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拒绝让警方与安德烈娅通话,并马上挂断了电话。他们现在能做的就只有和全世界其他人一起看电视了。西蒙斯猛喝了三大杯威士忌。巴克斯特坐在办公桌旁,一开始对此嗤之以鼻,接下来也和其他人一样沮丧。她本想要求看一下那份名单,但转念一想,再过几分钟这就变成人人皆知的事情了。

安德烈娅错过了第一条提示,沃尔夫可以看出她有些焦虑和犹豫,她显然还在考虑。他知道在那个极简主义风格的直播台后面,她的膝盖一定在上下抖动(每当她紧张时就会这样)。她看着镜头,在几百万双看不见的眼睛里搜寻着,沃尔夫感觉到她在寻找他,寻找一个从自己挖的坑里爬出来的办法。

“安德烈娅,我们开始了。”一个焦躁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安德烈娅!”

“晚上好。我是安德烈娅·霍尔。欢迎回来……”

她先是用五分钟迅速回顾了一下整个事件,同时把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照片在无数刚打开电视机的观众面前重新播放了一遍。接下来,她开始有些结巴地解释说那些照片里还夹了一张手写的的名单,在念出那六个面临死亡的人的名字时,她的手明显在发抖:

“雷蒙德·埃德加·特恩布尔——六月二十八日,星期六

维贾伊·拉纳——七月二日,星期三

贾里德·安德鲁·加兰——七月五日,星期六

安德鲁·阿瑟·福特——七月九日,星期三

艾什莉·丹妮尔·洛克伦——七月十二日,星期六

七月十四日,星期一……”

安德烈娅停顿了一下,不是为了戏剧性效果(她在飞快地念名单时没有使用主持人惯用的手法,而只是想赶快结束),而是因为她不得不去擦沾了睫毛膏的眼泪。她清了清嗓子,整理着面前的纸张,虽然难以想象,但她似乎是被一个错字或缺掉的一页打乱了节奏。突然,她把手捂在脸上,肩膀抖动起来,好像被压上了千斤重担。

“安德烈娅?安德烈娅?”镜头后面的声音低声叫她。

安德烈娅抬头看了一眼观众,在她的重大时刻,一些不合时宜的黑色污迹弄脏了她的脸和袖子。

“我没事。”

她停顿了一下。

“七月十四日,星期一,拼布娃娃案的首席调查警官,伦敦警察厅的……威廉·奥利弗·莱顿-福克斯警探。”

第八章

2014年6月30日 星期一 上午9:35

“不好。”

“不好?”

“还很难过。”

“很难过?”

普雷斯顿-霍尔医生重重地叹了口气,把笔记本放在她椅子旁边的古董咖啡桌上。

“你看着这个你负责保护的人在你眼前死去,接下来,那个宣称对此事负责的人又说要在两周后杀了你,你想告诉我的就只有,你现在感觉‘不好’和‘难过’?”

“发疯?”沃尔夫又试探着说了一个词,感觉这次应该说对了。

这个词似乎引起了医生的兴趣。她又一次拿起了笔记本,向他靠过来一点。

“那么,你感到愤怒吗?”

沃尔夫想了一下:“其实并没有。”

医生扔下了笔记本。笔记本从小桌上滑过,掉在了地上。

很明显,她快疯了。

沃尔夫自复职以来,每周一早上都要来安妮女王大门街上这幢灰泥墙面的乔治时代的独立洋房做心理咨询。普雷斯顿-霍尔医生是伦敦警察厅的一名心理咨询医生。她这间低调的办公室坐落在距苏格兰场步行仅三分钟的僻静小街上,办公室前门只挂了一个黄铜门牌。

医生的个人魅力给环境增添了几分风雅。她六十出头,是那种上了年纪的优雅女性,穿着哑光色系的高端服饰,银发一丝不苟地梳成纹路清晰的高雅样式。她始终维持着一种刻板的权威形象,像是一位严厉的女教师,给孩子们留下根深蒂固、直到成年也无法抹掉的印象。

“告诉我,你还做那些梦吗?”她问,“就是关于医院的梦。”

“你说的是医院,我说的是精神病院。”

医生叹了口气。

“我睡觉时就会做梦。”沃尔夫说。

“是什么样的梦?”

“我说不太清楚。其实我不能把那些叫作梦。那都是些噩梦。”

“我不会把它们称为噩梦,”普雷斯顿-霍尔医生反驳道,“梦没有什么可恐惧的。是你投射了你的恐惧在上面。”

“恕我直言,如果你没有经历过那样的十三个月,你的生活没有沉浸在地狱里,说这样的话会更容易些。”

医生中断了咨询,她感觉到沃尔夫与其说想告诉她他个人的感觉,毋宁说想用争辩来打发余下的时间。她把他随身带来的信封撕开,仔细浏览着那份芬利写的熟悉的每周报告。从她的表情来看,她显然认为这纯粹是对时间、树木和墨水的巨大浪费。

“肖警探似乎对你过去几天处理压力的方式感到非常满意。他认为你百分之百合格。上帝知道他是根据什么标准评价的,但是……祝贺你吧。”她烦躁地说道。

沃尔夫凝视着窗外安妮女王大门街对面的几幢大宅。每一幢都维护得无懈可击,忠实地恢复了它们昔日的荣光。如果不是这个混乱城市的喧嚣从远处隐隐传来,预示着接下来忙碌的一周,他甚至有一种旅行后及时归来的错觉。一阵清风吹进阴凉的房间里,外面的气温已经快到28℃了。

“我建议,在处理这个案件期间我们应该每周见两次面。”普雷斯顿-霍尔医生说。她还在仔细阅读芬利报告(由沃尔夫口述,芬利用他潦草的字体写就)的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