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这次乡试的考生数超过以往,担心会有延误,是以今年进贡院的时间往前挪了一个时辰,改为亥时三刻,也就是半夜十一点。
这对众考生来说,是巴不得的事,反正没进考场前哪有睡得着的人啊,反而早点进场后,还能安心趴着睡上一会儿。
林远秋自然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听到贡院方向有鸣炮声传来,就跟他爹快步出了门。
考篮里装了不少的东西,提着有些沉手,所以林三柱没让儿子提着,只等到了兵卫设卡的位置,才停步把考篮递给了林远秋。
想到这么热的天,儿子在考场里一待就要九天,林三柱迈着的脚步都少了往日的轻快。
与前几次考试不一样,这次没了唱保的环节,进入贡院后,就开始了搜检。
散发、脱衣、蹦跳,以及考篮里的东西都被一一翻了个遍。看到搜子那过大的动作,林远秋皱眉,正担心自己的东西别被弄坏了,结果就听“啪”的一声,那用小瓷瓶装着的梅子酒掉落到了地上,碎了。
再看那搜子,脸上一点不好意思的表情都没有,还催着林远秋快些把考篮提走,他要准备搜检下一位了。
唉,碰到这种事,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林远秋提着考篮寻到了自己的号舍,发现在整排号房中间的位置,离着最西头的那间茅厕有些远,这让林远秋忍不住松了口气。
刚刚他走过来时,可是瞧到茅厕里有好几个粪桶放着呢,若是都装满的话,那与茅厕离的近的考生,一准得疯。
没再多想,林远秋把提着的考篮放下,而后从里拿出抹布,开始仔细收拾了起来。
等灰尘都擦拭干净后,林远秋也没耽搁,把上下两块木板合并到了一起,接着就和衣躺到了上头。
保证充足的睡眠才会有清醒的头脑,所以自己得抓紧时间睡一觉才行。
……
第85章 放榜
感觉才睡了一会儿,林远秋就听到了铜锣声,这是提醒众考生要开始发第一场考试的试卷了。
秋闱一共分为三场,每场三天时间,众考生须得在贡院里带上九天,加上八月正是最炎热的时候,可以说,科举考试中,最艰难的一关就是考乡试了。
等林远秋把隔板放回原位,发卷官两人一组,挑着担子就过来了。
两只竹筐里,一边是一摞摞码放整齐的卷子,另一只筐里是整叠的草稿纸。随着担子的移动,发卷官挨个给每位考生把卷子和草稿纸递了过来。
接过之后,林远秋并没急着把卷子打开,而是先从考篮里把一应物什拿了出来,然后往砚台加水磨墨。
这是考前必做事宜,如此可避免考卷上被沾上墨汁。
等磨好了墨,把砚台挪到右上角的位置,林远秋才拿起卷筒小心解开。
很快,第一道经义题就映入了他眼帘。宫为君,商为臣,角为民,徵为事,羽为物。五者不乱,则无怗懘之音矣……
林远秋立马想起这是礼记中的乐记篇,本篇用五音拟喻了音乐与政治的关系,且把“宫”音比作“君”,把“商”音比作“臣”,把“角”音比作“民”,把“徵”音比作“事”,把“羽”音比作“物”。
想来,这题接下来想问的,肯定是那句“五者不乱,则无怗懘之音矣”为何意吧?
