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两个小书生,指的当然就是林远秋和周子旭了。
说来也是好笑,直到今日,林远秋和周子旭都没弄明白,他俩好好的来茶楼喝茶听旁人聊天的,怎么就变成替人写书信了。
记得那日过来茶楼稍微有些晚了,等看到只剩下大门边上还有空着的桌子时,两人也没嫌弃,忙拉过长凳坐了下来,而后照常让店伙计快些送了茶点过来。
等茶水点心上了桌,两人就往边上瞧,发现今日果然又有好几个提笔记账的商贾,这让林远秋和周子旭心中暗喜了不少。
于是两人也大模大样的把带来的笔墨摆到了桌子上,再把茶碗里的茶水倒入砚台一些,随后就若无其事的磨起了墨来。
今日是林远秋他们第一次带了笔墨砚台到茶楼来,没法子,谁让这几日有用的信息实在太丰富,若不用笔纸写下,光靠脑子肯定记不了这么多。
是以两人就想着,等下次再过来时,不如就把笔墨纸砚带上。反正这几日茶楼里也有不少翻着账本登记账册的商贾,所以他俩也不算突兀,旁人见了,肯定也以为他们这是在忙着记账呢。
此时迫切想着多记些有用资料的林远秋和周子旭,也没想过,两张一看就是读书人的面孔,旁人怎可能傻到把他俩误看成盘账的商贾。
这不,等两人刚磨好墨汁,还未开始动笔呢,就有一个衣衫褴褛,一看就是在码头帮人扛货的中年汉子探进头来,“小书生,帮我写封信。”
没等林远秋和周子旭反应过来,就见那中年汉子快速从衣袋里掏出几枚铜板,往桌上一放后,就开始叙述起要写的内容来,“爹,娘,儿子已在府城寻到了挣钱的活计,一天能挣上六七十文呢,每日也都能吃饱肚子,您二老不用挂心……”
因还要赶着去扛货,所以中年汉子说得有些快。可等他看到对面两人还呆愣愣的并未动笔时,想着肯定是自己说得急了,忙就停了下来,接着一字一句又从头开始说起,再说时,汉子的语速就慢了好多。
然后,周子旭就看到,坐在他对面的林兄,提笔蘸墨,照着汉子的叙述,开始在纸上写起了信来。
眼前的汉子,让林远秋忍不住想起当年他爹也去码头扛货的时候,所以能帮就帮吧,反正只是举手之劳的事。
本以为这只是个例,哪知等中年汉子拿着写好的家书离开不久,很快又有几个要写书信的找了过来。
同样是衣衫褶皱,手指开裂,一看就是常年在码头这边靠做苦力养家糊口的人。
林远秋也是近几日才知道,北城这边的住户,大多来自外乡。
这些人比府城人更吃得起苦,力气也大,所以那些商贾都喜欢雇他们做活。
有银钱挣,自然就留得住人,渐渐的,好多外乡人都在这边落了脚,长年靠着在码头搬运为生。
而临近过年,正是他们往家里捎银钱、寄家信的时候。可许是天太冷的缘故,先前那个替人写书信的老书生这几日没再过来,大伙儿正着急呢,这会儿听到李二牛说茶楼就有替人写书信的,自然都飞也似的跑过来了。
面对这么一群人,拒绝的话,林远秋跟周子旭怎么都说不出口,最后只得提起笔,挨个替他们写起了书信来,且林远秋还给书砚拿了银两,让他去书肆买些装书信的封套过来,总不好就让人家这么干拿着信纸吧。
至于替人写书信的银钱,两人一商量,最后决定也跟别人一样,根据字数的长短,收五文到十文不等。
原本看他们靠苦力挣银钱不容易,周子旭是想一文钱都不收的,可林远秋并没同意。
不是他舍不得这几文钱的收入,而是他俩不能扰乱这个市场。
若今日他们免费替人写了书信,那么等那个老书生再出来摆摊时该怎么办,人家说不定就靠这笔收入谋生呢。
周子旭一听,忍不住吐了吐舌头,心道自己的想法确实欠妥了。就像林兄说的,这世道大家都不容易,他俩总不能因为一时的善心,而影响了别人的生计吧。
说到不容易,周子旭就想到了此时的自己和林兄,你看大冷的天,他们就坐在门口处,虽有厚布帘挡着风,可每次有人进来时,都会带了冷风进来,没看林兄的几根手指,都开始长冻疮了嘛。
听林兄说,晚上睡觉把手放进被窝里时,生冻疮的地方就会又痛又痒,可不舒服了。
周子旭从没生过冻疮,自然没有体会过又痒又痛是个什么滋味。
