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浓密的阴云像黏稠的墨汁一样,在人们的头顶盘旋着,挥之不去。
邱玲很久都没像今天这样开心地逛街了,空气低沉得令人窒息,这阴暗的天空仿佛在附和着她心里某一片不为人知的角落。街边有一个卖苹果的摊位,又大又红的苹果令邱玲的心为之一动。那苹果红得像花儿一样娇艳欲滴,让谁都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喜欢吗?喜欢就买一个吧,包您满意!”熙小姐站在自己的苹果摊位后,用心地推销着自己的苹果。邱玲买了一个,捧在手里。其实她不喜欢吃水果,她就是想买,心情好的时候,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哦,等一等。”熙小姐叫住了邱玲。
“有事吗?”邱玲问。
熙小姐拿出了一枚古朴的怀表,说:“您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邱玲忽然间觉得意识有点模糊,眼睛不由自主地盯着那枚来回晃动的怀表。忽然,她打了一个冷战,清醒了很多。
“我……我这是怎么了?”邱玲诧异地问。
“现在我们有个活动,买苹果送报纸,这是您的报纸。”熙小姐答非所问地说,然后将一份报纸递给了邱玲。
邱玲感到莫名其妙,她看了一眼报纸的头条,是一个因为白血病而去世的小女孩,邱玲觉得惋惜,她觉得这个小女孩不应该死。
已是傍晚了,邱玲捧着那个鲜红的苹果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来往的每一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那一刻,邱玲明白了,自己已经失去了太多的欢乐。
一阵风吹过,邱玲蓦地打了一个冷战,她这才发现一个小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她的身边。邱玲忍不住多看了小女孩几眼,小女孩扎着一条马尾辫,皮肤像温润的玉石一样白嫩,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这个孩子好像在哪儿见过。邱玲叹了一口气,以前要不是老公忙着公司的发展,要不是还有一个瘫痪的公公需要照顾,也许她的孩子也应该像她这么大了,如果是女儿,一定也会像她这么漂亮。
女孩转过头对邱玲笑笑,眼睛却盯着邱玲手里的苹果。
邱玲问:“小朋友,你是不是喜欢这个苹果呀?”小女孩点了点头,有些羞涩。
邱玲笑笑说:“送给你吧!”说着便把那个苹果递了过去。
女孩接过苹果开心地说:“谢谢阿姨,以前我最爱吃的就是苹果!”女孩的声音像风铃一样清脆、空灵,邱玲笑得像一位慈祥的母亲。
时候不早了,邱玲站起身来准备回家。一位老人手牵着一个男孩从邱玲身边路过,突然男孩小声地问老人:“姥姥,莹莹在那边的长椅上冲我挥手呢,她不是死了吗?”
老人和邱玲都突然像被雷击中了一样,同时向长椅望去。小女孩坐在那里正冲着男孩摆手,那个鲜红的苹果依旧被她抱在怀里。
老人皱着眉说:“小孩子不要乱说话,那椅子上根本就没人!”说着,老人有意无意地看了邱玲一眼。
男孩急了:“我没胡说,莹莹真在那儿,她手里还拿着一个苹果呢!”
老人也急了:“我说没人就没人,快回家!”拽着男孩就要离开。
男孩挣脱了老人的手,跑到邱玲面前问:“阿姨,你说这长椅上是不是坐着一个小女孩?”
