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屋的两人娴熟地放下行李,自己找杯子接水喝,白老三也慢悠悠地从床上坐起,懒洋洋地道:“看你俩这样,事儿肯定没成,白白搁山里喂几天蚊子了。”

  “都晓得了还问。”大胡子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瘦削男也有些不快,道:“老三,事前你给咱们招霉头就算了,这功夫还说啥风凉话呢。”

  “是你俩个不晓得看风向,怪不到我。”白老三盘腿坐在床沿,淡然地道,“缅北那边都乱成一锅粥了,咱们这省电视台还在放婆媳片,镇上的扶贫干部还有闲心来村里问庄稼收成,说明什么?说明政府根本没把缅北那些僵尸当成威胁,肯定有制裁办法。偏偏你两个不信邪,非得自己去试过才晓得好歹。”

  大胡子和瘦削男面面相觑。

  正国政府第一时间删除了中文互联网平台上与缅北僵尸潮相关的图片、文字信息;爆发僵尸潮后这一周多的时间里,正国官方也像是完全不知道隔壁正大乱一样,娱乐明星该塌房塌房,人日社评该智障智障。

  他俩以为这只是正国政府粉饰太平的惯用伎俩,还真没想到白老三看到的这个角度。

  大胡子一气儿喝了大半杯凉开水,走到白老三床前长凳上坐下,沉声道:“那老三,你说,这么个世道将变的大节点,老天让咱们兄弟几个天生不凡,又让咱们碰到一起,难不成咱们就什么都不做?”

  大胡子和瘦削男,能在陡峭险峻的原始森林中来去自如,视边境线如无物。

  被他俩当成“兄弟”的白老三,也不是一般人。

  这哥叁都是正国官方定义的人身异化者,不过并不知道这个官面定义的他们,把自己身上出现的异化现象,归类成了——上天注定要他们做成大事。

  像封德平那种招摇撞骗敛财的行径,都入不了这哥叁的眼。

  白老三嘿嘿一笑。

  身处西南边陲、面朝黄土背朝天过了小半辈子的白老三,有了手机这个能了解外面世界的便利工具、目睹到大千世界的光怪陆离,自身又变得“与众不同”后,其膨胀的野心,一点儿也不比“天下大变”之前便靠着边境线吃饭、在“道”上有一定名气的大胡子和瘦削男小。

  “那当然不成。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大事,肯定是要做的。”白老三略略抬起下巴,雄心勃勃地道。

第75章 流窜团伙

  十二月八日,周四,距离第七类灾害对策部各省分部自行举办省内交流例会还有两天。

  这天一大早,宁天林冉冉骑着小电瓶先送老爸去了地铁站才到北郊分部上班,刚打卡上楼,就见前一晚轮值的安姐并没去休息室补觉,而是坐在办公室电脑前,正跟刚来打卡的老魏说着什么。

  “早啊,安姐,魏哥,是不是有啥情况?”宁天林冉冉见状,连忙也小跑过去。

  “是不是有情况暂时还不好说,就是有点儿可疑,小季你也来看看。”安姐微微侧身,让宁天林冉冉能看到电脑屏幕上显示的信息,“这是Y省网警部门今早发过来的,让我们这边斟酌下是不是有问题。”

  宁天林冉冉定睛一看,发现屏幕上显示的是长度约莫有十来页长度的社交软件聊天信息。

  网络信息安全中心会监控部分社交软件上的网民聊天记录并不是啥秘密……当然,绝大多数情况下网信中心其实也并不关心网民的聊天打屁,只有涉及公共安全的关键词被反复触发、或是聊天内容确实很刑很可铐,才会引起网信中心的注意。

  而这段来自某社交软件的聊天信息吧……就可以说是很刑和可铐,但同时也相当离谱,像是几个中二病在对着发癫。

  宁天林冉冉扫了两眼就感觉眼睛有被辣到、脚指头有被尬到,困惑地道:“——这都啥玩意儿?电影台词?”

