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天林冉冉这边经历就丰富了……可惜丰富的内容都不能跟老爸说,她只能提提家里的闲事。

  “大伯家的小龙龙前年考上G大了,奶高兴得不得了,人都精神了好多。”

  “姑妈家的小莎莎死活要退学跟去他们学校军训的教官结婚,把姑妈姑爹气了个半死,我和老妈也去帮忙劝过小莎莎,但她哪个人的话都听不进去,去年办了休学,跑到那个教官家里去了。今年我出来前,听到讲小莎莎和那个男摆了酒,结婚证都没扯就出去打工了……”

  “咋个这个造孽哦,小莎莎才好大,都还没满二十吧?”季爸爸听得直皱眉。

  “这个也没得办法嘛,姑爹当时把她关在家里关了一个多月,连奶都来做过思想工作,让她好歹把书读完,她听不进去。”宁天林冉冉道,“老妈私下里跟我说了,这事儿管是管不住的,要等小莎莎去吃个几年当人家便宜媳妇的苦头,她才会晓得后悔。”

  季爸爸连连摇头:“你不要去学小莎莎,那种男的连十几岁还在读书的小姑娘都骗,成不了器的,找对象一定要先看清楚人品,其它都次要。”

  “我才不想那些呢,我只想多存点钱,钱是英雄胆嘛,你打小就跟我讲的。”宁天林冉冉嘿嘿直乐,“倒是要老爸你帮我说服老妈,不要急慌慌的催我去相亲。”

  她绕着弯儿的暗示季爸爸回家去跟老妈说和,季爸爸自然听得出来,只是他实在很难对着女儿说出愿意向妻子服软的话,就没接这茬,特别生硬地转移话题:“先不急到讲这些,你不是说你找了个国家单位上班?这哈没到下班时间吧,提前回家来领导会不会说你?”

  “不会说的,我们工作时间弹性大得很,没啥子事时每天记得去打个卡就行,其它时候都可以自由活动。”宁天林冉冉才不会被轻易转移注意力,很是坚持地道,“老爸你和我住这里嘛,反正房间还有空的。明早上我去部门打卡看看有没有事做,没事的话咱们回镇上一趟,看看奶和大伯?”

  季爸爸先前跟她打电话的时候没提要回镇上,只说想来贵安看看有没有工做,宁天林冉冉不好直接劝老爸回家,但曲线救国还是要尝试一下的。

  “哎呀,你这个娃娃,都跟你说了不急嘛。”季爸爸恼羞成怒,“明天先买点东西去看看你张姨妈,人家这么照顾你,你爸总不能都来贵安了连人都不去见。”

  “……好的吧。”宁天林冉冉见老爸有点急了,只得暂时把小心思放下。

  父女两个都是干体力活的人,都吃得多,一顿午饭吃掉了快一斤面条。

  吃完面,季爸爸又关心地问起宁天林冉冉工作上的事:“你那个单位是做些什么的,你才高中文化,跟得上人家不?同事好不好相处?领导对你好不好?”

  “嗯……都挺好的,同事也都很好相处,领导安姐对我也很好。”宁天林冉冉绞尽脑汁地想着措辞,“工作内容的话……也还行,我应付得过来。”

  七部使用的高科技装备,从一开始时就在往将来有可能大规模投入民用领域方向上设计,操作起来没什么难度,就连日常维护都只要能读懂说明书就行——以宁天林冉冉的高中学历,确实足以应付。

  体能方面倒是有门槛,但这门槛对于宁天林冉冉来说也不存在……她读初中高中的时候体育成绩就没掉出过前三名,八百米考试只会输给体育特长生。

  安姐、老魏和武嘉这叁前辈每周还得抽几天时间锻炼一下保持体能,空闲时间全用来跑腿赚外快的宁天林冉冉连这锻炼的步骤都省掉了。

  对于人身异化者来说,七部的入职要求是真的不咋高……身家清白能过政审,体能别太拉跨,胆子够大、别见着高能体了就吱哇乱叫两腿打颤,再加上一颗愿意为了国家奉献的赤子心,基本上就能胜任。

