有,我才一直在看,为什么会什么都没有呢?“玉桑有些发痴地呢喃着,随手推开了华仪递过来的粥赫脚下了床榻。
走过几步,玉桑立在屋中对着那面墙努力思考,出神的自语道:“为什么没有呢,为什么呢……”
“什么没有?什么为什么?”华仪起身,将粥放在桌上后与玉桑并肩站着也去看那墙,却怎么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我在这里住了几千年,从来没觉得这墙是空的。”玉桑出声。
“你若觉得太空,我就去取幅画来挂上。”华仪接话。
玉桑微微张了一下唇,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但却没有说出来,神色平常地转过身冲华仪笑着摇摇头,道:“不用了。”
第70章 :沉梦千年1
玉桑在桌边坐下,端起清粥开始吃,华眼中露出欣喜,似乎是终于松下了一口气。
“华仪姐姐,我一直未问过你,当初你本在太液岛上待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离开了,放着岛上的花灵仙子不做要去凡间当只妖?”玉桑边喝着粥边似是不经意地发问。
华仪似乎是没料到玉桑突然会问这个,愣了一下才笑道:“能有什么,就是厌倦了呗,我生性就是好玩乐,这你是知道的。”
“若我未记错,你离开太液岛就是25年前,在此之前你一直是紫凤最得意的弟子也是知己,不觉得可惜吗。”玉桑放下勺子抬头看向华仪。
“瞧你说的,太液岛上的花灵又不止我一个,就当是我不好,是我待得厌烦了吧。”华仪一脸笑容地说着,玩笑般拂袖转身去收拾玉桑的床榻。
玉桑重新低下对去吃粥,边吃边略有感叹地道:“当年我和紫凤在太液岛的花林里遇到刚修成人形的你,之后我们就一起长大,我知道你喜欢紫凤的,当初我还去求父王退了我和紫凤的婚约撮合你们来着,若不是风间族灭亡,你现在应该过得很好,也许就是紫凤的夫人了……”
”哐。”一声裂响自榻边传来,将玉桑的话打断,玉桑拿银勺微侧过头,看到榻边放着的一只薄瓷小鱼钵被摔到了地上,清水洒了一地,两条红色的小鱼正在地上痛苦地弹动着。
“紫凤与你自一开始就有婚约,他是凤凰神族之后,出身高贵,我可配不上,你就别拿我玩笑了。”华仪蹲下身子边去收拾地上的残局边笑着带过话头。
玉桑看着华仪将那两条小红鱼放进另一只瓷钵里,隔了片刻后放下手里的碗和银勺站起身,屋中走过几步后伸着懒腰开口,道:“今日霁雾山天气似乎不错,我出去看看。”
华仪站起身,伸手挽了玉桑的胳膊,道:“好呀,听说山顶的雪颜花开了,我陪你去看看。”
“不了,我想自己在山上走走。”玉桑笑眯眯地将华仪的手取下,又指了指她身上方才溅到的水渍,道:“你衣裳脏了,快去换吧。”
华仪脸上的笑意略有些僵住,转过身去拿起收拾好的碎片出门,走到门外,又回过头来,道:“前几日守山的雪叔送了盆花上来,兴许你会喜欢,我替你放在外面了。”
言罢,华仪快步离去,玉桑穿上一双云底绣鞋出门,看到廊下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果然放着一盆龙爪菊。
玉桑走近蹲下去看那盆花,花色艳丽,花叶饱满繁密,但却又透着一丝不一样的灵气,玉桑伸手将花叶拨开,发现里面放着一只小小的紫罗盘。
玉桑阁外是一大片花林,花繁叶茂,落英缤纷,阳光正透过云层照下来,将带着雾气的花林衬托得如梦似幻。
玉桑去花林里面走动,摸着那些树干一直向前,在花林的尽头是一处悬崖,她远远地看到一身白色衣袍的白芷正盘膝坐在崖边的馨石上入定打坐,这是白芷的习惯,每日清晨的必修早课。
玉桑就站在一棵花树干下静静看着白芷的背影,微风拂山,带着花香,直到白芷发现背后有人,睁开眼睛转过身来看她。
“怎么来这里了,也不出声。”白芷微笑着看向玉桑。
玉桑慢慢在嘴角露出笑意,踩着花叶走过去,道:“霁雾山上什么都没变,你也没变,还是喜欢在这里做早课。”
“这里是霁雾山,不似凡间,几百年不过须臾,自然不变。”
玉桑笑着点头,走到白芷旁边坐下,朝悬崖下看去是一片云海,云海之下就是长年不化的皑皑白雪,将凡界和霁雾山阻隔开。
玉桑伸手挽住白芷放在膝上的胳膊,将头靠在上面,道:“白芷,当年你为什么救我?”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在想,若是当年我随整个风间族一起死了,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
”你有没有后悔过救我?”
”自然不会。”
“白芷,你知道吗,这辈子,我多想一直,一直就这样挽着你的胳膊。我敬你如父兄,你是我在灭族之后的两千年里最敬重,亦是最信任的人,我为不听你的话而无数次责怪自己,我希望你永远永远不要讨厌我,永远都像从前那样对我好”
“如果你愿意,将来都会是这样。”
“不会了,不会了。”玉桑的脸贴着白芷的胳膊喃喃地说着,眼泪从眼角悄无声息地滚落。”这是怎么了?白芷侧过头来看玉桑。
”没事,这里风大,我先回去了。”玉桑用袖子拭了拭脸,松开白芷起身离开。
玉桑并没有回玉桑阁,穿过花林后她朝浓雾密布的山下走去,越走越冷,直到面前全是茫茫白雪,扭头朝山上看了一眼,她跃身朝云层跳下去。
玉桑去雪叔的小店,那里依旧大雪封山,似乎那里厚厚的雪永远都不会化,玉桑站在小店的门前,盯着木门呆了一阵儿,刚想要伸手去推门,门忽然就被打开了。
如刀斧镌刻的脸,朗眉星目,薄唇一线总是带着淡漠,是燕七歌。“你还敢来见我,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有多想杀你。”玉桑看着燕七歌冷冷开口。
“我知道。”
“那你还来。”
“我要引魂灯笼。”
玉桑笑了,十分张扬地笑着看燕七歌,最后化成冷笑,道:“是么,你以为我会给你吗?还是,若我不给,你就杀了我。”
燕七歌并不说话,微垂下眼睑打开门,屋内空无一物,雪叔平日从不离手的那只小酒壶翻倒在桌上,酒水正从里面流下。
“你以为用一个守山老者就能威胁我?“玉桑冷笑着别过头。
燕七歌眼角微弯,道:“玉桑,你知道吗,你很不会撒谎。”
玉桑脸上的笑意变得僵硬,转头与燕七歌对视,许久之后还是败下阵,狠狠转身出门。
“点燃引魂灯笼,我把紫凤的魂魄还给你。你只是将那些亡灵召出,让灯笼的火变得微弱,却不直接熄灭它,不就是想要做这笔交易吗。”
第71章 :沉梦千年2
玉桑的脚步停下,停滞之后转身,虽然脸色极差,但眼里的神色已经表明她答应了这个交易。
屋外风大雪急,玉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燕七歌跟着她身后,风渐渐停下,只有雪无声地落着。
因为雪太厚,玉桑一脚没有踩稳,脚下失滑重重摔倒雪地里,冰冷的雪立刻将沾了她满身,她暗自呼痛,挣扎着抬起胳膊,不自觉地去看燕七歌,发现他正立在身后冷淡地看着自己,丝毫没有担忧或是拉自己一把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