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手机上搜索距离最近、声誉良好的珠宝店,然后步行前往维多利亚广场。他到达时,那位长相夸张的销售人员很高兴地提供了一切必要的帮助,他显然乐在其中。他领着埃德蒙兹走进一间密室。珠宝店前厅悠闲的假象背后是森严的保险柜、脏污的工具、发亮的设备以及十几个隐藏起来的摄像头,这些摄像头监控着每一个加了防护的玻璃橱柜。
一个脸色苍白、穿着邋遢的人闪了出来,他那副麻风病人的样子很容易吓着那些高贵的客人,他把那枚戒指拿到工作台,通过放大镜仔细察看里面刻的字。
“优质的白金戒指,爱丁堡金银检测所标记的纯度,一个姓名首字母为TSI的人于二〇〇三年定制。你由此可以查到是谁拥有这枚戒指。”
“哇哦,太感谢了,你真是帮了大忙!”埃德蒙兹一边说一边记笔记,对于那个男人能从几个看起来没什么意义的标记读出这么多信息感到吃惊,“你知道像这种戒指一般是什么价格吗?”
那个人把那枚厚重的戒指放在天平上,然后从一个抽屉里摸出一本折了角的目录。
“这不是设计师品牌,所以价格会低一些,但我们这里类似的戒指大概要三千英镑。”
“三千英镑?”埃德蒙兹确认了一遍,他突然想起前一天晚上和蒂亚的争吵,“那至少可以让我们对受害者的社会地位有一个了解。”
“还有更多的信息,”那人自信地说,“这肯定是我见过的最乏味的戒指。没有任何艺术特色。就像攥着一把五十英镑的纸币走在街上,只为炫富,没什么品位。”
“你应该来为我们工作。”埃德蒙兹热情地说。
“得了吧,”那人回答,“薪水太少。”
到午饭时分,巴克斯特已经给四十多家医院打了电话。一名外科医生自信地说他做过这样一台保肢手术,她立刻激动地把X光照片和术后伤疤的照片附在邮件中发给了他。令她失望的是,五分钟后他打来电话说,如果是他做的手术,他绝对不会留下这样可怕的伤疤,因此他没办法再提供任何帮助。由于照片上没有日期也没有序列号,她提供的信息相当模糊。
她看到沃尔夫在会议室里,他也在打电话,玩命似的跟团队一起搜寻拉纳的下落。她到现在还不能接受他也在杀手的名单上这个事实,也许是因为她不能确定他希望她有怎样的反应。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觉他们完全不了解彼此。
她惊异于他对工作的投入。换作软弱一点的人,早就精神崩溃,躲起来了,或者在周围拼命寻找同情和安慰。但沃尔夫可不是弱者。一旦发生什么,他会变得更强大,更有决断力,更无情,就像那个拼布娃娃杀手:同样高效,同样无情,像个定时炸弹,带有自毁倾向。目前还没有其他人注意到他身上微妙的改变,但到时候他们总会发现的。
埃德蒙兹在戒指的问题上有很大进展。他已经和爱丁堡金银检测所联系过了。他们告诉他,这个标记属于老城的一位独立珠宝商。他把戒指的照片发了过去,并大致注释了一下尺寸。在等对方回电话的时间里,他忙着对比各种指甲油。回办公室的路上,他在Superdrug和Boots两家药妆零售店里逗留了一下,他很得意现在又有了六个闪亮的瓶子,但没有一个颜色和他一直在找的颜色匹配。
“你看起来糟透了。”巴克斯特在给四十三家医院打完电话后对他说。
“我没睡好。”埃德蒙兹说。
“你穿着昨天的衬衫。”
“是吗?”
“三个月来,你从来不会连续两天穿同一件衬衫。”
“我没想到你会注意到这些事。”
“你跟老婆吵架了,”她了然地说,有点儿享受埃德蒙兹支支吾吾的样子,“晚上睡沙发了,对不?我们都睡沙发了。”
“如果你也睡了沙发,我们可不可以聊点别的话题?”
“嗯,聊什么?她不喜欢你跟一个女孩搭档?”巴克斯特把她的椅子转过来,正对着他扑闪她的长睫毛。
“没有。”
“她问起你白天的事,可你又不能对她说起被肢解的尸体和被烧死的市长?”
“是关于指甲油的事。”他微笑着说,把前一天涂的斑驳的紫色指甲在他面前晃了晃。他想开个玩笑来证明她没有生他的气。
“在这件事情中,你一定错过了什么。生日,还是纪念日?”
埃德蒙兹没有回答,她知道自己戳中他的痛点了。她注视着他,耐心地等着他的回答。
“错过了跟她母亲吃晚饭。”他喃喃地说。
巴克斯特迸发出一阵大笑。
“和她母亲吃晚饭?天哪,让她收敛些吧。看在上帝的分上,我们可是在追踪一个连环杀手啊。”她神秘兮兮地倾身过来,“我也遇到过这种事,当时我正在泰晤士河上追踪一条船,因而错过了他母亲的葬礼!”她大笑起来。埃德蒙兹也跟着笑了,心里却为没有替蒂亚辩护几句感到有些内疚,她毕竟还是调整了自己的作息时间来迁就他的新工作。不过他还是挺高兴与搭档有了某些共同之处。
“从那以后,我就再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了。”她说。
她的笑声渐渐低落了下去,埃德蒙兹觉得自己能从这种满不在乎的姿态里察觉她发自内心的悲伤,这不过是她对自己早已做出的抉择表现出的微弱的犹疑而已。
“也许等到你的孩子出生的那一天,我们都在犯罪现场,而你不在。”
“不会有这种事的。”埃德蒙兹不服气地说。
巴克斯特耸耸肩,把椅子转了回去。她拿起话筒,开始拨打名单上的下一个号码。
“结婚,当警探,离婚。你去问问这个房间里的任何一个人。结婚,当警探,离婚……嗨,你好,我是巴克斯特警探……”
西蒙斯走出自己的办公室,在巴克斯特丢在钱伯斯空办公桌上的一堆尸体解剖照片前停了一下。
“钱伯斯什么时候回来?”他问她。
“不知道。”她回答,一边继续和下一个理疗师通着电话。
“我确定是今天。”
巴克斯特耸耸肩,表示她对此既不感兴趣也不想再听下去。
“几年前他骗我说火山爆发了,于是在那儿多待了一个星期。这次他最好别‘卡’在了加勒比海。替我给他打个电话,好吗?”
“你自己给他打吧。”她大叫,话筒里传出的流行歌曲让她更加恼火。
“我是在命令你打电话。打吧!”
巴克斯特用座机打出去的电话没有人接,于是她用自己的手机拨打了钱伯斯家里的电话,这是她熟记在心的号码。可是电话直接被转到了答录机上:
“钱伯斯!我是巴克斯特。你在什么地方,你这个偷懒的浑蛋?该死,希望不是孩子们接的电话。如果是阿莱或是洛里听到这段留言,请直接忽略‘浑蛋’和‘该死’这两个词吧。”
医院座机那边终于有人接电话了,巴克斯特吃了一惊。
“靠!”她冲着手机脱口而出,然后突然挂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