  什么谋大事不拘小节、天许神力必成伟业、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兄弟同心共举大业……确实跟电影台词差不多,还是那种拍摄于上世纪的古装绿林片或是香江□□片。

  “确实不太像在说正经事。”安姐摸着下巴道,“问题在于,这几个家伙似乎也不光只是口头扯淡。”

  宁天林冉冉“诶?”了一声,就见安姐调出了一段来自同一社交软件的视频。

  视频内容是一个看着很江湖气的男人对着镜头说些与当下那些无底线炒作的网红类似的社会人狠话,而且吧,措辞比所谓的“社会人”人设网红还要尬得多,啥啥讲义气、共富贵之类的小词儿一套一套的,所谓的“兄弟义气”、“江湖豪情”,简直要溢出屏幕来。

  宁天林冉冉再次感觉脚指头有被尬到,她上次看见有人摆出这种满身“江湖习气”做派的人……还是读初中时跟范舟周末出来玩,遇到想抢她俩零花钱的小太妹。

  这个社交软件算是正国国内最专攻下沉市场的社交平台,视频内容和网友留言都相当有“风格”……但显然“够风格”的该软件用户都吃不下这种像是要招人去犯罪的内容,视频热度很低,点击留言都没几个。

  不过在看到视频下方的评论区,宁天林冉冉的神色也跟安姐和老魏一样认真起来了。

  这个没啥热度的短视频,寥寥几个留言的人都在认真地跟视频发布者交互,且看上去似乎双方都有在线下见面的意思。

  “这个难道是……一种很新型的电信欺诈?”宁天林冉冉费解地道。

  “这个视频在发布六个小时后就删除了,现在我们看到的内容是Y省网警复原出来的,视频的发布时间和发布者与留言人交互的时间,是在三天前。”安姐摇摇头,道,“十六个小时后,也就是两天前的十二月六日,Y省省会春城某住宅区多名住户家中失窃,总计价值超过四百万的珠宝、黄金、现金被洗劫一空。”

  宁天林冉冉:“?!”

  “十二月七日,也就是昨天白天,S省一家建材公司财务室被洗劫,合计六百多万的公款、预定要发放给员工的年终奖尽数被盗取。”安姐继续补充道,“该公司的财务室在总部大楼十二楼,一到十一楼都有人员活动,几十名员工、保洁、保安都声称事发时段并未看到外人出入,S省警方封锁整栋大楼后,在大楼背阴面外墙上发现以凿子人力凿出来的凹痕,行窃者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从外部入侵的十二楼财务室。”

  宁天林冉冉:“(°△°)?!”

  “难道又是——异化者犯罪?!”宁天林冉冉震惊地道。

  在没有安全装置保障的情况下攀爬十二楼、徒手用简单工具凿穿高层建筑外墙,并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倒不是说没有这个攀爬的技术,而是体力不支持——职业攀岩运动员、消防员倒是有可能从建筑外墙爬上十二楼,但再附加上凿墙借力这个条件,那就是天方夜谭。

  “这个可能性很大,而且……这个团伙很可能采取的策略是在西南地区跨省流窜作案。”安姐用手指头敲着桌面,道,“现在的问题是,Y省的警方查到的这群人,并没有使用公共交通的记录,名下没有私家车,也没有查到租车记录,暂时还不能确定两者之间的联系。”

  Y省、S省相隔倒是不远,一夜之间从Y省春城流窜到S省作案,不是借助公共交通(高铁、火车、飞机),那就是乘坐了私家车。

  “那……他们偷了车?又或是租了黑车?”宁天林冉冉道。

  “不好说,在能确定作案团伙就是这个利用社交软件结伙的团伙前,不能急于下定义。”安姐摇头道,“Y省警方查到的这几个软件用户账号,都是用他人身份证明注册的,唯一在镜头里露过脸的这名男性也没有案底,追查难度极大。”