  至于武术、搏击技艺这些个技能点,有当然好,没有的话其实也不很要紧——毕竟消灭或收容高能体更多依赖的还是科学手段,不是个人勇武。

  H省那边练了一手武当剑术的李道长,出任务的时候一样是带上脉冲设备,而不是拎把剑就去了……

  季爸爸做了大半辈子的工地小工,并不很清楚政府机关录取临时工是什么章程,宁天林冉冉这么一说,他也就信了。

  宁天林冉冉把自己的工作证件拿给季爸爸看,季爸爸用他那双粗糙的劳动人民的手捧着这个精致的小本本时,激动得双手都有些发颤。

  工作证本子上有个显眼的、金属材质的正国国徽,翻开小本本,就能看见宁天林冉冉盖了特管局钢印的大头照片,下面印着她的职务:特别灾害对策部贵安分部外勤科科员(实习)。

  这个奇葩的部门名儿吧……换成对正国国家机构稍微有些了解的旁人看见了,必须得满脑门冒出问号,但并不咋了解政府机关的季爸爸就压根没觉得哪里不对。

  反复用手摩挲着小本本上的神圣的国徽,季爸爸满脸都是欣慰感动,不住激动地喃喃自语:“我儿出息……还是我儿有出息,出息大了,比你爹妈都有本事。”

  宁天林冉冉又是骄傲,又有些心虚……特管局的工作证件按理来说也是不能随便拿给别人看的,但她实在很想给老爸证明她真的半只脚踏进了编制内,这种心态但凡是个小镇青年都必须能够理解。

  季爸爸欣赏了好会儿国家发的证件,郑重地把这个在他心目中无比神圣的小本本还给宁天林冉冉,叮嘱她一定要保管好,千万别弄丢了惹领导生气。

  次日,宁天林冉冉和老爸去街上买了点礼物,便陪同着季爸爸,去看望张姨。

  张姨和宁天林冉冉的老妈是好姐妹,年轻时曾经一起在市里的厂子里上班,后来厂子经营不善倒闭,老妈回了镇上嫁给了季爸爸、张姨留在市里,但两人还一直保持着联系。

  读小学的时候,逢年过节时张姨就经常拎着东西去镇上看望老妈,宁天林冉冉对这个总是会给她零花钱的姨妈很有好感;到后来老爸出走、老妈病重,张姨也是有空就会大包小包地去镇上看望母女俩。

  对着宁天林冉冉一直都挺亲近的张姨,见到季爸爸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上来便一通埋怨:“老季,也不是我说你,这么多年连过年都不回家来看看老婆孩子,也就是你狠得下心!”

  季爸爸挺不好意思的,一叠声承认都是自己不对,又诚挚地感谢张姨这些年来对他媳妇孩子的照顾。

  对着这样的季爸爸张姨也不好意思说得太过,她也晓得好姐妹的病花了不少钱,不是季爸爸这些年来在外面拼命攒钱,好姐妹的病没这么容易治好,叹了口气,又关心地道:“这趟回来,就不出去了吧?你也上年纪了,该到注意自己身体的时候了,你瞧瞧,你姑娘都长这么大了,再要往外面跑,你姑娘还不晓得要多为你操心。”

  “不出去了。”季爸爸不好意思地道,“回头我准备在市里转转,找个活干。”

  镇上没啥工作机会,连年轻人都在往外面跑,季爸爸这种年纪的人回镇上的话连想卖力气都找不着买家,他也不是甘心靠老婆摆摊养活的人,自然会考虑跟姑娘一样留在市里找工做。

  热心的张姨一拍大腿:“那正好,我夫家有个侄儿子在黔美大酒店当经理,那里正在招保安,要么你去面试一下?保安证你有的吧?”

  “有的有的。”季爸爸眼睛一亮,连忙从衣兜里把自己的保安证掏出来。

  宁天林冉冉没想到陪老爸来看张姨还能顺便给老爸找到活儿做,连忙掏腰包打车、陪着老爸跟张姨去地铁站,搭乘地铁前往娄湖区。

  娄湖区黔美大酒店,酒店经理还记得数日前来帮叶天薇布置会场的宁天林冉冉这个勤快的小跑腿,对于一副标准劳动人民外表、身上也算是清爽干净的季爸爸也相当满意,看过了季爸爸的保安证,便拍板敲定让他签个合同就来上班。

  这份工作主要是看停车场,不包吃住,薪水加上餐费补贴、通勤补贴和租房补贴、全勤奖金啥的加起来有个四千多块,季家父女都很满意,当场跟经理签了务工合同。

  这经理是张姨的婆家侄子,姓周,签下了季爸爸这个各方面都很满意的停车场保安后,周经理又盯上了勤快的小跑腿宁天林冉冉:“小思情你呢,想不想来咱们这儿做个女门童?”