不过看到林兄每次说起冻疮时,都是一副只差咬牙切齿的模样,想来挺难受的吧。
而此时的林远秋,看着比原来粗壮了不少的几根手指,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这才好了一年呢,没想到今年又长出来了。
林远秋发现,冻疮这东西,只要生过一回,那么之后每到冬季,就很容易再长出来。
也幸好自己的冻疮不会破皮,不然那滋味,肯定更酸爽。
……
替人写信的事,一直持续到了腊月十六,等基本没人再过来时,林远秋和周子旭便暂歇了去茶楼的事。
再过两日,就是府学放年假的日子,两人想去街上一趟,准备给家里人买些东西回去。
说是家里人,其实也不会每人都买。除了给爷奶他们,剩下就是几个小的了,两个侄女一个侄儿,还有一个小外甥。
至于春燕、春草,自是不必说的,林远秋每次都会买礼物给她们,有时头花,有时布料,还有香扇什么的,挑的都是现下最时兴的样式。
而给两个妹妹买东西时,林远秋也会给春秀带上一份,如今家里就她们姐妹三个,总不至于就差二姐的。
想到上次几人收到头花时的兴奋,林远秋准备这次依旧给她们买头花,两个小侄女也是。
给女孩子们挑礼物可不是林远秋的强项,反正随大流肯定不会错的。
看到林兄给两个小侄女每人买了两朵带珠子的小头花,周子旭忙也跟着挑了两朵。
他也有一个喊他小叔叔的小侄女呢,若这次自己空着手回去,那小丫头说不得还要哭鼻子来着。
至于他的那几个侄子,周子旭摇头,还是算了吧,一个个站起来差不多都有他高了,他才懒得给他们买呢。
……
放假前一日,林远秋又去了一趟小胡掌柜那儿,把画好的几幅画给他送了过去。
等结算好了银钱,小胡掌柜又拎了几个包袱出来,这些都是最近新定下的菩萨画像。
对了,小胡掌柜一拍脑袋,还有两架炕屏绣样的定单还没拿出来呢,想到这里,林远秋忙转身又去了里间,不多会儿就提着一个大包袱出来了,“喏,这是客人定的炕屏绣样,有两架,一共算四十两银子。”
炕屏大多为四扇屏,一架相当于要画四张菩萨画像,再加上荷花背景,所以给出每架二十两银子的价格,也算是合理的。
不过这是绣样,必须画在绣布上,而布料的吸水性要比宣纸差上一些,作起画来自然要费时不少。
不过,这次年假可有一个半月呢,完成这些订单肯定是没问题的。
等出了书画铺子,林远秋又去书肆买了十几张四尺全开的宣纸。大写意绘画速度快,如有空余时间,不管花鸟也好,人物也罢,亦或是山水,林远秋都准备多画上几幅。
和前次一样,这次林三柱依旧是搭乘周家的马车过来的。
眼见这天就要有雪下来,所以早点回家才是正经。是以林三柱跟周兴也没在府城多耽搁,只歇了一晚后,一行人就坐上马车打道回府了。
不过在此之前,他们还得先去县城一趟,好把今年发给秀才的廪膳银和米面领回来。
……
第93章 廪米
原以为周叔肯定不会像他爹一样,大老远的硬要把廪米什么的都往家里搬。哪知人家更狠,不但廪米一粒不差的要运回去,就连白面猪肉还有灯油啥的都一样没落下。
用周兴的话说,自家就有马车过来,所以折算成银钱作啥啊,还是直接都拉回去吧。
办事书吏一听,自然没有异议,把账结算清楚后,就让差役到库房里搬东西去了。
凡廪生秀才,每个月都可领廪膳银一两,粮食一石,灯油一斤,以及过年的五斤猪肉和二十斤白面,还有菜油十斤。
一石粮食就是一百二十斤,不过这是未脱壳前的重量,折算成大米的话,那就是八十斤左右,再扣除每月拨到府学里的五十斤口粮,等于今日林远秋还有三百六十斤大米可以领。
周子旭要少一些,他是九月里办的秀才文书,所以只有四个月的贴补可以领。
可就算如此,那到手的大米也有一百二十多斤了。再加上猪肉面油这些,对了,还有两罐子灯油。
所以,等四人再坐上马车回家时,可以说是被布袋、陶罐,还有猪肉夹着回家的。
见自家儿子被挤的想转个身都困难,林三柱和周兴一商量,干脆两个人轮流去前头和车夫坐,如此,车厢里总算宽裕了些。