  进过局子的人都得留下指纹DNA和存档照片,在当前这个全国警务部门联网的大环境下,但凡敢再犯,就得被警方抓住马脚。

  但履历清白的普通人就比较麻烦了……正国可是有十几亿人口的超级人口大国,想从茫茫人海里找出一个只有面貌特征的人,无异于海底捞针。

  老魏沉思许久,这会儿开了口:“视频里面这个出镜的人,从说话口音来看,像是近缅边境那一带的人。”

  安姐点了下头,皱眉道:“Y省警方追查的也是这个方向,已经派出队伍前往近缅边境了,不过出结果还要一段时间。以这伙人近乎疯狂的作案频率,估计是赶不上,而且……根据这伙人在社交软件里留下的这些言论,这帮人似乎正准备要做什么‘大事’,这一点很关键。”

  老魏叹了口气,道:“‘城隍’系统该更新了,检测不到异化者高能反应,着实是个大问题。”

  进入十二月以来,国内多地再次出现新一批人身异化者,特管局存档的新增就有三百多人,没发现、没登记的还不晓得有多少。

  在Z省制造了两起骇人听闻大屠杀的连环杀手“小娟”,在G省招摇撞骗、目前已经转送到大西北特殊监狱去的封德平……异化者犯罪的危害性更大,在这点上,特管局和警方高层已经达成了共识。

  也是因为如此,在发现作案团伙很有可能与异化者有关后,Y省警方便把情况迅速通报给了西南三省的七部各分部。

  “科研所在加紧研究了。现在的话,识别工作暂时还要靠我们来做。”安姐道,“以这个团伙专挑省会作案的习惯来看,咱们贵安应该是下一个目标。老魏,小季,你俩今早就联系一下咱们省内各分部,让来交流学习的外勤人员都提前过来吧,运气好的话,也许咱们能跟这个异化者团伙碰一碰。”

  “行。”宁天林冉冉、老魏同时应声。

  G省各分部的外勤们对这事儿都很有兴趣,距离最近的新义分部,在八号当天中午就搭乘高铁赶到了贵安。

  外形上非常能给人安全感的新义分部外勤科科长许原良,以及不久前才来贵安分部进修过的秦浩浩,两人见到宁天林冉冉都分外热情。

  “小季,前阵咱家秦二浩跟着你去Z省那趟真是多亏你照顾了,这货平时花钱没个准数的,一到月底就哭穷,跟着你去出差居然攒下了不少钱,真是出息了。”

  许科长哈哈笑着把那能跑马的胳臂一挥,差点没把宁天林冉冉拍个踉跄。

  “也不是我的功劳,主要我和秦浩浩去了那边吃住都有人安排,确实没啥花钱的地方。”宁天林冉冉生怕再给他多拍几下胳臂都要脱臼,连忙离他远一点。

  许科长哈哈笑着去找老魏叙旧,一脸吃了SHI表情的秦浩浩就黑着脸冲宁天林冉冉龇牙咧嘴:“你还真好意思居功,我这辈子丢最大的脸就是跟你出去丢的。”

  宁天林冉冉看了眼他手上的新手机、瞄了眼这货耳朵里塞的新耳机,又淡定地看向他。

  当初他两个去Z省出公差,因为出差时间延长了一倍还多的关系,财大气粗的东水分部也没好意思让他俩做白工,以招待费的名义给他俩各报销了几千块钱。

  手里有钱就攒不住的秦二浩当时就特别想赶紧把钱花出去……结果被宁天林冉冉拖着在东水分部蹭吃蹭喝,硬是没啥支出的地方,全揣兜里带着回家了。

  然后嘛,这笔省下来的钱就变成了他现在的光鲜行头。

  秦浩浩:“……”

