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庭是一片漂亮的草坪,放了几把白色长椅。

  我跟在小绿身后从右边绕过回廊。三名身穿白袍、严肃讨论着事情的女学生与我们擦身而过。她们甚至没有看上我们一眼。

  “这里就是博士的办公室。”

  小绿在焦褐色的古老门前停步,门上挂着写有“第十三研究室”的牌子。我有些犹豫,但还是用拳头敲两下。

  没有回应,我要再一次用力叩门时,门突然朝外打开。

  “敲一次就够了。”盯着我看的来人,是感觉才三十出头的高个子女性。

  “啊,你好,呃……”

  她无视一时挤不出话的我,向小绿微笑,“欢迎光临,好久不见呢。”

  “午安。”

  “呃,我是……”

  “我接到市长的电话了。你是侦探天下一先生吧?请进。”她把门大大地打开。

  进入房间后先看到的是堆得有如比萨斜塔的书塔,而且还不只一座,书塔杂乱林立。房里墙面像环绕着这些塔似地倚靠着书架;而书上全都罩着一层灰尘,宛如火山喷发后的市街。空气看起来也有些雾蒙蒙的。

  “有点乱,请担待点。我忙得连打扫的时间都称得上是浪费。”她在堆着高高书塔的书桌另一头坐下。“你们随便挑个中意的地方坐,坐在书上也没关系。”

  “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坐在堆起的图监类上。小绿站着没坐。

  女子正在阅读桌上的文件。她的下巴又尖又细,脸颊上有点雀斑,但她好像不打算靠化妆遮掩,笔挺得有如用尺画出来的鼻梁上戴着一副金边圆眼镜。

  “我的脸有甚么值得观察的地方吗?侦探先生?”她突然抬头看我。“还是你有了跟世上一般男性相同的感想?也就是对于我是个女人感到困惑、不可思议,好奇心受到了刺激?”

  “抱歉。我不该那样盯着你看。只是来到这个城镇以后,我就变得小心翼翼。”我行礼道歉。“我没有对你是一名女学者感到意外。听市长提到你时,我就隐约察觉到了。”

  “市长怎么说?”

  “他在提到你时,用了‘魅力十足’这样的形容词;而且完全不用男性代名词指称你,这也令我在意。”

  听到我的话,月村博士稍微耸了耸肩,然后她转向正面看着我说:

  “我是第十三研究室的月村。”

  “我是天下一。”报上名号之后,我才发现自己对这个名字渐渐不再感到格格不入。

  “那么,”月村博士说。“我该说明甚么才好?还是先带你去纪念馆比较好?”

  “我想先听听博士的意见。也就是你对于盗挖者是谁,心里有没有数?”

  对于我的问题,女学者当场摇头,“没有。”

  “真干脆。”

  “如果我心里有数,也轮不到你上场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既然知道窃贼很可能是关系人之一,应该多少会注意到甚么吧?”

  “不巧的是无的放矢不是我的嗜好。”

  那坚毅的语气非常适合这位女学者,而且看来她也同意内贼之说。当然我还没确定她不是窃贼。

  “那我换个问题,你觉得窃贼为何要盗挖?说说你个人的意见就行了。”

  “应该是有窃贼想要独吞的东西吧?如果被调查小组挖出来,就会变成整个市的公共财产了。”

  “是相当值钱的东西喽?”

  “也不一定,这类东西是有狂热收藏家的。”

  “我听市长说调查木乃伊和地下室,也许可以得到查明这个城镇历史的线索?”

  “我们也这么希望。”

  “可是会不会也有人不这么希望?比方说那些宣称自己才是创立者末裔的人……”

  月村博士耸耸肩,“你是指市长?”

  我看见小绿吃惊地抬头。

  “我听说这个镇上有几个人这么主张。那么有没有可能是这类人士请人或雇人去盗挖的?”

  博士直盯着我看,接着双手在桌上交握:

  “这个说法要成立,有一项前提——也就是窃贼知道自己要偷的东西是甚么。”

  “这不可能吗?”

  “不可能。关于那栋纪念馆,我们仍然一无所知。”

  “可是窃贼知道那里有甚么是事实吧?若非如此,不可能会去盗挖。”

  听到我的话,博士用双手胡乱抓了抓头,接着站了起来:

  “我带你去纪念馆。让你亲眼看看应该是最容易明白的。”

  ※※※

  我们坐上车胎沾满泥泞的卡车前往纪念馆。座椅虽是长椅式,但三个人并坐在一起还是很拘束。不过这辆卡车似乎是博士的爱车,引擎声气势非凡,却完全没有马力可言。博士不时用脚踹车底骂道,“这破车!”

  卡车在石板路上笔直前进,途中经过几个有红绿灯的十字路口,但卷起袖管的月村博士一直将方向盘保持在正前方。

  “到纪念馆是一直线。”一旁的小绿像要解开我的疑问似说。“纪念馆位在城镇中心,道路从那里呈放射状延伸。所以去纪念馆的时候,不管从哪里前往,几乎都是一直线。”

  “原来如此。”

  前方不久后出现白墙。博士把车子左转,沿着白墙行驶。墙壁似乎呈平缓的弧状,看得到树木。

  车子不一会就开到墙壁的缺口,这里似乎是入口,外面放了块写着“整修施工,纪念馆暂时休馆”的牌子。月村博士把卡车右转开进里面。一进去就是停车场,现在停了几辆小型轿车。“又被违规停车了。”博士皱起眉头。

  停车场再过去是树林,里面铺设着一条宽约三公尺的路。

  沿着那条路抵达的地方有两根巨大的门柱,再过去是一栋黑色小屋。

  门柱旁有小屋,一个大块头男子从中走出来。他穿着破旧的灰衬衫,袖子卷起,上头罩了件焦褐色背心,留了满脸胡子,就像一头熊。好像是管理员,不过那名男子的气质与其说是管理员,叫门房更合适。

  “哟,月村馆长,怎么突然来了?”男子蜷起庞大的身躯哈腰搓手。“哎呀,今天日野小姐也一起呀?”

  然后他看向我,一瞬间狐疑地蹙起眉头,但没有说甚么。

  “你后来没有让任何人进去吧?”月村博士问。

  “哦,那当然了。这道门一直关得紧紧的。”

  我从管理小屋的窗户探看。室内有张简陋的桌子,上面摆着咖啡杯和低俗的杂志。咖啡还冒着热气。厨房好像在里面。墙边摆着藤制长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