只是,宽裕倒是宽裕了,可又轮到林远秋和周子旭不放心了,车头吃风,可不是一般的冷,那马车夫可是有专门的驾车斗篷穿着的,可他们的爹,就穿了身御寒的棉袄,怎么能扛得住冻啊,所以还是别轮流了,都坐回到车厢里来吧,大家挤一些怕什么,总比冻成风寒的强。
儿子孝顺,两个当爹的嘴角差点咧到了耳朵根。
而看着两个快笑傻的自家傻爹,林远秋和周子旭实在想不明白,你说把粮食折算成银钱多好啊,这样回去的路上就不用又是挤又是冻的了。
此刻的林远秋和周子旭,肯定体会不到,他们爹心里的那种自家有出息儿子的骄傲。
特别是周兴,他还是头一回过来领官府发给儿子的贴补呢。看到这又是大米又是白面的,真是恨不得敲锣打鼓一路显摆回去,怎可能折算成只能装在口袋里的银子啊。
而林三柱也和周兴一样的想法,整车东西拉回去多体面啊。
是以每次狗子劝他折算成银子时,林三柱都是头摇成拨浪鼓的。
麻烦点怕啥,像这种麻烦,人家想有都有不了呢。
就这样,一车五人,外加粮食若干,等回到横溪镇时,已差不多酉时末了。
冬日关城门时间定在申时六刻,此刻马车肯定是进不了城的。
于是一行人直接去了小高山村。
……
心里记挂着老三父子,老林头和吴氏这会儿都还没睡,所以在听到有马蹄声响时,两人套起袄子就下了炕,等打开房门,果真就听到三儿子的叫门声,而老三媳妇已跑去开院门了。
林大柱和林二柱也很快从屋里出来,再是周氏和刘氏,而后是林远枫和林远松他们。
一听是哥哥回来了,春燕和春草也忙穿衣下炕,姐妹俩动作飞快的往院里冲,都还没看到人呢,嘴里已经“哥哥哥哥”的喊上了。
车夫把马车赶进院子里,众人齐上手,很快把车上的东西都卸了下来。
等周子旭看到他爹指着地上的一小堆,然后满脸喜悦的告诉大家,这也是官府发给他儿子的秀才贴补时,简直捂脸,爹啊,您想显摆也得找对人家啊,居然在林兄家炫耀,这不是鲁班门前耍大斧吗。
林二柱装了一笸箩黄豆过来,跟车夫一起去柴房里喂马。
家里没有马厩,今晚只能把马儿栓在柴房里了,好在柴房里有现成的稻草,加之屋子也够大,马儿关在里面倒也自在。
不多会儿,去灶房煮夜宵的周氏就喊两个妯娌快些过去端面条,赶了这么多的路,想来小侄儿他们早就肚子饿了。
林远秋确实有些饿,包括周子旭也是,所以在看到香气四溢的面条里,还有两个煎的松黄的荷包蛋时,两人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林远秋:大伯娘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啊。
周子旭:这两个荷包蛋,我保证能一口一个。
……
知道小秀才已经回来后,村民们在家里又等了两日,而后才捧着红纸上门求春联来了。
至于为何要等上两日,自然是想让小秀才好好歇上一歇了。
大冷天的赶路肯定累人,总不好人家刚一回家,他们就拿着红纸找上门去,不说这做法太过厚脸皮,就是那林三柱肯定也不依啊,别到时被他劈头盖脸一阵怼,那多挂不住脸。
翻盖老宅时,老林头特地把主屋加长加宽了些,是以这会儿哪怕堂屋里有几十个人站着,也并不显拥挤。
林远槐和林远柏,两人依旧一个帮着裁纸,一个帮着磨墨。比起以前的跳脱,现下两人要稳重了许多。
昨日吃晚饭时,老林头说起了三孙子的亲事,翻年远槐就十六了,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还有远柏,马上就十五了,都该早些做起准备才是。
想到以往爷奶给大哥二哥发零花钱时,三哥和四哥一直叫嚷着要娶媳妇的事,所以林远秋特地朝两人看了看,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差点惊掉了自己的下巴。
只见他的三哥和四哥,此时整张脸就跟煮熟的虾子一般,从脖子一直红到了耳朵根。
这这这才过了一两年的时间吧,咋就完全变了样呢。
见五弟一个劲的朝他俩瞧,被爷奶说的不好意思,正准备找个由头离开饭桌的林远槐和林远柏,立马默契的对了一下眼,而后迅速起身,快步朝林远秋走来。