像这种阐明义理的题目对林远秋来说,并不难,只要记住了释义,就能解出其义。而每次夫子讲到这些内容时,林远秋都会用笔墨记录下来,再加以熟记,所以对经义题,他是不惧的。
心里想着答题的思路,手里翻试卷的动作并未停,林远秋把试卷从头到尾数了一遍,一共有二十四张。三天时间,相当于每天八张试卷,且第三天酉时就得交卷,可见在时间上还是比较紧的,所以得规划好了才行。
林远秋在心里给自己定了每天的答题量,那就是必须完成八张以上,否则等到了第三天,就会有些忙乱了。
想到这里,林远秋也没耽搁,很快把所有试题都浏览了一遍。最后发现,像填空题一类的帖经和墨义没有了。这场考试除了六道经义题,剩下的就是诗赋和律法,以及三道算术题,算是中规中矩了。
心里有数之后,林远秋点出九张试卷,把剩下的小心放到考篮里,而后拿过草稿纸,准备答题。
不过在此之前,还得在卷头的位置先填上自己的姓名、籍贯,以及年龄。
等交卷时,收卷官会把这处用纸封上,再在骑缝处按上指印。如此,在出成绩之前,不论是誊抄朱卷之人,还是考官们,都不会知道答卷人的姓名籍贯。
填好了籍贯信息,林远秋便开始在草稿纸上正式答起题来。
五者不乱,则无怗懘之音矣,其释意为有序协调,才能奏出和谐之乐。知晓释意后,接下来便是阐明义理了。
虽林远秋已剖析出义理的脉络,可他知道,越看似简单的答题,越要仔细对待。再则,此次青阳郡乡试,赴考学子足有两千之巨,若想自己的义理能在一众考生中脱颖而出,须得思路新颖,要写出新意才行。
想到这里,林远秋就用起了最简单最笨的法子,先提笔把一条条端绪列到了草稿纸上,这样更方便自己理出新的答题思路来。
等做完三张答卷,已差不多到了午时,该是吃中饭的时候了,林远秋把试卷收到了考篮里。而后拿出煤油炉,点上,再从竹筒里倒出水到小铁锅里,接着小心把铁锅架到了煤油炉上。
天热,水很快就烧开了。
林远秋把他奶做的炒米拿了出来,往锅里抓了两把后,再放了几块兔肉干进去。
原本这米就是炒熟了的,下到锅里后,很快就颗颗饱满了起来,林远秋拿着小木勺搅拌,再往锅里加了点水,等翻滚开后,就可以吃了。
兔肉干吸足了米汤汁,嚼着特别的香。刚刚林远秋特地往锅里多放了水,这样带着汤汁的泡饭,大热天的吃起来才舒服呢。
在林远秋吃饭的时候,就看到有考生往号舍前经过,身后还有衙役跟随,这样子应该是去上茅房的。
林远秋突然想到他们这一排可有三十多间号舍呢,这样的话,不就等于有三十多名考生要在最西头那间茅厕解手了?
所以,临近茅厕的那几个考生也实在太惨了吧。
想到这里,林远秋不免有些庆幸自己还好离的远,否则这臭气熏天的,哪还有答题的心思啊。
可让林远秋没想到的是,这样的庆幸也只坚持到了第三日的早上。
等茅厕里堆积的“肥料”越来越多后,臭气终于往整条过道上散发,加之蒸笼般的暑气,让处在中间位置的林远秋也闻到了刺鼻的臭味。
特别是在他憋不住去了一趟茅房后,那装得满满的粪桶,让刚吃了早饭的他实在恶心了起来。
林远秋有些想不明白,为何就没人想到给那些大粪桶配上木盖子呢,这样就不会直观的让人难以“承受”了啊。
忍住想吐的冲动,林远秋尽量把自己的注意力转到答题上来。
今日酉时之前,自己还有五张题卷要完成呢,所以千万不能再分心了。
想到这里,林远秋提笔蘸墨,对照着卷子上诗赋题的要求,开始在草稿纸上作起诗来。
咏梅的诗句前世林远秋写过不少,所以这会儿稍稍一想,就把一首七言绝句写了出来,待修改润色之后,便誊抄于答题卷上:古月清风净寒潭,唯有梅梢寄冷香……
今日的中饭林远秋没有煮,只从考篮里拿出芙蓉糕吃了起来。
之所以没做,一是怕答题时间不够。再有就是大热天的点心根本存不住,不趁早吃,就浪费了。另外,这无处不在的臭气实在让人没有一点食欲。
若不是担心不吃东西会伤了胃,恐怕这几块点心林远秋都不愿吃。
等把糕点吃下肚,林远秋又拿起竹筒猛灌了几口水,总算把中午这顿解决了。
正午时分的日头是最烈的,虽没直接晒到身上,可也让人热得受不了。
这会儿众人也不讲究什么温文尔雅,什么风度翩翩了,一个个都宽衣解带,怎么清凉怎么来。