  酒店门童的要求还是挺高的,要记性好、记得住熟客和VIP客户,要懂礼貌、勤快客气,还要形象好;宁天林冉冉虽然长得跟漂亮没啥关系,但个头高、面目看着也端正,给叶天薇那种大小姐都能留下好印象,来做个酒店门童当然也合适。

  “哎唷,周哥你真看得起我,要一个月前能混到你们这来上班,那我得高兴死。”宁天林冉冉笑道,“可惜了,就刚好这个月我找到份工作,不能跟我爸一块来了。”

  “是这样,那行,回头要是想换工作了,跟我伯娘说一声,再到我们这里来。”周经理也笑。

  “好的好的。”季家父女连连道谢。

  虽然宁天林冉冉混进了体制内,用不着当啥酒店门童,但人家好心问一句,父女俩也不会不知好歹。

  半下午的时间搞定季爸爸的岗位问题,三人返回东明区,因着“出差”耽搁了几天跑腿活的宁天林冉冉便骑上小电瓶,继续去干她的老本行赚外快。

  她一走,季爸爸就拉着张姨说起了悄悄话:“张姐,小思情她……来城里打工这段时间,没跟‘那家人’撞到过吧?”

  张姨听了这话,便像是了然了什么一般,瞪了季爸爸一眼:“我就说嘛,老季你就是改不了非得跟我妹子死倔的牛性子,要不是小思情来城里打工了,你还不准备回G省是不是?”

  季爸爸老脸有些挂不住,奈何在这个妻子的小姐妹面前他是真的有点理亏,讪讪地道:“我这不是……哎呀,张姐,我这不是担心小思情嘛。”

  季爸爸身体上有点毛病,不能生育。

  二十年前,才刚三十出头的季家小两口被镇上人嚼舌头嚼烦了,他媳妇就想到了城里的小姐妹张姐,希望能请张姐帮忙,抱养个孩子。

  张姐是城里人,虽然家里也是普通人家,但备不住人面广,还真帮他俩找来个刚满四岁、还不记事的女娃儿。

  季爸爸一开始是不想要这个女娃儿的,他心里总觉得女娃长大了是要嫁出去的,还是抱个能留在家里的男丁好;奈何男娃儿太贵,动辄上万块钱的“奶粉费”夫妻俩实在是凑不出来,纠结了半天,还是掏了两千块钱把张姐牵线找来的女娃儿抱回了家。

  养了没几年,季爸爸和女娃养出了感情,到女娃六岁上,要准备上小学时去办户口,季爸爸还去跟人借了诗书来翻,给女娃子起了个特别文静秀气的好名字:思情。

  学校里的老师们都夸思情学习成绩好、以后肯定能考上好学校,季爸爸和妻子商量了下,把孩子留在镇上读书,出省去打工挣钱,给孩子攒学费。

  思情也没有辜负他俩的期待,考上了市里最好的初中。

  即使后来跟媳妇闹了矛盾,一度吵到几乎要去法院离婚的程度,季爸爸也打心眼里把思情当成了自己亲生的孩子,也是因为如此……他就更担心,思情这个他亲手带大的懂事女儿,会被那家人找回去。

  那家人可不是什么好人家,季爸爸记得清清楚楚的,当年他从那家人手上接过不会哭、只呆呆地咬着手指看着他的女娃子时,那家人都没说多看女娃子两眼,一直在认真数钱。

  这种冷心冷肺的人,要是知道小思情长大了、能赚钱了,还不定会打什么歪主意——他闲暇时刷手机看新闻,没少看到这种弃养孩子后又厚脸皮来认回的父母。

  思情这孩子打小就实诚,没什么心眼,被那样只认钱的一家子赖上了可就糟糕了!他担心得晚上都睡不好,才会跟工头结了账就匆匆地赶回来。

  张姨没好气地道:“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那家两口子不积德,才五十多人就没了,丧事都办过了。”

  季爸爸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个回复,很是吃惊:“啊?!”