林远秋反应也快,知道三哥四哥这是准备收拾他了,马上撒腿就往屋外跑。
可惜双脚难抵四腿,加上在院子里很难施展开,最后林远秋还是被两人给追上了,然后三哥架胳膊,四哥抱双腿,两人直接把林远秋扔到院子里的厚雪堆上。
林三柱捂脸,他家狗子咋跑步这点不随他呢,想当年自己可是跑遍小高山村无敌手呢。
看到五弟满头满脸都是雪,林远槐在一旁忍不住的笑,而林远柏更是乐的飞起,“哈哈哈哈哈,让你笑话我们。”
“们”字还没落音,一个散趴趴的雪球就飞了过来,好巧不巧,正落到了林远柏的脑袋上,让他霎时白了头。
且还有一小块,恰巧落在了鼻尖,看着滑稽极了。
这下轮到林远秋笑的捧腹了。
众人疑惑到底是谁丢的雪球,就见一个迈着小短腿的身影快步跑了出来,嘴里还叫嚷道,“小叔叔,清儿这就过来帮你!”
只见小姑娘一身粉蓝色的斜襟棉袄,头上戴的正是林远秋买给她的大红色的绢纱头花。那花蕊上嵌着的几颗桃红色的米珠,衬得小脸蛋白皙红润,好看极了。
……
腊月二十八的时候,沈家提着年礼过来封年。
林远秋算是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二姐夫。圆脸,带了点双下巴的那种,身量中等,最让林远秋欣赏的是对方的说话举止,看着稳重大方,自然不做作。
不得不说,就目前来说,他们家的两个姑爷都还挺不错的。
林远秋心想,这样的好运气最好能一直保持下去,话说后头还有春燕和春草呢,希望她俩将来也能找到好的夫婿。
心里这样想的同时,林远秋也在暗暗下着决心,自己一定要努力用功,争取在三年后的乡试中有所斩获。到时有了他这个举人哥哥,想来等春燕春草说亲时,选择的余地就会大上许多。
……
到了除夕夜守岁时,吴氏依旧和先前一样给每房发了零花。
只不过,这次给的零花要比以往多上了一倍。这不,原来是一两银子的,今年直接加到了二两,而林远枫和林远松他们,也从原先的五百文,增加到了一两银子。
非但如此,等发了零花后,吴氏又给三个儿媳、两个孙媳,以及春秀,每人又多给了一个红包,而每个红包里头,都是一粒五钱重的碎银。
这是老林头下的决定。
今年单书签一项生意,就比去年多挣了近二十两银子。再加上卖柿饼的进项,可以说今年家中的收入还是非常可观的。
而之所以会想着长零花,还是因为家里人一年的辛劳的缘故。
在老林头看来,若没有儿子儿媳,以及孙子孙媳,还有孙女的辛劳,再是好的挣银钱点子,也挣不出多的家当来。
所以他们当大家长的,当孩子们做得好时,就该给出应有的奖励才对。
对于爷奶的做法,林远秋也是极为认同的。
这世上,没有什么比自己的付出,能得到旁人的肯定,更让人高兴的事了。
……
进入正月,林远秋除了只在初一那日去过几个族长族老家拜过年外,其他时候,基本都待在自己房间里,看看闱墨,写写策文,此外,就是画画了。
此次从小胡掌柜那儿接了不少单子,他得在去府城之前,把它们都画完工才行。
还有,林远秋准备待会儿就去山上草棚一趟。昨夜又下了雪,虽不大,可积在风景如画的山涧,一定很美的吧。
这样想着,林远秋就有些迫不及待了起来。
对了,待会儿上山时,记得一定要把笔墨纸砚带上,届时不论是写诗作赋,还是赏景写生,都是极佳的。
……
忙忙碌碌中,时间总是过的飞快,转眼间,又过去了两年。
第94章 出发
忙忙碌碌中时间总是过得飞快,转眼间已经过去两年。而两年的时间里,林远秋也从舞勺之年,到了如今的舞象之岁。
十六岁,这在现代也就是初中生的岁数,可在这边却是已到了能说亲的年纪。
特别在林远柏的亲事也定下来后,家里人的目光就开始聚集到了林远秋身上。
至于林远槐,已在年前成了亲,娶的是王夫子的孙女。
这门亲事当初还是王师母亲自与吴氏提的。
这几年因着林远秋,王夫子夫妇与林家人一直都有接触,两人自然对林家有了不少的了解。特别是他们家兄弟和睦、妯娌融洽的气氛,让他俩很是喜欢。