  秦浩浩心虚地别开视线。

  安姐还在补觉,宁天林冉冉和老魏给许原良、秦浩浩安排好住处,几人也不耽搁时间,立即行动起来。

  贵安市局也收到了Y省警方的消息,晓得有个疑似异化者团伙近期内很可能流窜到本地作案,高铁站、客运火车客车站和各个高速路口都安排了警力严加盯防,对市区、郊区的酒店旅馆青旅民宿也加大了巡逻力度。

  七部外勤没有警方那种能布下天罗地网的人手……不过外勤也有外勤的办法。

  一点前后,七部的商务车开到了东明区东郊,绕过神骏游乐园D区、停在龙潭湖湖畔。

  四人下了车,沿着杂草丛生的小路走到沼泽地附近站定,宁天林冉冉敲了敲左臂,把缠在她胳膊上的夹纸鬼放出来,又娴熟地从背包里掏出三根香。

  用手指头点了点手上的香,又伸手指向龙潭湖深处,宁天林冉冉像哄小孩一样地对夹纸鬼道:“帮我请一下老人家出来,我给你烧香,乖哈。”

  肩膀上坐着婴鬼的夹纸鬼点点头,飘飘悠悠地往龙潭湖深处飘去。

第76章 契机

  收养夹纸鬼这两个来月的时间里,宁天林冉冉只要没出差,隔三岔五的就会往东郊这边跑一趟。

  倒也不是急着把夹纸鬼还回去……毕竟夹纸鬼还挺乖的,烧点香就能养;主要目的么还是想跟鬼火小老头鬼、蓬头鬼保持下联系,或者说盯着他俩点儿——毕竟这俩智慧高能体就在游乐园旁边活动,要说不管不问怎么也有点过于心大。

  一开始的时候鬼火小老头并不愿意出来见宁天林冉冉,来几次能有一次远远看到个影子都算是对方给面子;到宁天林冉冉去了Z省一趟回来后,鬼火小老头像是忽然间“想开了”,来两趟就至少有一次能碰着。

  夹纸鬼飘到湖面上转了一圈,不多会儿,湖对岸——也就是关停后的龙潭露营基地方向,慢悠悠地飘来了个身披黑斗篷、手持龙头拐杖、身周飘着两朵绿幽幽鬼火的小老头。

  夹纸鬼飘向小老头,在那两朵无声燃烧着的鬼火环绕距离外停下,又跟在小老头身后,一前一后往水泽这边飘来。

  秦浩浩上次来贵安进修时只听过鬼火小老头的存在,但并没见过“本尊”;这回见着了,挺稀罕的,咋咋呼呼地大呼小叫:“哎唷哎唷来了来了,这就是土地公公吧??”

  许原良觉得丢人,瞪了秦二浩一眼。

  宁天林冉冉招呼几人退后两步,她自个儿熟练地从裤兜里掏出小半块……白萝卜,把香点燃了插进萝卜块里,再把萝卜块搁到地上。

  待鬼火小老头飘到近前,便稳稳地停在了点着香的萝卜块上方。

  驮着婴鬼的夹纸鬼稍稍绕过小老头,停在侧面,一脸安佑地享受香火,也不在乎宁天林冉冉承诺的这香是不是由她一个独享。

  宁天林冉冉恭恭敬敬冲小老头一躬身:“又来打搅您了,老人家。”

  小老头慈祥地冲宁天林冉冉点点头,又好奇地看向没见过的秦浩浩、许原良。

  “这两位是我们部门里的同事,呃……也是公门中人。”宁天林冉冉道,“这回来是想麻烦您一件事,希望您老能帮帮忙。”

  小老头向宁天林冉冉投来询问视线。

  宁天林冉冉简单说了一下Y省警方掌握的情况,道:“这个团伙近期内很可能会流窜到本市作案,目前他们手头有了大量资金,很难说这帮人还会不会只劫财不伤人。我们现在还并不掌握能识别……嗯,就是像我们这种能跟你们对话的这种人,我们现在还很难从人群中分辨出我们这样的人来,不知道老人家您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指教一下呢?”