  “肖家那两口子已经没了,听说是去旅游的时候自己瞎晃悠,走丢在山里了,连尸体都没找到。”张姨道,“肖家人原先还打算把这事情赖到公安局头上呢,去市局那边摆了好几天的花圈,人家公安局的人不理他们,现在又在闹到市政府门口去了。肖家那儿子天天在发哭丧视频,我刷同城老是刷到,都快腻味死了。”

  “现在他们家一心只想从政府那里讹到钱,肖家那儿子晓不晓得他有个亲姐在外面还是两说,就算晓得了,也绝对不会肯认回去的,肖家两口子留的房子车子都不够他霸占的,还会认个姐回去跟他分遗产?你就把心搁回肚子里,别操这份心了。”

  季爸爸:“……”

  他本来还有点儿同情遭了意外的肖家两口子,听到后面,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第52章 幸运

  十月二十九日,周六。

  宁天林冉冉一早去贵安分部打了卡、打扫过卫生,见没什么任务要出,便跟安姐说了一声,骑着小电瓶前往客车站。

  坐了一个多小时的中巴车,宁天林冉冉回到了老家清源镇。

  清源镇是个只有十来万常住人口的小镇,整个镇子加起来还没市里的一片街区大,拢共就两条主干道,步行从镇东的汽车站走到镇西的石板桥路,只要二十来分钟。

  石板街路是本地人周末时赶集的地方,宁天林冉冉走进这条熟悉的市集,就有摆摊的姨妈亲热地跟她打招呼:“哟,小思情从城里回来了?”

  “诶,生意还好啊姨妈,我妈今天出摊没?”宁天林冉冉笑着挥手。

  “出嘞,在石桥那边。”

  在赶集的人流里穿行了几分钟,宁天林冉冉找到了老妈摆的小吃摊。

  季家母女两个摆的小吃摊前后加起来也干了十几年了,熟客很多,赶集的时候尤其忙,老妈见到她回来都来不及寒暄就让她帮忙给客人包裹卷;宁天林冉冉也不含糊,挽起袖子戴上一次性手套就忙了起来。

  为了尽可能多地卖出东西去,季家的摊子虽小,小吃的种类却挺多的,有炸洋芋、炸豆沙糍粑、剪粉、甜酒粑,还捎带着卖裹卷、辣豆腐皮卷、烤小豆腐等本地小吃;其中最受欢迎的,是剪粉和裹卷——这两种小吃用的米粉皮都是自家蒸的,劲道又爽口,用开水烫过都不会散。

  忙过赶集天早上这波客流,闲下来的老妈才有功夫问宁天林冉冉:“怎么有空回来,你不是说你找的那份工作没得双休的么?”

  “老爸回来了,现在住在我那。”宁天林冉冉开门见山地道,“张姨给老爸介绍了个在大酒店里看停车场的工作,老爸干得还挺好的。妈,你要不要也把小吃摊摆到城里去?咱家的裹卷和剪粉都挺好吃的,我觉得在城里摆的话生意应该会更好。”

  老爸回来的这五天里,宁天林冉冉天天搁老爸耳朵边念让他回来看看,奈何老爸那个倔脾气就是死活不肯听;为了让父母和好,她只能回来打老妈的主意。

  老妈嗤之以鼻:“他回来干我什么事?哦,他在城里了你就想叫我进城,怎么着,你还想我去给他服软低头?”

  “妈——不是的啦,我本来就想让你也进城的嘛。”宁天林冉冉撒娇道,“你晓得我还在兼职做跑腿的嘛,你去城里做小吃卖,我就负责送,咱俩肯定能赚到钱。”

  “我不去,在镇上摆得好好的,去那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干什么。”老妈气道。

  “那肯定不会,我现在可熟悉城里了,尤其是东明区,哪条街哪条巷我都认识。”宁天林冉冉自信地拿出手机,“妈,你看,我干跑腿认识的熟客有这么多,你要去肯去摆摊的话,我发条朋友圈立马就能给你卖出几十碗剪粉去,咱家的剪粉又这么好吃,吃过都会变成回头客!”

  老妈听得有些意动,毕竟镇上的客流确实不多,除了周末赶集,平时想多卖点确实不容易。

  但想到那个一赌气就跑出去六、七年的老公,她心底那股子气怎么也化解不了,板着脸一口回绝。

  宁天林冉冉也没指望一次就能说服老妈……她可太清楚爸妈的性子了,两个人是一个比一个倔,反正来镇上也容易,多使点水磨功夫,总有成功的一天。

  镇上的市集散得早,到下午两、三点基本就没什么人了,母女俩也没死守,收拾摊子回了家。

  宁天林冉冉从小长大的家就在石板桥路背后的小巷子里,一栋两层高、单层约莫有六十来个平方的自建房。

  回到家里没多久,住隔壁的季奶奶听说孙女回来了,便杵着拐杖过来看她、

  季奶奶快八十岁了,精神头倒是还很好,嗓门儿也很响亮,进门就大声问:“小思情,你家爹嘞?”