邱玲愣住了,小女孩在长椅上冲邱玲笑了笑,冷意森森。邱玲又望了一眼男孩的姥姥,老人满是褶皱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惊惶,混浊的眼神尽是读不懂的复杂。恐惧像毛茸茸的蜘蛛一样,顺着邱玲的身体爬进了她的心里。
过了好一会儿邱玲才说:“那儿……那儿根本就没人!”说完便飞快地离开了,她隐约听见小男孩在哭:“我没胡说,是你们在说谎……”
邱玲忽然想起了那份报纸,想起了那个头条。如果所有人都在说谎,那么谎话便不再是谎话。在大人们的世界里,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达成了一个默契的、诡异的共识。
4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斑驳地散落在卧室的地板上,泛起了薄薄的一片寒意。梁山小心地翻了个身,怕惊醒睡在身边的邱玲。
邱玲的呼吸声很均匀,她正睡得很甜。在这样一个夜里,没有了白日里的喧嚣,本应一切都归于沉寂,可总会有些什么在这黑暗的外表下蠢蠢欲动。
梁山睁着眼睛,却在小心地听着什么。突然,一阵“哗啦啦”的声音从客厅里传了过来,梁山的心里陡然一惊。过了片刻,从客厅里又传出了那“哗啦啦”的声音,声音像无数的虫子一样,一只不落地钻进梁山的耳朵里。
冷汗顺着梁山的额头流了下来。父亲活着的时候喜欢坐在客厅里看报纸,每次翻动报纸的时候就会弄出“哗啦啦”的声音。那令人胆寒的声音每隔一会儿便会响起,似乎是在拨弄梁山紧绷着的神经,满是戏谑的味道。
是幻觉吧?梁山在心里这样想。他用被子捂住自己的头,可那声音却透过厚厚的被子在他的耳边盘旋,阴魂不散。
终于,梁山的愤怒淹没了恐惧,他掀起被子,看了一眼还在酣睡的邱玲,小心翼翼地向客厅走去。翻报纸的声音仍时不时地传来,声音有些急躁,似乎是在寻找并不存在的段落。
“谁?”梁山小声地问,怕吵醒邱玲。
声音戛然而止,透过窗外的月光,梁山隐约地看见父亲生前用过的轮椅上坐着一个人。
轮椅缓缓地转动,梁山看到一张惨白、尽是褶皱的脸。
“爸!?”梁山惊叫了一声,眼前这个人竟然是一个月前因为车祸去世的父亲。
“儿子,那车开得太快了,把我的脑袋撞坏了。连报都读不了了,你帮我念念!”老人冲梁山诡谲地笑了笑,声音沙哑、疲惫。
梁山的脑子里像响起了一记炸雷,他看到老人手里的报纸上只有一个大大的“奠”字。
梁山惊恐地望着老人,声音似乎被堵在了喉咙里。他双腿僵直,却在本能地向后挪去,他猛地转过身想要跑,但不知道要跑去哪里,跑只是为了逃避恐惧。
父亲那张惨白的脸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的身前,梁山的脸几乎贴在了那张苍老的脸上,他甚至感觉到了从父亲脸上散发着的刺骨的冰冷,那是死亡的温度。
“儿子,你还没给我读报呢!”老人“嘿嘿”地笑了。
梁山的眼前一黑,晕倒前他看到了父亲诡异的笑容,怎么那么像墙上的那张遗像?
5
你小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要离家出走?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父母的约束该有多好?也许你甚至想过亲手杀死他们,只是你现在不愿意承认罢了。那是我们心底最初的阴暗。
自从梁山的父亲瘫痪在床,梁山就正式接管了公司。尽管梁山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可是决定权却仍握在父亲的手里。
公司从上个世纪到现在,一直延续着父亲当年的运作模式,梁山知道这早晚会被淘汰的。每次梁山把改革的方案拿给父亲看的时候,父亲总是说风险太大,以后再说吧。梁山把计划书攥得死死的,心里莫名地涌出一丝恨意,但是他从来都不敢违背父亲的意愿。
小的时候梁山最怕的就是考试,每次成绩只要低于父亲的期望,父亲便会解下腰带,狠狠地抽在梁山的身上。梁山一边哭一边在心里想:如果爸爸消失了该有多好!
