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住在这里吗?”

“是的”女人的表情看起来不太高兴,就差把门关上了。

“您什么时候搬到这里来的呢?”

“上个月”

“上个月……”

也就是说,麻由子在那之前就搬离了这里,可是她从没跟崇史提过这件事。

“请问你还有别的事吗?”女人不耐烦地问。

“最后还有一件事,您听说以前住在这里的女人的事情吗?”

“没有听说过,够了吧”她砰得一声关上了门,上锁的声音也显得极为不悦。

崇史望着紧闭房门上的‘302’三个数字,然后转过身,按下了对面304室的门铃,出来开门的是个学生模样的男子。

“有什么事吗?”男人问,房间里面传出一股咖喱味。

崇史指着302室,问他是否知道对面住着的女人是何时搬走的,年轻男子意味深长地冷笑了一下。

“啊,你是说那个美女啊,是叫津野吧”崇史点点头,他继续笑着说,“大概是三月末吧,我春假回了趟老家之后,回来她已经不在了”

“你知道他去了哪儿吗?”

“不知道啊,我们见了面都不打招呼的呢”说着,男子把崇史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似乎想问,你和那个美女是什么关系,崇史向他道了谢,转身离开了。

以防万一,他又去问了其他住户,可是没有问出什么结果,毕竟他对麻由子和公寓的邻居有交流不抱任何希望。

崇史离开了公寓,在通往高円寺车站的马路上慢慢地走着。他打算明天再往MAC打一次电话,不过总觉得这将是徒劳,直觉告诉他,这个问题并非如此简单。

麻由子也消失了,崇史坚信,这也是最合理的解释。从目前情况来看,这并不是绑架之类的,那就一定是出于自己意愿。这件事也同时说明,麻由子对于本次的事件也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怎么会这样,只有他一个人没意识到自己的记忆被歪曲了——

高円寺的车站前有个电话亭,他拨通了自己住处的电话,本来他还抱着一丝希望,麻由子说不定回家了,可惜这个愿望立刻就落空了,电话无人接听,他拔出了电话卡。

此时一家小店映入了眼帘,那是家蛋糕店,旁边是咖啡屋。

对了,那个时候——

雨在不停地下,在那家店跟前,他把生日礼物交给了她,盒子里面装的是翡翠胸针,那是她梦寐以求的东西。

“我很冷静啊”自己这么对麻由子说着,她是如何回答的呢?崇史回想了一会儿,晃了晃脑袋,他想不起来。

场景6

七月十日的晚上,我是怀着复杂的心情度过的,在常去的食堂点了份套餐。现在说不定麻由子和智彦一边正品尝着意大利菜,一边还用白葡萄酒干杯呢,我呷着啤酒想象着。他们离开餐馆之后会去哪里呢?还是去喝酒吗?如果这个餐厅里还带有宾馆的话,他们就可以直接去能观赏到夜景的酒吧了呢。喝上几杯鸡尾酒之后,就可以去预订好的房间了吧。

这不是早就预料到的吗?现在自己干着急也无济于事,他们两个是恋人,这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倒不如祝福智彦能够永远被幸福伴随左右。我反复对自己这么说,可就是无法平息混乱的思绪。我去酒吧买了份火鸡,回到房间,开始喝起威士忌来。我之所以不去外面喝,是因为不知道自己会醉成什么样。

尽管拼命想着其他高兴的事儿,但头脑里尽是他们两个。现在那两个人在哪里,又在干什么呢?她欣然接受了智彦的礼物吗,另外,她今晚决定对他以身相许了吗?想到这里,麻由子的裸体又条件反射似的浮现在脑海中,这是每次打飞机时头脑里都会描绘的景象。可惜今天没有这种心情,勃都勃不起来,只是身体由于强烈的焦躁感而变得滚烫。电视虽然开着,可是眼睛却完全没有把播放的画面映入头脑中。大型综合建筑的贪污事件如何,巨人队胜利与否,明天天气怎样,完全置若罔闻。凝视着播音员那副认真的面孔,我脑子里出现的,却是一张双人床,智彦和麻由子躺在上面。

这与我何干,突然这么想,他们现在是恋人,有了身体接触也无可厚非。我自己也曾经和女人有染,对麻由子而言,也只是和一个男人交往了而已,不能继续对这种事情纠结下去了。然而,就在感觉自己下定决心后,一下子又燃起割舍不了的情怀,我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不想她被人夺走。而另一方面,在思绪的某个角落,又怀着对还是处男的智彦最终有没有如愿以偿的担心,我心里不断矛盾着。

醒来后,我坐了起来,似乎刚才睡着了一会儿。电视里正在播放着黑白的西部片,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

咚咚咚,传来一阵敲门声,敲得很粗暴。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开门之前问了一声,“是谁?”