林远秋也看不到其他考生的形象,反正他自己已经裤腿卷得老高,至于那长褂,早就往亵裤裤腰里一塞,跟短衫没啥区别了。
差不多到了申时,林远秋才完成了所有题卷。等检查没有遗漏后,他总算松了口气。
今日是第一场的最后一天,交了试卷后,考生们是被允许出号舍的。
林远秋提着竹筒去巷口的大水缸里装水,趁着这会儿天还亮着,他想煮碗兔肉泡饭吃。
交了卷子之后,就有差役过来把几个粪桶抬去清理了。所以,今晚应该会好过一些。
等吃了晚饭,林远秋准备早点睡觉。过了今晚,第二场又得开始,只有睡醒了,明日才会有个好状态。
再睡觉之前,林远秋点燃驱蚊草熏了熏。没有门挡着,号舍里蚊子成堆,不熏一熏的话,简直能把人抬走,至于睡着之后,那就随它怎么咬了。
……
第二场的题卷发下来后,林远秋就加快了做题的速度。昨晚刚清理了粪桶,这会儿还闻不到臭味呢。
这场考的是杂文、律法,以及诗赋三首。
和第一场一样,每在草稿纸上做好一题,林远秋就会把它誊抄到答题卷上。这样的做法,就杜绝了张冠李戴的情况发生,也不会出现漏题的事。
感觉天越来越热,其实这个时候想预防中暑的话,就可以抿上一小口梅子酒了,可自己的那瓶已经被打碎了,所以这会儿林远秋只能用多喝水来稀释暑气。
等交了第二场的试卷,好多考生连晚上睡觉都不愿在号舍里待着了。
林远秋也学着他们的样子,把两块木板搬到号舍门口的地上,然后就这样露天躺着。
也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这样睡着,确实要比在三面围着的号房里,凉快了许多。
人一但舒服了,就有了聊天的欲望。于是就有相邻的考生说起了话来,内容从你是哪里人,渐渐说到了今日的考题上,比如那句“唯君子为能知乐”是如何审题的,再有那两首诗赋作的如何。
林远秋没有参与到讨论中去,像这种能影响情绪的事他才不干呢。
在林远秋看来,既然题已经答好了,那就随它去吧。
对于考生们的讨论,监考官不会过来干涉。反正卷子都已经收上来了,再怎么探讨也与成绩无关了。
等第三场的试卷发到手时,林远秋发现,这场只考策论。
虽卷面上的考题只有一道,可林远秋知道,这道题为《益稷》的策论才是重中之重。这不,单答题纸就有七张呢。
林远秋并没急着提笔,而是先把尚书中的益稷篇好好在心里温习了几遍,特别是禹告诫舜的那部分。
等理出了头绪,林远秋才动笔在草稿纸上写了起来。
这一写就是两天,写好之后便是润色修改、检查避讳,等发现无误后,才开始最后的誊抄。
要写三千多字的馆阁体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抄写中不但要求字体工整,还要避免错字漏字。
林远秋全神贯注,从早上一直写到收卷前半个时辰,才堪堪誊抄完毕。
来不及安抚咕咕叫的肚子,搁下毛笔后,林远秋立马检查了起来。
先是姓名籍贯处,再把检查无误的答题卷按照顺序整理好。草稿纸也一样,这些都是要交上去的。
等林远秋刚把试卷收拾好,考场里就响起了铜锣声,最后一场考试结束了。
交了试卷后,身心俱疲的众人,在各自号舍里呆坐了好一会儿。
备考了三年,也不知结果如何。
林远秋起身,拿着竹筒去巷口装水,炒米和兔肉还有一些,他还是想煮泡饭吃。
身上的衣衫已跟梅干菜没啥区别了,加上汗臭,着实不太好闻,可谁还会去管这些啊。
吃过晚饭,天差不多已经黑了下来,大家还跟上次一样,全躺到了号舍门口,今晚有些闷热,总感觉会下雨的样子。
果然,等到了下半夜的时候,豆大的雨点“吧嗒吧嗒”的落了下来,被淋醒的考生们,忙把木板搬回到号舍里。
林远秋亦是如此,再看到号舍顶上有好几处漏雨的地方,不免庆幸如今已经考好了试,不然定会把卷子给淋湿了。
第二日大家排队出了贡院,迎面而来的是鼎沸的人声,显然都是接考生来的。
等林远秋出来时,林三柱一眼就瞧见了,他家狗子就跟一根竹杆似的,最是容易辨认了。
看到儿子又瘦了一圈的脸,林三柱心疼极了,这屁的考试居然一关就是九天,也不知道是谁规定的。
他上前接过考篮,而后蹲下身子道,“远秋,快趴到爹背上来,爹来背你!”