还有,那远秋一看就是个有出息的,往后林家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想到大孙女刚及笄的岁数,夫妻俩便生出了与林家结亲的想法。
能与王夫子结为亲家,林大柱和周氏自是一百个乐意,就这样,林远槐和王香云的亲事很快就定了下来,并于去年年底两人成了婚。
除了林远槐,春秀也是去年嫁的人。
那日,一抬抬绑着大红喜绸的嫁妆担子抬出门时,整个小高山村可是炸开了锅。
原本大家以为春梅的嫁妆已是够体面的了,却没想到春秀还要多上一些,除了同样有六亩陪嫁水田和绸缎布匹四季衣裳外,另还有十两银子的压箱银来着。
其实这也是林二柱和刘氏心疼闺女,这不,夫妻俩把这几年攒下的银子全都给女儿做了压箱。再加上春秀自己存下的体己,以及春梅和两个嫂子给的添妆,可不就有十两银子了嘛。
看着八抬压的实实的嫁妆,村民们心中感叹,这林大贵还真舍得贴补孙女啊。
还有,那最前头的嫁妆担子上居然还有一大叠的书放着,这怎么看怎么都像书香门第家的小姐出嫁时的样子呢。
和大姐春梅出嫁时一样,林远秋也送了一套自己抄的书给二姐。
也正因为有了这套陪嫁,让当日看晒嫁妆的沈家一众亲戚们,对新娘子高看了不少。
林远柏的定亲对象是刘氏的外甥女,也就是林远柏的亲表妹来着。
去年六月的时候,刘氏回了一趟娘家,当时因为秦荷花正怀着昊儿,林远松走不开身,所以是林远柏陪着爹娘去的崚州。
等三人回来时,刘氏就和公婆说了想让外甥女当二儿媳的事。看到四孙子满脸通红的模样,可见也是喜欢的,是以,老林头和吴氏便应下了这门亲事。
等林远秋收到家里来信,知道这件事时,两家已过了纳征礼。
于是他什么话也没说,毕竟亲事已走到这一步,如果自己在跳出来说什么近亲不能结婚的话,也为时过晚了。
何况自己的话,也不见得大家会相信,因为像这种表哥表妹结为夫妻的事,村里就有十几对,也没见人家孩子有啥不正常的地方。
所以他还是别提了吧。
至于自己的亲事,说实话,林远秋还真没想过,如今他的心思还都在举试上呢,哪有时间去考虑这些。
何况这里又不是前世那种可以自由恋爱的时代。
在这边,遵循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很多夫妻,在媒人牵线搭桥之前,谁都不认识谁。
所以林远秋可以确定,自己的婚姻绝对也和堂哥他们一样,走的肯定是先结婚再谈感情的路子。
不过林远秋也有自己的最基本要求,那就是自己的另一半,一定得要合自己的眼缘才行。
不然两个看着就说不到一块儿的人,谈何以后培养感情啊。
至于女方家的门第,林远秋还真没去多想过。
他还是那句话,合眼缘排第一位,否则就算高门大户又如何。何况林远秋有自知之明,莫说他只是一个小小秀才,就是已考中了举人,也不一定是高门大户的菜。
远的不说,就自己在府学里的几十个秀才同窗,他还真没听说过,有哪个农家出身的娶了官家千金为妻。
而那些岳家门户高的,人家本身家世也不差,这就是时下人最是讲究的门当户对。
高娶低嫁的情况也不是一点都没有,就比如教经义的汪教谕,他的妻子就是知府家的庶女。
而汪教谕自己,正儿八经的农家子弟出身。
只不过,听说汪教谕的日子并不好过。
原因还是当媳妇的瞧不起农人出身的公婆,时常甩脸色给他们看的缘故。
而汪教谕的父母,哪里受得了这个气啊,再怎么说他们都是举人老爷的爹娘呢。再说他们辛辛苦苦供着儿子念书考功名,到头来还要看儿媳妇的脸色,心里怎么可能想得通。于是家里基本三天一小吵两天一大吵,每次都闹得跟唱大戏似的。
至于汪教谕,常常是敢怒不敢言,否则他妻子立马会搬出当四品知府的爹。
“昨日婆媳两个又大闹了一场,那汪教谕第一次骂了妻子,这不,今儿个一大早,他妻子就收拾了包袱回娘家去了。”一胖脸男子边摇着折扇,边笑着说道。