  “我爸在我那住着呢,奶。”宁天林冉冉连忙又把季爸爸的情况给奶奶说了一遍。

  听说儿子都到贵安了还是不肯回家来,季奶奶有点儿生气,用土话骂了几句,又冲宁天林冉冉的妈妈道:“小金兰,你也莫要跟那倔驴赌气了,都好多年的夫妻了,又不是不晓得他的性子……”

  宁天林冉冉的老妈大名叫王金兰,婆婆劝她的话这些年就没变过、仍旧是老一套,无非劝她服软低头罢了,她听不进去,但也不想和个快八十的老人计较,就默默地收拾出摊工具,一句话也不肯接。

  季奶奶拿这个儿媳妇没啥办法,话说多了老人家也腻得慌,索性懒得管,转头关心孙女:“你前阵打电话给你妈说,你在城头找到了个好工作?还是国家单位?”

  “诶,奶,我运气好,遇到贵人给我介绍了工作。”宁天林冉冉喜滋滋地道。

  季奶奶以前只重视大伯家的堂弟小龙龙,宁天林冉冉记得自己小的时候奶奶是不怎么理她的,直到她后来学习成绩很好、考上了市里的重点初中,奶奶才拿正眼儿瞧她。

  虽然有点儿重男轻女,但季奶奶也没说就偏颇到哪儿去了,至少过年时孙辈从老人家那领的红包都是一样的数目,去奶奶屋里玩也都能吃到一样份量的小零食。

  老爸出走、老妈病重,宁天林冉冉独个儿撑起了家里后,季奶奶对她更是看重,在宁天林冉冉刚摆摊忙不过来时,老人家亲自挽起袖子帮了好阵子的忙。

  季奶奶问了下工作待遇,很是欣慰:“好,好,你是个有福气的,好好在单位工作,往后好让你爸妈享福。不要学小莎莎那个人来疯,为着个外人连爹妈都不认了。”

  叛逆过头的外孙女显然让季奶奶很不高兴,这会儿说起来都还有些咬牙切齿。

  宁天林冉冉对那个姑表妹也挺一言难尽的,道:“小莎莎有打电话回来过没?”

  “打个鬼!她和那男的出去打工,都是别人来讲,她爹妈才知道!都出去好几个月了,连个音信都不让家里晓得!”季奶奶说起来就气,“要说不想读书想出去打工,好好和家里面说嘛,她爸妈也不是不让她去,非得搞成这样丢人!”

  宁天林冉冉:“……好的吧。”

  她那个姑表妹确实从小就不喜欢读书,成绩一直吊车尾,还留级了两回;考上高中的前一年过年时,私下里还跟宁天林冉冉抱怨过羡慕她可以天天玩,不用去学校。

  当时宁天林冉冉听了这话的感受吧……就挺蛋疼的,搞得好像她没能去读大学、回到家里来摆摊是多轻省多幸运的好事儿一样。

  每天凌晨四点就起床磨米浆、蒸米粉皮,洗洋芋切洋芋,煮甜酒粑,准备包裹卷要用到的小菜和辣椒酱;学生七点钟出门上学,她得赶在六点半前做好出摊准备、把三轮车骑到学生上学的路口摆好摊子——到底哪里轻省了?!

  也就是姑妈家家里有钱,姑表妹从小就没吃过生活的苦,才说得出这种离谱的话了。

  和奶聊了会儿天、帮老妈把出摊工具都清洗干净,宁天林冉冉没在镇上多留,赶在四点半前搭乘中巴车回了市里。

  另一边,距离G省一千多公里外的Z省。

  位于Z省与F省交界处的东水市,是座有着九百多万人口的大城市,有着上千年的建城历史,也是正国近三十年来民营经济发展的先发地区和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是Z省这座经济大省最富庶的三座城市之一。