林远秋摇头,“爹,儿子不累,儿子就是很想洗个澡了。”
想洗澡还不简单,林三柱笑道,“咱们租房那里的水和木柴都是现成的,等回去后,爹就帮你把洗澡水烧出来。”
……
两千多份卷子要在十天内批改完成,可不是件轻松的事。留在贡院里的考官们,都进入到了紧张的阅卷当中。
而众考生,则随着放榜时间一天天临近,心里的焦灼也日益渐增了起来。
总归关系到自己前程的事,哪有不担心的人。
林远秋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紧张和期盼肯定是有的。可除了这些,他发现自己少了笃定,随着时间一日日过去,对自己的答题内容,林远秋越来越没底了起来。
八月二十九,乡试放榜日。
还未到辰时,贡院门口就聚满了等着放榜的学子。
等林远秋和林三柱过去时,已没有可挤进去的地方了。见这情形,父子俩往后退了退,想着等稍微空上一些再过去。
随着三声鼓响,几名身穿皂服的衙役把大红榜单贴到了墙上,这下等着的众人立马往榜单处挤了过去。
听到人群中有人大喊着“中了中了”的话后,林三柱实在没忍住,忙也往榜单前挤去。
他是认识自家儿子的名字的,是以挤到榜单面前,就从前往后,一个个看了起来。
只是,等林三柱把所有名字都看了个遍,也没看到林远秋三个字。
难道自家狗子没考中?
等人群散去一些,林远秋也走上前去,逐个看过之后,发现确实没有自己的名字来着。
所以,他的确落榜了。
……
第86章 观朱卷
与林三柱一样,看了榜单之后,林远秋也是呆愣了半响,心里只觉茫然若失,脑子里空荡荡的。
之所以会如此失落,还是因为此次的秋闱答题。在林远秋看来,这三场考试,他都是用了全劲的,且那些解答内容,包括诗赋和律法题在内,林远秋都觉得自己做得还可以。
未曾想,他自认为做得还不错的答题,在这次考试中,居然连个副榜都未排上,这让林远秋怎能不震惊,也让他突然失去了一直保持的信心。
林远秋不禁在想,如果自己拼尽全力的努力,与旁人比起来,还是望尘莫及的话,那么他往后还有走上仕途的希望吗?
想到这里,林远秋转身对林三柱说道,“爹,咱们能否晚两日回家,儿子想看了衙门贴出的朱卷后,再回去。”
为防科举舞弊之事发生,朝廷规定,凡乡试、会试结束后,当地衙门都必须把中榜学子的朱卷全都贴出来供人鉴析。林远秋想去看看他们的文章,也好知晓自己与别人的差距到底在哪里。
林三柱自然没有意见,在他看来,他的狗子只要不像别人那样又哭又笑的就行。
刚刚林三柱可是瞧到了,有好几个落榜的秀才又是哭又是笑呢,那副模样,看着着实让人难受。
林三柱想起往常听人说过谁谁谁因没考中举人而疯了的事,先前他还没什么感觉,可这会儿却能感同身受。
经过这次陪同儿子赴考,林三柱才真正体会到了考乡试的不容易。
大热天的在贡院里一待就是九天不说,且那号舍还小的想转个身都得悠着点动作,不然一准撞到墙上。
你说受了这样的罪,若是一次能中榜,那么这苦头也不算白受,可若是一趟又一趟的考,人不被逼疯才怪呢。
其实,依着林三柱的意思,这举人啥的,自家狗子往后还是甭再考了,反正已有了秀才功名,往后就是到镇上开家私塾专给娃儿们启蒙,也能舒舒坦坦的过上一辈子了。
不过林三柱知道,自己也只能这样想想,他的狗子有自己的主见呢,他这个当爹的还是跟着儿子的打算吧。
既然准备在郡城再待几天,林三柱就把到期的租房给退了。当初说好了只赁一个月的,要是再租的话又得一个月,实在不合算。
退了租房,父子俩就住到了客栈里。
放榜之后,好多未中榜的秀才返乡回家去了。不过也有不少跟林远秋一样想法的,也准备等看了中榜举子的朱卷,再回家。
等待的这几日,林远秋也没闲着,把郡城街面上的几家书肆都走了个遍。
在林远秋看来,不管前世的现代,还是现下的古代,卖的商品从来都是大城市比小城市丰富,就比如学习资料,特别像历年真题卷,府城都没这边齐全。