曾经有一篇作文叫《我的父亲》,梁山看着题目那触目惊心的四个字,手紧紧地攥着笔不停地颤抖,却写不下一个字,结果那篇作文他交了白卷。
在一堂生物课上,老师讲到蛇:“蛇属于爬行纲蛇目,身体细长,四肢退化,身体表面覆盖鳞片……”梁山突然感觉到恶心,他的心里蓦地想到了父亲的腰带,还有那张他恨不得消失的脸……
这些都源自他心底最初的恨意,他恨父亲所谓的“棍棒底下出孝子”,他恨父亲那张终年没有笑容的脸,他恨那条像蛇一样的腰带……
夜里,梁山一面帮邱玲揉着腿,一边说:“老婆,你辛苦了!”
邱玲笑笑说:“你说什么呢,这都是应该的!”
梁山没有看见邱玲眼中一闪而过的哀怨,自从父亲瘫痪之后,他就只能坐在轮椅上,一直都是邱玲在无微不至地照料。本来梁山打算请一个保姆,父亲却反对。他不信任保姆,邱玲毕竟是自己的儿媳。
梁山抱着邱玲,愧疚又怜爱地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邱玲淡淡地说:“我辛苦一点儿没什么,只是每天看着你为了公司付出了全部心血,却得不到回报,我的心里也不好受。”
梁山的心一下就缩紧了,邱玲的话触动了他心底最不愿触碰的弦。
那一夜,一条巨大的蛇在梁山的梦里反复出现,黑亮的鳞片发出邪恶的光泽。突然,蛇头变成了父亲的样子,蛇身却变成了那条腰带。梁山惊恐地挥舞着手臂,却无法驱散恐惧的阴霾。
小的时候,父亲的腰带每在他的身上抽一下,他便在心里说一句:长大之后,我一定杀了你!
恨,是一颗邪恶的种子,被梁山小心地埋进心底那片最阴暗的土壤里。这一晚,蠢蠢欲动的种子终于破土而出。
早晨的阳光柔和而美好,似乎能让一切黑暗的角落自惭形秽。邱玲睁开眼便看见梁山通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自己,一条条血丝在梁山的眼睛里纵横交错,看起来是那么的狰狞。
“你……你怎么了,老公?”邱玲颤着声音问。
“杀了他!我们杀了他!”梁山像野兽一样低吼着。
6
清晨的阳光伴着和煦的轻风,一切都是那样的惬意。
梁老爷子坐在轮椅上,任由温柔的阳光照在脸上,他的腿上盖着厚厚的毛毯。邱玲面带微笑地在后面推着,眼中却不时地散发着恶毒的光芒。
邱玲推着梁老爷子穿过一条马路,突然低下头对梁老爷子说:“爸爸,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把报纸买回来。”读报是梁老爷子雷打不动的习惯。
梁老爷子点了点头,邱玲向后走去,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她躲在一棵高大的树后,紧紧地盯着梁老爷子。轮椅所在的位置是她和梁山早就计划好了的位置,再过10分钟,会有一辆汽车从街角的十字路口上飞驰而过。梁老爷子所在的位置正是司机视线的死角。
车会从梁老爷子的身上碾过去,而所有人会认为这只是一场普通的交通事故。当然,司机是梁山找来的杀手,一切都是杀手在策划。他告诉梁山,只有在合适的位置,才会造成意外的假象。
梁老爷子坐在轮椅上,微眯着双眼,思绪随着回忆仿佛又看到了年轻时候的意气风发。他丝毫没有觉察死神的脚步已经悄悄地临近了。
邱玲躲在暗处,期待着那个时刻的来临,只要再过10分钟,一切就都解脱了。
