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选择法庭,其他几个地点对他有着同样重要的意义:安娜贝尔·亚当斯的墓地,发现纳吉布·哈立德焚烧这女孩的地方,以及圣安妮医院。因为某种原因,他觉得法庭是那个对的地点,它是一切开始的地方,是他曾经与恶魔面对面较量而且活下来讲出故事的地方。

沃尔夫在过去一星期留起了胡子,还戴了一副眼镜。雨还是不依不饶地下着,抽打着他浓密的头发,加强了他的伪装效果。他走到老法庭的访客入口处,跟在浑身湿透的人群后面排着队。他从前面高声说话的美国游客那里听到,那个高调的凶手将在2号法庭接受审判。他身后的队伍慢慢变长,有人小声提到他的名字,兴奋地预测着拼布娃娃杀手会被如何了断。

门终于打开了,人群顺从地拖着脚步经过X光机和安检。一名法警领着第一组人(包括沃尔夫)走过寂静的走廊,让他们在2号法庭的入口处等待。沃尔夫没有别的选择,只好询问那个法警是否可以坐在1号法庭里。他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那个法警对他的要求有些吃惊,他担心自己被认出来,但法警只是耸耸肩,陪着他走到1号法庭,让他和其余四个已经在那里的人在公共旁听席外面等着。他们几个人似乎彼此认识,用怀疑的眼光打量着他。

短暂的等待之后,门打开了,一股熟悉的抛光木质家具和皮革的味道飘浮在房间里。沃尔夫当时就是从这里被拖出去的,他的手腕被扭断了,浑身是血。他跟着那几个人走进去,坐在前排,低头看着下面的法庭。

工作人员、律师、证人和陪审员陆续进入法庭。被告人在法警的陪同下走到被告席,他后面的观众对着那个全身都是文身的男人指指点点。沃尔夫坚信,无论他以什么罪名被控告,他都是罪有应得。之后,法官进入法庭,全体起立。

瓦尼塔确认埃德蒙兹的证据无误后,向媒体公布了马斯的照片。他那张毁了容的脸立刻登上了全世界各大新闻媒体。通常来说,公关团队会要求电视台将合成的人像播出至少三秒钟,所以瓦尼塔马上利用了这次前所未有的曝光机会。她看着那句陈词滥调笑了笑:凶手对臭名远扬的追求导致了他的毁灭。

尽管已经明确公布了举报要求,接线员还是接到了几百个来电,说自己早在二〇〇七年就见过马斯。巴克斯特接过与CFIT部门的联络,每十分钟检查一次工作进展。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越来越不耐烦。

“这些人难道都没好好听吗?”她喊道,把刚打印出来的资料用力地揉成一团,“我管他五年前在百货公司干什么?我要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芬利一个字都不敢说。巴克斯特的电脑上响起了提示声。

“好极了,又来一个。”

她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打开呼叫中心发来的邮件。她快速翻过那些无关的日期,最后停在上午十一点零五那一栏。她用手指划过屏幕查看细节。那个电话是一个投资银行家打来的,她眼前一亮,因为这个电话应该比那些精神病患者、无家可归的流浪汉的来电(这些人的来电占所有来电的四分之三)靠谱。地点:路德门山。

巴克斯特跳了起来,芬利甚至来不及问她发现了什么,她就跑过去了。她一路直奔CFIT的控制室。

相比纳吉布·哈立德案,这个案子的审判过程显得既轻松又文明,让沃尔夫感觉有些陌生。他推测被告人被指控的罪名是过失杀人而非谋杀。这是审判的第三天,法庭没有定这个男人的罪名,只是肯定这个人犯了罪。

审判进行到九十分钟时,沃尔夫背后有两个人悄悄溜了出去,他们出去时把门砰的一声关上,法庭里的每一个人都听到了。那个辩护律师刚要重新发言,大楼的火警第一次响了起来。接着,就像推倒了多米诺骨牌,火警一个接一个响起,呼喊声如海浪般涌过来,终于漫过了安静的法庭。

“不,不,不,出去!”今天早上把巴克斯特赶出去的那个主管命令道。

“路德门山,十一点零五。”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坐在控制台前的警员回头看着主管,征求他的指示。他不情愿地点了点头,那人把最新的监控录像调了出来。

“等等!”巴克斯特喊道,“等等!这里发生了什么?”

屏幕上,一大群人慌张地四处乱窜。大部分人身着时髦套装,其中有一个女人还穿着黑色长袍,戴着假发。那个警员在另一台电脑上匆忙地敲着字。

“中央刑事法院火警。”他念着上面的字。

巴克斯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一句话都没说就跑出了房间。那个坐在电脑前的警员困惑地看着主管。

“我还要继续吗?”他礼貌地问。

巴克斯特快速冲上楼梯,但快到门口时却放慢了脚步。她平静地走向芬利的办公桌,跪下来凑到他耳边。

“我知道沃尔夫在哪里。”她说。

“太好了!”芬利说,但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悄悄地说。

“他在老贝利。他们两个都在。这样就可以完美地解释一切了。”

“你不觉得你应该把这个消息告诉那些比我更有分量的人吗?”

“我们两个都知道,一旦我告诉别人沃尔夫和马斯在同一幢大楼里,他们就会马上派出伦敦的所有武装警察包围那里。”

“的确如此。”芬利说,他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了。

“你认为沃尔夫会让别人把他关起来吗?”

芬利叹了口气。

“我的想法也一样。”巴克斯特说。

“那么?”

“那么我们要比别人先到那里。我们需要和他谈谈。”

芬利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对不起,姑娘,我不能那样做。”

“什么?”

“埃米莉,我……你知道,我不想威尔发生任何不好的事,但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我需要考虑的是我退休的事,还有玛吉。我不能冒这个险。现在不行。为了他也不行。”

巴克斯特露出受伤的神情。

“而且,如果你认为我会让你自己一个人过去……”

“我要去。”

“不。”

“我只需要几分钟的时间,然后我就会请求增援。我发誓。”

芬利考虑了一下。

“我要打电话汇报这一情况。”他说。

巴克斯特陷入了绝望。

“……十五分钟之后。”芬利说。

巴克斯特笑了:“我需要三十分钟。”

“我给你二十分钟。小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