而让林远秋更惊喜的是,他居然在书肆里看到了闱墨制义。
这是由乡试和会试主考官编制而成的书,书中的内容,则是往届乡试会试中榜学子的好文章,这是主考官们特地从中榜试卷里挑选出来的,其文字和内容都符合程式,是一本非常值得研读的好书。
先前林远秋只知道这书在京城有的卖,真没想到郡城这边也有。
这实在太好了。
一问价钱,一两五钱,惊的林远秋吸了口凉气,不过还是毫不犹豫的掏银票买了下来。
好书难求,既然遇到了,就别错过。
抱着真题卷和闱墨制义出了书肆,林远秋并没直接回客栈,而是又去了边上的几家书画铺子,他想看一看铺子里都有哪些画在卖。
让林远秋没想到的是,他居然看到了自己的画作。确切的说,他的一副水墨山水也挂在其中一家铺子里售卖。
林远秋确定自己不会认错,因为大写意的作画手法跟他一模一样,再有就是落款的位置还印着桃源山人的名章呢。
也不知道这画怎么会转到这边书画铺子的。林远秋特地问了问卖价,一两二钱,比当初自己卖给胡掌柜时的价钱翻了一倍。
听到这价格,林远秋对那掏出去买闱墨制义的一两五钱,也不觉得那么心疼了,心里有种自己是个很能挣银钱的大咖感觉。
……
朱卷贴出来的这日,林远秋早早就去了贡院门口。
等他到了那里时,发现已有好些人了。其中还有很多书肆里的掌柜和店伙计,他们正一手执笔,一手捧着空白册子,对着墙上的题卷速度飞快的抄写着,想来这是准备把文章都抄回去后,再一份份刊印出来卖银钱的吧。
这些人还真有生意头脑啊。
不过他们的做法,让林远秋也有了待会儿就拿笔墨过来誊抄的打算。等再走近,就看到有好几名书生也在做着抄录的事,可见和林远秋有同样想法的学子还真不少。
也是,今日墙上贴着的,绝对都是难得一见的好文呢,错过了岂不可惜。
林远秋往聚着人最多的地方走去,想来排名靠前的答卷都应该贴在这里。
果然,等走近后,他就看到了头名解元的题卷,然后是亚元的,再之后是三名经魁,以及第六名亚魁的。
一眼看去,全是工工整整的馆阁体,可见誊抄朱卷之人,也是用了心的。
林远秋也没耽搁,从左往右,先看起解元的题卷来。首先自然是六道经义题了,林远秋发现对方经义题所阐述的内容与他的相差不大,包括给出的义理,也基本都相同,可见这六道经义题自己的解题思路也是正确的。
经义之后是律法和杂文,再是诗赋。
等林远秋仔细看了头名解元所写的策论后,才发现自己那篇自我感觉良好的策文,在这篇面前简直不够看。
不是说自己写得有多不好,而是与解元写的一对比,不足之处马上就凸显出来了。
首先,自己全文虽紧扣了“治国安邦”和“君臣之道”,但在必要的“工以纳言”上,表达的不如人家充分。
再则,和对方相比,自己的策论虽辞气矫健,结构谨严,可缺少了细节上的填充。
这就好比两个五官长得同样端正的姑娘,其中一个面色红润肌肤饱满,另一个则是瘦不拉几干瘪瘪的,旁人一看,自然觉得前者更养眼了。
而自己的文章就是后者,所以哪怕文笔写得再行云流水,再笔下生花,也入不了考官们的眼,因为少了基本的“血肉”。
不过,林远秋也知道,想要获知这些“血肉”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就比如这会儿,他也是在研读了解元的这篇文章后,方知这篇策文还可以换种角度谋篇布局。
可在此之前,自己则是完全处在井底之蛙的自满中而不自知。
心里还想着这次的策论自己做得不错呢。
唉,说来说去还是见识上缺少广度的缘故。
林远秋可以肯定,若不是自己有着前世的三十多年的见识广度,如今不要说参加乡试了,恐怕连中个童生都艰难吧。
然而前世的阅历虽有作用,但也需要如今这个社会见识的相辅相成。
可林远秋知道,这些见识一部分能从社会阅历中获得,而另一部分,有些考生怕是终其一生都摸索不出,