她不知道,那辆轮椅与计划的位置差了两米,虽然那是一段很短的距离,可是如果汽车与轮椅相撞的角度有问题的话,就很有可能变成谋杀的证据。
轮椅突然向前动了动,梁老爷子收回了思绪,他以为是邱玲回来了。他回头看了一眼,背后什么都没有,而那辆轮椅却依然在缓缓地前行。
梁老爷子大惊失色,他大声喊着邱玲的名字,换来的只是黑暗中的冷笑。
一阵发动机的轰鸣掩盖住了梁老爷子的呼喊,汽车像箭一样从十字路口的拐角开了过来。
汽车里的杀手突然睁大了眼睛,他看到那辆轮椅竟然在动,有两只手在推着轮椅向前走,是手!苍白的,孤零零的两只手。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也不知道手的主人是谁……
纵然杀手见惯了生死,对恐惧早已麻木了,但这样诡异的场面也令他的额头渗出了密密的汗珠。
杀手闭上眼,狠狠地踩下油门。汽车像一头愤怒的豹子,咆哮着向那辆轮椅冲去。
“轰”的一声,变了形的轮椅飞了起来,梁老爷子倒在血泊里……
杀手从后视镜里看到轮椅上的手已经消失了,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可是那辆轮椅真的在动,他永远都不会告诉别人他看到了什么。
正如梁山与邱玲预料的那样,这场事故被当成了普通的交通肇事处理。
于是,一场早有预谋的意外骗过了所有人。
没有人知道,这场意外其实真的是“意外”,除了那个杀手。
7
早上,邱玲发现了晕倒在客厅里的梁山。
邱玲推了推梁山,梁山缓缓睁开眼睛,有点呆滞。突然,梁山的目光落到墙上父亲的那张遗像上,他瞪大了双眼,拼命往后躲,声音仿佛卡在了喉咙里,只发出沙哑的低吼。
邱玲看着梁山恐惧的样子,一边轻声安慰着,一边轻轻地笑着。
几天前的一个下午,邱玲在电影厂门前徘徊了很长时间,门前挤满了等待着演戏的群众演员。
邱玲一眼就发现了那对双胞胎兄弟。
邱玲对他们说:“我有一部戏想找一对双胞胎来演,我希望演员是一副陌生的面孔。如果你们感兴趣,今晚就来试镜。”兄弟两个喜出望外,连连向邱玲保证他们的演技无可挑剔。
夜悄无声息地黑了。
邱玲把兄弟两个带回家里,对他们说:“我要试试你们的演技,这是一组恐怖片的镜头,你们要扮成男主角死去的父亲。为了还原故事的真实性,所有镜头都隐藏在你们看不见的地方,男主角事先也并不知情,你们的任务就是吓到他。”
兄弟两个兴奋不已,邱玲把他们带到储物间里,按照梁山死去的父亲的样子化了装。
邱玲对他们说:“你们躲在这里,千万不要出声,不要被男主角发现。等到凌晨两点你们再出来,一个坐在轮椅上用报纸的声音把男主角引出来,另一个要悄悄地躲在他的身后。”
兄弟两个点了点头。片刻之后,邱玲拿回一张定做的报纸,上面只有一个大大的“奠”字。邱玲把报纸交给其中一人。这时她感觉到有什么不对,盯着兄弟二人的脸看了许久。
突然,邱玲睁大了眼睛,问:“你们下巴上的这颗痣是什么时候安上去的?”原来她发现两个人的脸上多了一颗若有若无的痣。被邱玲匆忙间忽略了的这颗痣,竟然诡异地出现在兄弟二人的脸上。
兄弟两个摸了摸下巴,说:“你刚走就进来一个老头,他说我们的妆化得有问题,下巴上少一颗痣,我们以为他是剧组的人。”
邱玲的额头上渗出密密的汗珠,整个房间里只有她和这对双胞胎兄弟,那么这个老头是从哪里出来的呢?
突然,兄弟两个一起指向墙上梁老爷子的遗像说:“是他!”
