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过来确认了她的脉搏,又查了查瞳孔,之后看了看挂钟,

宣布“死亡时间,下午6点45分。”

“啊 啊 ”平介的嘴像金鱼那样一张一台。他已经失去

了全身的力气,连哭喊声都发不出来了。就像空气突然变重压在

身上般,他的膝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了a

平介下子蹲在了地上,手中直握着忽然失去了温度的直

于的手。他现在觉得自己就像被压在了深井底下a

这样的姿势保持了多久,他自己也不知道。等恢复意识的时

候,医生和护士都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虽然全身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平介还是挣扎着站了起来,向

下凝视着如今静静地闭着双眼的直子。

无论怎样哀叹都无济于事了——他心里这样说给自己听。人

死不能复生,现在最重要的是考虑活着的人。

平介将头转向右边,对着藻奈美,握住了刚才直被直于握

着的藻奈美的手。

他心想哪怕是拿自己的命来交换,也要守护住这个天使。

像是念咒文一样,平介在心里不停地念叨着。他想通过这样的方

式来对抗失去这一切的悲伤。

他用两手握住了藻奈美的手。好想握得更紧一些,不过他又

担心年但11岁的女儿的手太纤细,用力过大会被折断。

平介闭上了双眼,脑海里浮现出各种画面,都是些快乐的回

忆。回忆中的直子和藻奈美展现给他的只有笑脸a

平介啜泣起来,眼泪十}簌簌地落到了地面上,其中有几滴掉

在了他和藻奈美的手上。

社睿

这时——

平介感到自己的手心中有些异样的感觉。不是因为眼泪,他

真切地感受到手中有什么东西在动。

愣了一下之后他赶紧去看藻奈美的脸。

儿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杉田平介的家离三鹰火车站不远,坐公交车只需几分钟。这

是个由许多条细细的小路复杂地编织在其中的住宅区,他的家就

在住宅区的东北角。他是6年前买下这套带有近l∞平方米院于

的住宅的。当时他根本澄有考虑过要买一套自己的房子,何况还

是独门独院的。强烈提出要买房子的是直子。她的意见是,有用

来租房的钱,还不如用来还贷款。

“现在只要贷30年的款就可以放心买了。30年后你应该还能

劳动呢。”当着对大额举债有些面露难色的平介,她这样劝道。

“我们厂可是60岁就要退休了。”

“不用担心。现在社会不断走向老龄化,到那时,退休年龄

会推迟到65岁或70岁的。”

“会吗?”

“当然会了。再说了,难道老公你到60岁就不想工作了吗7

那样也太娇气了I”

被她这么一说,平介无言反驳了。

社窖

“总之,现在必须买。现在不买的话,老公,我觉得我们永

远都买不上房子了,就要承远寄^篱下。你也不想那样吧,你也

希望有自己的家吧?想的话就买吧。现在就买吧I”

架不住直子连连的攻势,平介也不禁点起了头。这下可好,

直子之后的动作快得让人咋舌。周末杉田夫妇在不动产商的带领

下看了几处房源,接下来的一周就交了订金a从商议还贷到安排

搬家,都是由直子一个人来管。平介还

家了。他所做的只是按照直子的要求,备齐了一些文件。

时至今日,平介终于深深地体会到,那时一狠心买下这房子

真是个明智的选择a即使那时不买,现在也不会攒下多少钱。而

最重要的一点是,不动产的价格一直在上升。特别是最近一段时

间,涨幅高得有些让人瞠目。专家预测房价还会继续上涨。离杉

田家仅200米之遥的一个差不多同样的二手房正在出售,其要价

对于现在的平介来说根本就可望而不可殛。

“看我说什么来着,要是全听你的,什么事都办不成l”直子

经常以一个胜利者的口吻向他炫耀。

由于是亲自选中的,她对房子自然非常满意。特别是院子更

台她的心意。小小的院于里,摆着几个栽培容器,里面种着她亲

手栽培的花草a照料花草时她还经常哼着歌曲,歌曲一般是《小

拘瞽长》、《拳头山上的小狐狸》等等。想必是经常和藻奈美一起

看少儿节目的缘故吧,她从院子走到大门外去取信件时常常口}着

《山羊邮递员》。

巴士事故过去四天之后,平介在能看到院子的位置设了个祭

坛,安放了直子的骨灰。事故的第二天在当地举行了临时守夜。

社蜜

昨晚又举行了正式的守夜。今天在附近的殡仪馆举行了葬礼。葬

礼本来是想在直子最喜欢的这个家中举行的,但是由于家门前的

路太窄,来吊唁的客人预计会很多,所以只好作罢a他做出的选

择是正确的。葬礼上不只来了很多吊唁的客人,还有许多电视台

的人不知是从哪里嗅到了气皂,也纷纷而至,以致场内还一度出

现了些微混乱。如果这样的场面发生在这个宁静的住宅区里,平

介少不了要挨家挨户登门致歉。

葬礼结束后,媒体还缠着平介。无论是击哪里或者做什么事,

都要面对媒体的闪光灯。一开始他还很反感,这两天他连反感的

力气都没有了a

事故的遗属虽然很多,但媒体却特别青睐平介,这是有定

原因的,因为平介同时体验到了不幸与不幸之中的幸运,很容易

成为话题。不幸,当然是指他失去了妻子。而幸运,则是目为他

女儿奇迹般苏醒了。

“请问,处理完爱人的葬礼后

,您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

什么看法,”