因为这部分见识来自名师的点拨,没有名师的指导,普通学子想靠自己悟出来,很难。
可怎么办呢,林远秋可以确定,他一个贫家子,能拜上名师的机会基本为零。不说名师,就是府学里的教谕,也从不轻易收门徒,除非实在合眼缘,最重要的是该学生得有天资,不会辱没了他的声誉,否则收了一个煮不烂的猪头在手,岂不见鬼。
林远秋自认为肯定不是猪头一个,但是过人的天资也是绝对没有的。
所以他还是老老实实用自己的笨法子吧。
不都说读书能让人开阔眼界吗,想必多研读好的文章,也有事半功倍之效吧。
何况这些文章里面,还有不少能让自己提高对这个社会见知的内容呢。
是以,接下来,林远秋准备把自己所能接触到的好文章都当成范文来用,参照着它们多读多练。就跟先前自己反复做历年真题卷一样,“熟能生巧”这个词绝对就是这么来的。
有了这样的想法后,林远秋便上去与那些誊抄题卷的书肆掌柜攀谈。
等知晓这些题卷抄回去,很快就会让人整理出来出售后,林远秋便准备在郡城再停留上几天。
毕竟这些朱卷只贴今日一天,仅凭他一个人,想在一天之内,把所有策文都抄下来肯定不可能。
所以自己还是花银子买吧,刚刚那些掌柜和伙计已经说了,乡试中榜策文卖五十文一份,解元和亚元的要稍微贵一些,解元的一百文一份,而亚元的卖八十文,至于副榜上的,则三十文一份。
林远秋算了算,六十个正榜,二十个副榜,八十篇策文全都买下来的话,差不多要花四两银子。好像也不是那么贵,完全在自己的能力范围。
再说这可是知识财富,才卖四两银子,简直太划算了。
对林三柱来说,当然事事以儿子为先了。
只是,想到另外一种可能,林三柱实在没忍住,“狗子,你不会因为没中榜才拖着不回村的吧,要真是这样,爹可要跟你好好说说了,咱没考中怕啥,这不是三年之后还能接着考吗,再说,就算咱不去考了,也轮不到旁人来笑话,何况如今咱们还是秀才老爷身份,爹可是一直都以狗子为荣呢!”
说着,林三柱满心满脸都是一副我家狗子最能干的表情,林远秋有些哭笑不得,不过更多的,还是深深的感动。
怎可能不感动呢。
从自己穿到这儿之后,林三柱给予他的永远都是满溢而出的父爱。
直到现在,林远秋还清楚记得,当初他爹为了给他买启蒙书册,而把新棉袄给卖了的事。还有,为了能让他有砚台可用,特地跑去码头扛麻袋,当时肩膀被磨破皮流血的样子,他都记忆犹新。
这份舐犊情深的父爱,林远秋觉得这辈子自己都不会忘记。
“爹,您放心吧,你的儿子可不是这般脆弱的人。”
“诶诶。”看到林远秋脸上自信的表情,林三柱心里舒了口气的同时,忍不住点头笑道,“这就对了,咱们才不脆弱呢。”
……
等林远秋把所有策文都凑齐时,已是五日之后了。
而后收拾好行李,父子俩再没耽搁,雇上回横溪镇的马车,回家去了。
说起来,从今年正月离家到现在,林远秋已有半年多没回去过了,所以心里还是有些迫切的。
半年未见,自己的两个妹妹怕是又长高一些了吧。
想起春燕春草先前写给自己的信,林远秋忙把装衣衫的木箱打了开来。
等看到那只装着绢花的木匣子依旧放在箱底后,他忍不住松了口气,没有落在宿舍里就好。
两个小丫头可是再三叮嘱要哥哥给买好看的头花呢,这几朵绢花自己买来放在箱子里已经好几个月了,等回到家就拿给她俩,想来又得欢喜的合不拢嘴了。
……
第87章 归家
马车是直接驶进村的,等到了家门口时,太阳已经西斜了。
林远秋算了算今日用在路上的时间,早上卯时从郡城出发,这会儿已是申时末,差不多走了六个时辰。
这在现代,也就两个小时的路程,由此可见,古代出行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林远秋很想摸摸被颠痛了的屁股,可想到这是门外,自己还得端着,只得收住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