  下午五点左右,一辆小轿车穿过东水市文南区最繁华的中山大道,开进了一处其貌不扬的小区里。

  这个小区很有些年头了,建筑层高只有七到十二层,一半的楼房没有电梯,楼体外墙也风化得厉害;住在小区里的没有多少本地人,大多是来东水打工的务工者。

  小车停在一栋步梯楼楼下,车门打开,下来个面色苍白,发缝间隐约可见汗迹的男司机。

  司机下了车,车上又下来个身材娇小、穿着套略显宽大的运动服的年轻女人。

  司机讨好地冲女人笑了笑,走进步梯楼内。

  爬上五楼,打开门,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一套百平米左右的套间。

  女人习惯性地再次检查了门窗、查看屋内有没有藏着人,又走到阳台上,静静地朝下看。

  这个不大的小区住了不少外来务工者,到这个时段,有不少下了班的打工人陆陆续续地回来了。

  在阳台上站了会儿,女人这才倒回客厅里,坐到沙发上。

  司机很畏惧这个女人,全程跟个小跟班似的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女人坐下了他也不敢动。

  “坐下吧。”女人懒得抬头跟人说话,招手道。

  “好的,好的。”司机擦了把冷汗,拘束地把屁股落了一半到贵妃榻上。

  女人看着司机那战战兢兢的模样,嘴角略微往上拉了拉:“你有这么怕我吗?这几天里我没有伤害过你吧。”

  “没有、没有。”司机违心地挤出讨好笑容,“娟姐这话说的,我这哪是怕你啊,是尊敬你,尊敬。”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把我当成怪物了呢。”女人道。

  “哪会啊,娟姐,你这话就过了,没有的事。”司机忙不迭摆手。

  “没有就好。”女人微微一笑,“我确实也不是什么怪物,只是遇到了一些意外罢了。我以前没有来过东水市,什么都不熟悉,所以才赖了你几天,让你帮我了解本地情况,仅此而已,你别想多了。”

  司机面皮抖了抖,害怕被女人看出他的不情愿,硬挤出个出哭还难看的笑脸。

  “现在嘛,我大概了解东水市了,也不继续纠缠着你了。”女人笑道,“明天我就走了,你答应过不会把我的事情说出去,可以做到的吧?”

  “当然!当然!”司机如蒙大赦,拼命点头。

  女人脸上笑容未褪,一直揣在运动服衣兜里的右手不知什么时候掏了出来,手上握着的匕首从斜下方刺进司机的肺部。

  司机那放松下来的表情还没有完全收回,便被惊愕和剧痛取代。

  肺部被刺穿的痛苦与窒息类似,会让人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便在痛苦中死去。

  “我不相信。”女人柔声道,“你骗了那么多人,撒了那么多谎,狗哪有不吃SHI的。”

  司机嘴里吐出带血白沫,“嗬、嗬”地挣扎了两下,双目圆睁倒在贵妃榻上。

  女人站起身,把司机的尸体扛进厕所。

  被迫与两只鬼怪共生让女人身上出现了不少变化,连力气都变得有些非人……以她的体格,原本是扛不起超过一百五的成年男性的。

  原本的她虽然也可以很轻易地杀死比她强壮的成年男性,却没可能和成年男性比力量。

  除此外……女人还发现,自己对人类的血肉似乎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渴望。

  封闭的浴室里,女人在司机的尸体前站了足足十分钟。

  “这应该不是我的意志吧。”女人眼睛紧盯着司机的腹部,口中喃喃自语,“我可不是野兽,怎么会渴望同类的血肉呢?”

  即使吃饱肚子也会从心底产生的饥饿感,这几天里一直折磨着女人。

  她很擅长忍耐,但长期的忍耐显然也会让她不适。

  女人将手按在自己的肚子上,感受着衣物下那两只鬼怪的面部轮廓。

  “是你们中的那一个?你们这两个废物,谁是吃人的妖怪?”

  被她的意志压下、大部分时间里已形同死物的缢鬼和落头氏,自然没可能回答她。

  女人也并不需要答案。

  她在尸体旁边坐了下来,任由那“美味”的吸引摆在眼前,偏偏就是不动手。

  “能影响我的话,就试试看吧……老娘可不会输。”