  人身异化者是特管局科研所的专家定的名词,宁天林冉冉也不能确定智慧高能体认不认。

  小老头略略沉思了下,抬手捏了下喉咙,嘴皮动了动,艰难地、一顿一顿地挤出两个词儿来:“邪道,中人?”

  这自带回响的暗哑嗓子吓了许原良、秦浩浩一大跳,两人都没想到这么个慈眉善目的小老头声音会这么难听,比鬼片里配音演员可劲儿憋出来的老烟嗓还恐怖。

  老魏倒是见怪不怪……他之前跟小季过来拜访的时候已经给吓到过了。

  “邪道……呃,算是吧。”宁天林冉冉想起缢鬼曾经把她当成“玄门中人”,点头道。

  吐字发音对小老头来说似乎是一件很吃力的事,他暂停了好会儿,才又捏着喉咙继续道:“玄门,无人?”

  除去不大靠谱的秦浩浩,宁天林冉冉、老魏、许原良三人都一脸沉痛。

  当初宁天林冉冉遭遇缢鬼,把缢鬼忌惮她是玄门中人这个情况报上去之后吧……曾经在寻找民间玄人异士方面吃了点小亏、被一帮什么风水大师国学大师浪费了不少时间的特管局,确实又尽心尽力地去寻找了一番历史上可能留存过的“玄门”、“玄门奇术”痕迹。

  然后吧……很遗憾,哪怕是保持得最好的道家经典都没多少跟真正的“玄门奇术”扯得上联系的,各地流传的民俗传奇故事就更别提了,基本全是明末、清、民时期的穷酸文人魔改加工过的。

  要说当代谁能真正算得上“玄门高人”,数来数去,似乎也只有H省那位特立独行的特招外勤、明明是个学霸却跑去修道的李道长……

  而这位李道长吧,明明自己就是人身异化者,还领养了个小鬼,口头禅却是……“不要迷信”。

  以正国祖先热衷于留下文化遗产福泽后人的传统,按理来说如果正国历史上真的存在过“玄门”、“玄门奇术”,没道理留不下文字信息;唯一的解释只能是……明末以来天下几度大乱,再加上满清王朝时期对中原文化的大阉割、大清洗,那些记载着不为人知历史的玄门经典,早已失传。

  此刻,从头到脚都透露着“活古董”这个词儿的鬼火小老头再次提起玄门,无疑再次证明了这个不幸的猜测。

  小老头从几人那悲痛沉重的神色中猜出人间玄门似乎断了传承,遗憾地摇了摇头。

  认真地思索了会儿,小老头抬手捏着脖子,费力地道:“今夜,子时,黔灵山,起坛。”

  宁天林冉冉“啊?”了一声,小老头却似乎已经没法再发出声音解释,摇摇头,轻嗅了下最后一丝香火,扭身朝湖对岸飘去。

  宁天林冉冉连忙礼貌恭送:“老人家慢走!”

  飘远的小老头挥了挥手。

  目送小老头消失在湖对岸,宁天林冉冉连忙转头问老魏:“魏哥,起坛是什么意思?起坛做法的那个起坛?”

  “应该……是吧?”老魏纠结地道。

  “咱们有人会吗?”宁天林冉冉又道。

  老魏更纠结了,他哪懂这个啊,连忙把求助的视线看向老战友。

  许原良默默别开视线,不跟老魏目光撞上……他一个转业军人,懂个屁的起坛做法,搁全球异化以前这些全是封建迷信好不好!

  心大的秦浩浩一点也不懂在场三人的焦虑,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在旁边嚷嚷:“思情思情,土地公公让你开坛做法是不是要让你跳大神啊?要不要哥哥帮你找个视频学学?”