“据说您收到了很多来自全国的慰问信,请您对大家说些什

么吧o”

其实他们的问题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所以平介也不用多想,

只须将同样的回答多重复几次就可以了。虽巷自己没有语言天赋,

但这也是应变的一种智慧

只是,下面的这个问题总让平介不知如何回答

“请问,您打算怎样

他甚至想说“我还想向你们请教呢”。由于一矗想不出什么

社卷

好办法,他为此感到十分苦恼。实在没办法。平介只好回答“接

下来我会考虑的。”

“我到底该怎/厶说才好呢’”平介站在妻子的牌位前小声问

道。在这个父亲的印象中,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周女儿好好聊过天

了a究竟该怎样面对少女脆弱、容易受伤的心呢7平介摸不着头

绪。“脆弱、容易受伤”倒并非是他的亲身催验,只不过别人部耶

么说,他也就那样想了。究竟怎么脆弱、怎么容易受伤,他之前

连想都没想过。

“如果死的是我,直于一

’’亚

设置好祭坛后,平介脱下丧服,换上了平时穿的衣暇。墙上

时钟的指针已经指向了下午5点35分。医院那边马上设到晚饭时

间了。想到这里,平介将钱包和车钥匙装进上衣口袋出了门。他

心里期待着

藻奈美虽然奇迹般地恢复了意讽,但还没有完全恢复到原来

状态。想必她是把一些东西一浯言、表情,还有少女应有的反

应,遗藩在死亡的边缘地区了。虽然雒通过点头和摇头表述自己

的意思,但到目前为止平介还没有听到女儿发出的声音。即使他

鼓励她说话,她也只是用没有感情的目光果呆地盯着半空。

没有发现任何医学上的异常——这是医生的诊断结果a虽然

曾经出现过对处于植物人状态的担心,但现在看来,她的大脑已

经完全嵌复了正常活动。

医生说,这大概还是精神上的刺激造成的。并且还说,拿出

耐心、带着爱意去不断感染她是唯一的也是最有效的治疗方法。

社密

昨天中午,藻奈美还被带到了小盎井的脑外科医院接受了检

查。那里的医生也得出了同样的诊断结果。经历了耶么严重的事

故,藻奈美居然没有受多少伤,这倒让那里的医生多少感到有些

惊讶。

下午6点整,平介抵达医院。在停车场停好车后,他先确认

了下有没有媒体的人等在那里。很多媒体都争着想记录下被从

死亡边缘拉回来的藻奈美的样子和声音,但她的现状根本就不适

合接受采访,为此平介也向他们央求了多次。看样子,今晚他们

也信守了承诺。

来到藻奈美的病房,正赶上医院专职送饭的阿姨送来了晚餐。

今晚吃的是煎鱼和煮的蔬菜,还有大酱汤。平介接过装着这些菜

的托盘,放到病床旁边的桌子上,注视着女儿。她在熟睡着。

平介搬过椅子,坐了下来。他感到这些天来的疲劳就像沉淀

下来的河泥样不断淤积。

睡着的藻奈美让人盛觉不到一点呼吸的气息,胸部和腹部也

没有上下起伏。平介有时甚至担心她是不是停止了呼吸。但是

藻奈美粉红色的面颊打消了他的不安。她皮肤的血色比昨天红

润多了。

毫无疑问,藻奈美能够保住性命对平介来说是屉大的欣慰。

他想,如果连女儿也失去了,他一定会发狂的。

但是,当守在奇进船得救的女儿身边时,相比起欣慰,涌上

他心头更多的是失去直于的悲痛。随之而来的还有满腔的愤怒。

为什么这种事情要发生在自己身上’这对自己来说绝对是不幸,

极不合理的不幸l

社窖

平介深爱着自己的妻子!

虽然直子的身体近来有些发福,脸上的鱼尾纹也越来越明显,

但这都难抵他对她的爱。她很爱说话,也很厉害,一点儿也不惯

着老公大男人的架子。她不拘小节、直爽的性格让平介感到特别

舒服喻快。她还是个脑袋很聪明的女人,因此他认为她对藻奈美

来说是个好妈妈。

望着藻奈美熟睡的脸,有关直子的回忆在脑海里个接个

复苏了。第次见到她的情景,第一次约会的情形,还有第一次

进她单身公寓的情形

直子比平介晚3年进厂。他们在一起恋爱了两年。平介求婚

时的语言非常简单——“请跟我结婚”。直子听了之后,不知道是

因为什么笺得前仰后合。笺过之后,她说了声“好啊,”

之后是新婚的生活、藻奈菱的诞生

回忆的翅膀忽然之间飞到了几天前临时守夜时。平介正一个

人坐在椅子上t有个男人过来搭话了e那个男人看起来30岁左

右,体格很结实。他说他是当地消防队的队员。听他介绍,正是

他所在的分队将直于和藻奈美从山崖下面救上来的。

平介深深地低下头去,多次表示了感谢。如果不是他们,藻

奈美的命也定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