  天色黑尽后,女人平静地走出了浴室。

  她仍然能感觉到那种让人焦躁的饥饿,但她制服了“本能”。

  “人类与野兽的不同之处在于野兽受本能驱使,而人类控制本能,我果然还是人类吧。”女人感觉到一种久违的欢喜,她已经很久没有获得过这种发自内心的成就感了。

  心情愉快的女人回到她“借住”了几天的卧室,从抽屉里找出被司机骗过的女孩子们留在这套房子里的化妆品,又从衣柜里找出女式衣裙。

  化妆打扮成个不知世事的小姑娘,用手机拍下照片,登录社交网站注册新账号,将刚拍下的照片作为头像。

  接着……女人拿起司机的手机,输入从司机那儿拷问来的密码,打开他的社交软件,找到他所在的“人事小组”。

  从这个“人事小组”里面随机挑选了一名“幸运儿”,女人用自己刚注册的新账号加了这个“幸运儿”的联系方式,发了条信息过去:

  “你好,我在68同城上看到你们的招聘信息了,请问你们那儿还招模特吗?没有经验可不可以应聘呢?”

第53章 走秀模特

  十一月一日,万圣节。

  早上九点,家境优越的女孩们开始烦恼着今晚要穿什么漂亮的小裙子跟朋友去炸街、去哪儿拍好看又有气氛的照片时,东水市文南区美食街后头的小巷子里,从老家N省来到Z省打工的霍书梅,正把袖子挽到了手肘以上、系着条围腰布,蹲在台阶下搓洗自己的工作服。

  霍书梅今年十八岁,家里有三个兄弟姐妹,她排行老二,打小就没怎么得到家里关注,读完初中后家里没打算供她读书,她又看不上老家那些工资只有两千来块的工作,闲了两年没事干,便只好跟着同乡亲戚来到Z省来打工。

  在东水市这种到处都是机会,但也到处都要讲文凭、讲学历的大城市,霍书梅这种文化水平不高、长相也普普通通的年轻女孩显然很难找到什么太好的工作……在人才市场兜兜转转了半个多月,身上带的钱花得差不多了,不愿意进厂的她只好找了家火锅店做服务员。

  包吃包住、每个月有四千五的工资,与老家当酒店前台都只能拿两千块钱的待遇相比算是不错了,但霍书梅干得并不怎么开心。

  所谓的包吃,其实就是服务员、保洁和厨房里的人坐一大桌,吃大师傅用卖剩下的食材炒的菜;味道一般不说,因为人实在太多的关系,不抢着赶紧吃就只能用汤底拌饭。

  住的环境也很差,所谓的员工宿舍其实就是美食街火锅店后门的一栋本地人自建的民房,男的住一楼女的住二楼,十几张床摆在一个大通间里,上厕所要排队,洗澡得自己掏钱去附近的公共浴室。

  霍书梅想洗一下工作服,都得到楼下来洗——总是有人要上厕所,阳台上又挂满了其他人的衣物,摆个水盆的空地都腾不出来。

  洗好工作服,端着盆回到宿舍二楼,想办法把别人挂的衣物推紧一点、腾出个缝隙来挂上,霍书梅把盆放回厕所,回到自己的床位上坐下,百无聊赖地刷起手机。

  逼仄的员工宿舍没什么活动空间,霍书梅又还没拿到工资,兜里干干净净的,没钱去逛街……虽然才干了大半个月就腻味死了这份工作,但不到上班时间,霍书梅还真没什么事儿能干。

  同宿舍的女服务员们也跟她差不多,有的赖在床上玩手机,有的放下了床帐挡住别人视线、躲在床上跟男朋友打电话。

  霍书梅还没交到什么朋友,她的手机是廉价的千元机、玩不了游戏,跟她一起来打工的老乡也没在同一个地方上班,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正无聊地刷着聊天群,睡在她隔壁床的女生凑了过来:“小梅,你也是明天休息对吧,有什么安排没有?”

  这个搭话的女生比霍书梅早来几个月,名叫孙丽莎,G省人,因年纪相近的关系,两人比较处得来。

  “没啥安排,没事的话我打算去找我老乡。”霍书梅随意地道,“你问我做什么,你明天不跟你男朋友约会去?”

  孙丽莎是跟男朋友一起出来打工的,每个月店里给服务员调的两天假期,她都会跑去找她男友。

  孙丽莎亲昵地抱住了霍书梅的胳膊,讨好地道:“明天你没事的话,不陪我一下?我有事儿,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啊?”霍书梅莫名其妙。

  孙丽莎看了眼同宿舍里的其他人,神神秘秘地冲霍书梅打个眼神,拉着她往外走。

  霍书梅反正也没什么事做,索性也半推半就地跟着她出了宿舍,走到小巷子外面来。

  “我想去面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