  宁天林冉冉面无表情看向秦浩浩,臊得慌的许原良直接轮圆了胳臂甩过去,差点没把这货拍了个狗啃泥。

  有智慧的高能体表现出愿意与人类合作、对人类提供帮助的倾向,还明确提出合作要求,这种事儿还是头一遭,几人不敢忽视,连忙返回北郊分部,跟安姐商量。

  刚补完觉的安姐听完宁天林冉冉讲了拜访小老头鬼的全过程,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起坛作法,根据南北方各地民俗,都是比较统一的、招鬼或送鬼的一种仪式。咱们是去找他请教甄别人身异化者的办法的,对方却给出了这个建议……没错了,这个智慧高能体,应该是要给咱们介绍他的同类,让他的同类来帮咱们想辙!”

  宁天林冉冉和老魏同时想起国庆节神骏游乐场游园活动后就再没进入过人类视野的蓬头鬼,眼睛也亮了。

  黔灵山位于贵安市瓦当区,鬼火小老头要求在黔灵山“起坛”,毫无疑问,贵安区域内必然还存在着智慧高能体,只是从未显现于人前!

  这次异化者团伙侵入的危机,竟然也促成了七部与智慧高能体面对面的契机,这种发展属实有些出乎众人意料;但只要事情是往好的方向发展,那么细节就不重要。

  安姐立即让老魏赶紧催促另外几个省内分部的同事务必今天之内赶到贵安、别错过晚上那场“大事”,又亲自拉着宁天林冉冉去拜访市里的宗教人士,请教“起坛”仪式流程。

  宗教界骗经费、骗政策福利、打着宗教大旗捞好处的混子如过江之卿,但正经研究佛学、道学的宗教人士还是有的。

  全球异化后特管局曾经深入了解过各地宗教人士,安姐就很清楚市里的宗教人士哪些是吃着本市财政经费却没干啥正事的,哪些是正经在搞研究、为人类传承珍贵文化遗产的。

  拜访了一圈下来,安姐和宁天林冉冉大致对传统中的“起坛”有了个大概认知,又赶紧去筹备需要用到的用具。

  下午四点,距离最远的水城分部外勤也赶到了贵安分部报道,全省八个分部、二十二名外勤(含特招),至此齐聚一堂。

  大伙儿热热闹闹地吃了顿饭、相互间认识了下,便都集中到一块儿,听安姐介绍起今晚这场重要的、与智慧高能体群体面对面的“盛事”。

  G省八个分部,并不是只有贵安分部接触过智慧高能体,黔南州分部在国庆前后就发现过一只混到乡民之中围观斗牛活动的智慧高能体;可惜这只高能体没有跟黔南州分部外勤接触的意思,每次黔南州分部外勤发现端倪急吼吼地赶到斗牛场,那家伙已经没影儿了。

  当安姐详细描述起鬼火小老头鬼的外形特征时,黔南州分部的外勤科长似乎想到了什么,起身道:“等会,老安,我刚想起来,你们说的这个高能体,跟我们那边那个看斗牛的好像有点像。”

  “怎么说?”安姐忙道。

  “根据我们那边乡民的提供的线索,那个跑到斗牛场凑热闹的高能体,是个包着个黑头巾、披一件黑布衣裳的老太太,手里也拿着一根老式木拐杖,长得很慈祥,对谁都笑呵呵的,就是不说话,像是个哑巴。”黔南州分部的外勤科长道。

  秦浩浩又来劲了,坐他旁边的许原良一个没拉住,这货就咋呼起来:“我晓得了,黔南那个是土地婆,贵安这个是土地公!”

  安姐这回倒没怪秦浩浩生事,思索了下,点头道:“有这个可能性,如果这种黑衣装束、手持拐杖的老人形象就是咱们正国神话传说里出现过的‘土地’,那么这类型的智慧高能体有多个也是说得过去的。当然,咱们现在也不急着下结论,到今晚上,应该就能有个解释了。”

