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乃,你自己可能不知道,但这种事本来就是这样,当事人觉得根本没甚麽,旁人却觉得很耀眼。”

“等一下,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甚麽。”

雅哉的喉结动了一下,似乎在吞口水。

“尚人很希望自己有才华,想要成为有才华的人。”

“啊?”梨乃皱起眉头,“你在说甚麽啊,没有人像尚人那麽有才华。他的运动能力很强,在学校的功课也很优秀,画画也很棒,音乐也有向职业进军的水准。他怎麽可能没有才华,而是有太多才华了。”

她说到一半时,雅哉就缓缓摇头。

“所以我刚才说,你根本不了解。尚人的运动能力的确很强,但有办法达到职业水准吗?可以像你一样以奥运为目标吗?没办法吧?在校成绩再好,也只是在有限的范围。他经常说,虽然他的数学很好,但只是知道解题的方法而已。画画也一样,他说只要盯着白纸,脑袋里就会浮现出画面的构想,只要根据这种构想画出来,就可以画出出色的画,只不过他发现,自己的画总是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说自己只是了解绘画的知识,懂得如何运用而已。其他人都会表示称赞,这种称赞只是佩服,并不是感动,无法打动任何人的心。”

雅哉把视线移回梨乃的脸上。

“不久之后,他开始觉得,自己没有任何才华,只是假装有才华而已。”

“但是,”梨乃开了口,“大部份人不都是这样吗?真正有才华的人少之又少,虽然他说自己只是假装有才华,能够做到这一点,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嗯,我也这麽认为,如果尚人不是尚人,也许也会这麽想,但因为有你的关系,所以就不一样了。”

“我?”

“尚人经常对我说,你是天才。即使在同一个游泳池内,好像你周围的水质不一样,好像有特别的水在推着你前进,好像你在和他不同的世界游泳。”

“哪有…”

“只有你自己不认为是这样。听说尚人也很会游泳,参加过好几次县级的比赛,但是,他曾经告诉我,即使他放弃游泳了,周围也没有人发现这件事。”

梨乃惊讶地看着身旁的知基,“有这回事吗?”

知基痛苦地贬了眨眼。

“好像的确是这样,我哥没游泳了好几年。”

“他总是说,看到梨乃,就知道自己是多麽渺小,没有任何长处,只是一个无趣的人。”雅哉说。

“怎麽可能有这种事…”

“他发现自己在音乐上也是这样,经常对我说,自己根本没有才华,很羡慕我有才华,但其实我和尚人一样,根本不是甚麽天才,也根本没有才华。我很平凡,具备的能力和别人差不多,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却梦想能够比任何人更加发光发亮。我们只是模仿别人,却好像有那麽一点成功,所以就更贪心了,想要成为真正的天才,这种邪念导致我和尚人沉溺於那种奇怪的花的种子,但冒牌货终究是冒牌货,无法成为真货。”

雅哉挺直身体,继续用严肃的口吻说:

“梨乃,尚人经常说你是笨蛋,明明那麽有才华,却浪费了自己的才华。你必须成为游泳选手,这是有才华的人应尽的义务,如果认为这是负担,就太奢侈了。他说,你根本不知道不背负任何义务的人生有多麽空虚──”

他一口气说完后,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对梨乃露出笑容。

“雅哉…”

“我请你来,就是想要告诉你这件事。”

梨乃点了点头,从放在腿上的皮包里拿出手帕。她还不知道该如何接受刚才这些话,但这番话的确打动了她。

她用手帕按着眼角。

尾声

苍太走进大学校门时,内心涌起的不是怀念之情,而是新鲜的感觉。他只休息了不到一个月,但各种景象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

走进研究室,发现藤村独自坐在桌前,但他并没有在做研究,笔电萤幕上显示的是某位偶像的部落格。

藤村似乎听到了脚步声,转头看来,立刻目瞪口呆。“蒲生,最近还好吗?”

“还好啦。”苍太说完,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这里怎麽样?”

“没甚麽变化,整天很安静。你怎麽样?有没有和家里人好好谈过日后的打算?”藤村的语气中充满揶揄,也许他想要说,反正不可能有甚麽结论吧。

“聊了很多啊,这是我第一次和家人谈那些事。”苍太说话时,想起要介的脸庞。

“是喔?”藤村露出意外的表情,“所以,有甚麽打算?”

“嗯,”苍太拿起藤村放在桌子上的三色原子笔,笔杆是白色的,但上方两公分左右是黑色的,那个部份和核能发电所使用的某种铀燃料尺寸相同,这是他几年前去参观发电厂时拿到的纪念品。

“结论就是,”苍太说,“我决定继续下去。”

“继续?继续甚麽?”

“当然是研究啊,我要一辈子和核电为伍。”

藤村张大眼睛,“真的假的?”

“真的啊。”

“怎麽回事?你上次不是说,这个行业没有未来吗?”

“也许的确没有未来,但核电本身并不会消失。”

藤村警戒地抱起双臂。

“他们不是说,二○三○年要关闭所有的核电厂吗?”

“是说不再仰赖核能发电,即使二○三○年,所有核电厂都停止运作,但核电厂本身并没有消失,废炉工作几乎才刚起步,超过五十座核电厂还保管了大量使用后的核废料。”

“这…”藤村点了点头,“的确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