而他的话刚落音,坐在隔壁茶桌的几个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看着不远处侃侃而谈的几位茶客,林远秋和周子旭忍不住相互看了一眼,心里已经下了决定。那就是以后若是要买房子的话,要多挑挑邻居,像那些喜欢学舌或八卦的尽量要远离,不然像汪教谕这样,家里有些啥事都被人家趴在墙头上看,而后又当成笑话似的传得到处都是,到时可就丢大脸了。
再想到今日早上汪教谕脸上的抓痕,林远秋和周子旭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这哪是知府家的千金啊,恐怕市井泼妇也不过如此吧。
都说娶妻娶贤,所以林远秋和周子旭觉得,要擦亮眼睛的可不止买房子的事。
收拾好笔墨,三人出了八方茶楼。
乡试在即,林远秋和周子旭准备把心思全都放在认真温习上,所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们就暂时不过来这边了。
这两年,在茶楼里收集信息的事,林远秋和周子旭一直没有停止过。
有时隔上一日,有时每日都来,而那些被两人仔细分类后再记录在册的资料,足足有二十多本。
这其中,包括屯田、水利、土木、工程、交通运输、官办等等等等。
这也让周子旭吃惊不小,当初他只是觉得码头这边外地客商络绎不绝,肯定能听到好些自己不知道的事,可涉及面会这么广,却是他怎么也没预料到的。
林远秋同样惊讶,也特别因为商贾们时去时来、来去不定的性质,有好些旁人不敢多议论的话题,在八方茶楼这边,他们也时常能听到。
毕竟都是些卸了货或者装了货起锚就走的行商,等下回再过来时,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所以有些事说了就说了,再想找说此话的人,上哪儿去找啊。
再说,大家相互之间都是有默契的,话题从茶楼开始亦在茶楼结束,出了这道门,除了各奔东西,剩下的就是一问三不知了。
也正因为如此,使得林远秋和周子旭除时事外,还听到了不少官员的秘辛。
包括后院的,还有族中子弟仗势欺人的,甚至连朝中站队的事也都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这让林远秋和周子旭佩服的同时,也对商贾们的本事有了更新的认知。
……
整理好了资料,接下来当然是背诵了。
几乎每天早晨,等两人从跑马场练过骑射回来后,就会捧起册子一遍又一遍的记读。
而背诵时,两人也从不“厚此薄彼”,但凡记录在册的资料,不论是屯田的,还是水利的,亦或是旱涝、工程、运输、官办等等这些,全都一五一十的背了下来。
两人的宗旨都是,不管能不能用到,反正把这些讯息存在脑子里以备不时之需,就肯定错不了。
何况,如今他俩写出的策文,不会再如先前那般只浮与表面,和空洞无物了。
这就是有了实质性积累的缘故。
两人也试着参照闱墨制义上的一道道论题,写出一篇篇自己的策文。
结果发现,不但能快速确定好主题,且在谋篇布局和细节填充上,都不再似以往那般费劲。
这让林远秋和周子旭欣喜不已。
看来只要辛苦付出了,总会有收获的。
……
想到自己书箱里的那些画作,林远秋特地抽空去了小胡掌柜那儿一趟。
接下来自己可有一段时间要忙,所以趁着这会儿还有时间,他得把画好的画给人家送过去才行。
自小胡掌柜铺子里的炕屏花样卖出名气后,这两年,林远秋接到的订单中,有一大半都是四联幅的炕屏。
虽一开始在绣布上作画没纸上流畅,可画的次数多了,熟能生巧,再画起来就习惯了不少。
且比起四尺对开的菩萨画像,三尺单条的屏条要小上许多,尺寸小了,画起来自然就省时多了。
所以二十两一副的炕屏花样,有时只花两个时辰,林远秋就能画出一套。
也所以,这两年下来,林远秋论语书里的银票又夹了不少。
而那些零零散散的小面额,林远秋也已把它们换成十几张五十两到一百两的银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