第77章 苗山婆

  十二月八日,晚上十点。

  一辆商务车、一辆面包车和两辆国产小轿车从外环绕行了一小圈、开到了位于瓦当区的黔灵山公园北面公路上。

  瓦当区是贵安市的老城区,也是贵安政府多年来精心打造的市内旅游景点,非节日假期也有不少游客出入,为免惊动市民、游客,安姐把出发时间定在了十点后。

  把车停在市北路立交桥附近的停车场,包括贵安分部的三人在内,二十二名外勤齐刷刷下了车,从2号公路隧道旁边的小路进了山。

  G省这个地方吧……群山之中有城市、城市之中有大山是很正常的事,市区里的公路不是在上坡就是在下坡、甚至有隧道路段也非常正常——毕竟全G省也找不出几块大点儿的“坝坝”,要只能在平地上建城,那G省就不存在城市了。

  从游客基本不怎么会过来的北面进了山,又步行走了十几分钟,选了快山外公路和山内景区景点都看不到这边动静的小山谷,一行人便开始布置现场。

  黔灵山这个位于城市之中的公园并不只是一座山,而是由七座山体构成,地形各有起伏,不过山体高度相差不大,高差在200米左右,不能说是险峻,但没特意打造成景区或游览地的地方还是不大好走的,白天都不会有游客过来,到晚上这个时段就更不用担心了。

  至于所谓的布置嘛……其实就是摆个小桌子,摆上香炉烛台、果盘供品,四周放一圈蒲团(从庙里借的),然后在周围装设上足够多的摄影录音装置。

  传统意义上的“起坛”,甭管是私人来干还是寺庙道观来干,仪式的意义都要大过“起坛”本身,于是衍生出了参拜的人要着盛装、要走多少道流程、要摆上啥啥供牌、乃至是女人不能参拜等“规矩”……因为说到底这种仪式都是摆给人看的,不是摆给鬼神看的,越隆重繁琐才越能彰显仪式主办者的威严威仪。

  安姐琢磨着这是高能体,也就是所谓的鬼神要求起的坛,用不着去搞那套给人看的流程,虽然咨询的宗教人士都提供了相当细节的流程,她还是决定化繁为简——毕竟这些高能体都不知道是“活”在啥时代的智慧生命体,谁知道人家吃不吃人类自己折腾出来的那套玩意儿。

  简单布置好所谓的“法坛”,安姐考虑下,便让宁天林冉冉直接点香——古人所说的子时其实是一个相对比较模糊的时间概念,用于指代午夜(晚上11点后)这个时间段,不一定会跟现代人似的讲究几时几分几秒。

  香烛纸钱这种民俗消耗品,只要不是在特定地方买特定地方用(庙里烧头香)其实都挺便宜,用不着在这种地方省。

  点燃了从丧葬店买的大红蜡烛,又往香炉里插上一大把香,缠在宁天林冉冉手臂上的夹纸鬼便呆不住了,蠢O蠢O欲O动的想要下来,给季思情用手指头敲了几下才安生。

  退离香案十米开外的众外勤紧张地盯着燃香的香案,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过去,特意买的加长线香都快燃了一半了,依然没啥动静。

  “老安啊,咱们这烧香程序,是不是还是太简单了?”许科长有些担心了。

  安姐看了眼手机,道:“不急,现在才十点三十五——”

  话还没说完,安姐的声音就戛然而止。

  窃窃私语的一众外勤也同时安静下来。

  光污染严重的城市里其实找不到几片太纯粹的夜空,入夜后的黔灵山算是比较少的、能看到自然夜景的地方。

  漆黑的山林中,影影绰绰地现出十来道佝偻身影,于月光下看似缓慢、实则极快地飘落进这个小山谷,几个眨眼的功夫,就出现在摆在草地上的香案上方。

  宁天林冉冉、老魏、安姐、许原良、秦浩浩等人伸直了脖子,抬起头,震撼地看向香案上空。

  这些看着都跟高大谈不上联系的身影,全是或身着黑衣、或身披黑斗篷的老年人,个个都长得慈眉善目,看上去像是亲切的邻家长辈。

  唯一不像亲切邻家长辈的地方在于……这些老人身周都飘着绿幽幽的鬼火,相互映照着各自面目,连脸上的皱纹、手里那根粗糙木头拐杖的木纹细节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这些面目慈善的老人友善地朝着发呆的众人点点头,齐齐下落,围坐在安姐和宁天林冉冉两人特意从庙里借来的旧蒲团上。