没有回音,我警惕了起来,悄声站在门口,从门孔里观察门外的动静,智彦正蹲在那里,我大吃一惊打开了门,没想到撞倒了智彦,摔了个底朝天。

“你怎么啦?”我抓起智彦的胳膊,扶他站了起来。智彦双眉紧蹙,脸色发青,呼出一股浓烈的酒味。

“我要喝水”他大声嚷道。

“你先进去吧”我拽着智彦手臂,可能动作太大弄痛了他,他的脸痛苦地歪曲着。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智彦醉成这样,自己的醉意转眼间烟消云散。

让他喝了水之后,刚想要扶他躺下,“我头晕”他说,然后当场呕吐了起来。智彦提出要帮我清扫,我命令他待着别动,转身去拿清理工具。我不禁想起了大学时代的联谊。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智彦坐在我的床上,情绪稳定了下来,但脸色还是出奇的难看。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盘腿坐在地上,抬头看着智彦问道。但智彦并未作答,他两手抱着头,一直默不作声。没法子,我只能转换起电视频道来,不过换来换去都是一些低俗的节目,最后只能再次调回西部剧。

这时,智彦嘴里嘟囔着,“什么?”我问他。

“她拒绝我了”他的声音比刚才响亮了些。

“被拒绝了?什么事?”

“我们进了房间之后,她对我说,这样不行”他双臂交叉放在膝盖上,脑袋搁在上面。

我总算明白过来,智彦今天晚上果然在宾馆订了房间。

“说不定今天不太方便呢”我说,“女人嘛,会出现各种情况,你也知道”

但智彦摇着头,“不是生理的问题,她自己说的”

“那么”又是什么原因呢,这句话我没能说出口,毕竟我没权利在这里打破沙锅问到底。

智彦说,“今天先回去吧,她这么跟我说”

“嚯”我凝视着房间脏兮兮的墙壁,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弄到最后,我们也不过就是这种关系,从头到尾都是我一厢情愿呢”

“不是这样的吧”

“就是这么回事,我自己知道”智彦把手指插到头发里来回挠着,弄得乱蓬蓬的。“她拒绝我的,还不止这个”

我抬起头,“这是什么意思?”

“还有将来的事情呢,我跟她表达了想尽早结婚的意思”

“然后呢?”

“她说需要些时间来慢慢考虑”

“这又不是拒绝你咯”

“不,我心里明白,她很为难的,那是一种婉转的拒绝”他头越摇越猛烈,“今天她的样子一直很奇怪,说话的时候也一直心不在焉的,我想出了各种各样的话题,结果都劳而无功。她可能觉得和我在一起不开心,唉,到最后还是搞成这样了”他口齿开始有些不清楚了。

由于不知道两人究竟进行了怎样的谈话,我无法判断智彦的猜测正确与否。从他的这番话听起来,事情可能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糟糕,不过我完全能够理解他的心情。对于恋爱完全没有自信的他,现在却拥有了麻由子这等出色的女性,产生了多余的担心,唯恐她会离自己而去。所以说,他此刻的心情可能相当于常人失恋时的低潮。

话又说回来,麻由子心里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呢?她是受了我昨晚一番举动的影响了吗?这种可能性应该是最高的。

说不定,麻由子最终选择了我,而不是智彦?

怎么可能!我立即打消了这份涌上心头的微弱期许。

之后,智彦带着呆滞的目光,啰里啰唆地絮叨,或许麻由子对自己怀有的是同情,她果然和其他女人没有分别。和他相识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他会是这种粘液质的醉酒方式。不过,今晚对他而言的确是个特殊的日子。

整整一个晚上,我用尽了各种安慰之词,“你别放在心上啦,智彦。这种事经常发生的呢,她也总得谨慎考虑一番的啊,只是还没下定决心罢了,她是喜欢你的,我保证”——

一阵又一阵的自我厌恶、焦躁和嫉妒交替向我袭来。不可否认,得知麻由子依然没被智彦所拥有之后,我的确松了口气,并且对他报以幸灾乐祸的心情。

不久后,智彦躺在床上打起了呼噜,我替他盖上了毛毯。

我关上灯,正要往地上躺下的时候,只听见智彦叫了一声“崇史”

“怎么了?”我问,他没有立即回答,本以为他还在梦乡,他出声了。

“麻由子真是个出众的女人啊”

“是啊”

“不管哪个男人,都会被她吸引的吧。不被吸引都不可能”

“……可能吧”

“但其他男人还能找到别的女人,有很多选择,并不一定非麻由子不可”

我犹豫了一下,没有回答。

“可是我只有麻由子一个,再也不会出现第二个像她这样的女人了”

我依然不吭声。

“我不想失去她,也不想让她被谁夺去”

我一直沉默,尽管知道智彦在黑暗中等待着我的回答,但我却无能为力。

天亮了之后,智彦不见了踪影,他在床上留了一张条子:“给你添麻烦了 智”

星期一——

实验告一段落之后,我去自动贩卖机买冰咖啡。自动贩卖机吐出纸杯,放上碎冰块,加上浓缩咖啡和适量水的时候,我向窗外眺望起来,然后惊奇地发现,在这个远处景色都似乎被蒸得摇晃起来的炎炎夏日,网球场上竟然还有人。更惊讶的是,打球都是教官,虽然MAC有不少以体力好著称的的教官,但从来没想到有那么多。

我从自动贩卖机上取出纸杯的时候,注意到边上站着一个穿牛仔裤的人,视线慢慢往上移,发现麻由子正冲我微笑着,笑容有些复杂,并略显僵硬。

“呵”我说,“好像觉得很久没有见到一样呢,明明只有两天”

“是啊”她把零钱投入贩卖机,按下了冰绿茶的按钮,立刻传来了纸杯掉落和放冰块的声音,“今天你没来食堂吃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