  其中,那个出没于龙潭湖的小老头抬起手,冲宁天林冉冉招了招。

  被这么多鬼火小老头、小老太震惊到的宁天林冉冉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安姐推了她一下,她才想起来这次的任务,连忙往前走几步,在距离一众高能体数步外停下,礼貌地微微躬身:“老人家。”

  小老头笑呵呵地冲宁天林冉冉点了下头,又转脸看向坐在他旁边的一个小老太太。

  这个小老太太是众高能体中唯一一个身穿黑衣黑裤、而不是用斗篷遮身的,虽然那身衣袍也略为宽大,下装看着像是宋时的裤装,但还是能明显看到她有能支撑起那身宽松衣裤的躯干四肢,而不是像龙潭湖小老头那样斗篷下面空空如也。

  老太太微微抬头,冲宁天林冉冉友善一笑:“小娘子安好,不知当如何称呼?”

  这老太太的声音听着也很沙哑虚弱,像是久病之人发出来的,不过她说话看上去不算太费力,至少比只能说几个字的龙潭湖小老头要轻松得多。

  而头次听到智慧高能体发音的安姐,眼睛猛地瞪得老大。

  在场众人都只震惊疑似土地公、土地婆的智慧高能体居然有十几个这么多,只有安姐注意到一个细节——这个小老太太说的是本地土话!

  也就是古时的西南官话!

  很有些紧张的宁天林冉冉也没有注意到这个老太太跟她说的是本地土话,下意识回话道:“老太,我叫宁天林冉冉。”

  “原是季小娘子。”老太太客气地道,“老身原姓已不记得了,这些个老东西都唤我做苗山婆。”

  人群中,来自黔南州的三名外勤也都瞪圆了眼睛。

  苗山……苗岭?!

  这个苗山婆,还真就是黔南州那个会跑去看斗牛的智慧高能体??

  苗山婆感受到黔南州三人那过分炙热的视线,奇怪地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这才继续对宁天林冉冉客气地道:“龙潭公与我等言,人间公门有用得着我们这些老东西的地方?”

  “不敢不敢。”宁天林冉冉擦了把汗,连忙紧张地把几个小时前对龙潭公说过的求助复述一遍。

  听宁天林冉冉说完情况,苗山婆似乎颇为感慨,唏嘘地道:“末法大劫五百年,人间玄门那许多惊才绝艳能人,竟也都消逝无踪,便连传承都断绝了,为捉拿几个邪道中人,人间公门还得求到我们这些老鬼头上。”

  苗山婆只是发了句感慨,宁天林冉冉和她身后二十一名外勤简直恨不得当场掏出笔记本来记笔记——这句话的信息含量也太大了!

  “婆婆,末法大劫是什么意思啊?”宁天林冉冉心知这是从智慧高能体口中套到全球异化情报的好机会,激动地请教。

  “所谓天地无极,周而复始焉,却是从上古时起便千五百年一轮回的劫数。”苗山婆感叹地道,“曾经西南道无数同道,熬过来也只我等这十来个老鬼罢了。”

  说到这儿,苗山婆拍了下大腿,道:“倒是老婆子糊涂了,还未曾介绍,这些个老东西都是老身同道,这个龙潭公季小娘子与诸位公家自然认识,那个是岭山公,那个是万峰婆,那一位是威宁公……”

  苗山婆介绍一位,在场外勤就心头剧震一次。

  这些智慧高能体的称谓,全是G省范围内出名或不出名的山川、湖泊地名!

  宁天林冉冉连呼吸都急促了好几分,满脸求知欲地道:“婆婆,您几位都是咱们黔地的山神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