8
自从那一晚见到了父亲的“冤魂”,梁山的精神便开始恍惚起来。眼神中再没有了往日的神采,更多的时候喜欢躲在角落里,远远地望着父亲的遗像,嘴里絮絮叨叨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梁山似乎是被吓傻了,他彻底地成了邱玲的傀儡。
公司的事物全部由邱玲打理,这正是她的目的。她并不想杀死梁山,只想让他一直就这样浑浑噩噩地生活下去,这样她才能名正言顺地支配梁山的公司和他的财产。邱玲一直都是一个有心机的女人,当然她隐藏得很深,每个人看到的都是她贤惠、美丽的一面,没人注意到那贤惠与美丽背后的深邃的阴暗。
又是一个阴冷的午夜,邱玲蒙眬中似乎听见有人在窃窃私语。她的手无意地向梁山那边伸了过去,梁山的位置却空荡荡的,一片冰凉。
客厅里又传来一阵细碎的声音,那种刻意压低的声音就像在密谋着什么一样,听起来让人很不舒服。邱玲皱了皱眉,起身向客厅走去。
梁山在父亲的遗像前喃喃自语着,邱玲在后面冷冷地看着。
“你在干什么?”邱玲突然问。
梁山缓缓地转过头,冲她笑了笑。
“你在干什么?”邱玲皱了皱眉,加重了语气。
“爸爸说他会原谅我,只要我……”梁山目光有些涣散,低声絮叨着,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一样,忙捂住了嘴,眼神流露出难以抑制的欣喜。
邱玲的心一紧,她害怕了。
第二天她早早地就回到了家里,梁山坐在父亲的遗像前,低声地说着什么,不时地还发出轻轻的笑声,就像两个活生生的人坐在一起轻松地交谈。看到邱玲回来了,梁山马上捂住了嘴,对着父亲的遗像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邱玲的心又是一紧。
晚上,邱玲弄了一桌的菜,还有一个大大的生日蛋糕。
邱玲和梁山的生日是同一天,梁山和邱玲对面而坐,面前的生日蛋糕上满是蜡烛。邱玲对梁山笑了笑说:“闭上眼睛,许个愿吧。”
梁山也笑着说:“你也是。”
于是两个人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突然,梁山眯起一只眼睛,迅速地把他面前的红酒和邱玲的那一杯换了一个位置。邱玲仍在专心地许着愿望,丝毫没有察觉。梁山又闭上了眼睛,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
邱玲在厨房里的时候,悄悄地在梁山的红酒里掺了一些白色的粉末。那是邱玲花了高价买来的化学药剂,一种可以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去的药剂,任何化验都只会得出“心脏病突发”的结论。
邱玲睁开了眼睛,举起酒杯说:“老公,生日快乐!”
梁山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个弧度,说:“生日快乐!”
两个人怀着不同的心思,将杯中血一样妖冶的红酒一饮而尽。
梁山突然笑出了声音,他实在是憋不住了。邱玲皱着眉问:“你笑什么?”声音有点儿低,也有点儿忐忑。
梁山笑着说:“爸爸就快原谅我了,只要我杀了你!”
邱玲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梁山又说:“都是你,是你害死了爸爸,你去给他偿命吧!”
邱玲还是冷冷地看着他,还是一言不发。
梁山接着说:“你一定不知道,刚才我把我们的酒换了位置,你喝的应该是我的那杯。”
邱玲的脸色忽然变了,她冷冷地问:“你在说什么?”
梁山拍着手说:“前几天有一个漂亮的小妹妹给我看了她的怀表,然后我就能看到好多东西了。”
邱玲冷冷地看着梁山,似乎在分辨他是不是在演戏。
梁山说:“下午,我看见你用手擦掉了杯子上的粉末……”话还没说完,梁山突然跌倒在地,心脏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邱玲也慌了,她被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直到梁山一动不动,没有了呼吸,她才长长地出了口气。梁山终究是喝了那杯有毒的酒,他到死也没弄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喝掉那杯已经换过的酒,是谁动了那杯酒?其实他不知道,死亡永远都不是最严厉的惩罚。
临死前,梁山好像看见了挂在墙上的父亲的遗像在咧着嘴笑,笑得那么开心。
梁山换掉了毒酒,却被这个他想象出来的已经死去的父亲换了回去。
9
梁山的死仍然被当作了一场意外来处理,邱玲也如愿地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
这一晚,偌大的家里只有邱玲一个人。空旷的房屋没有让她觉得有多恐怖,反而让她很享受。没有了那个累赘一般的公公,没有了那个懦弱、窝囊的丈夫,她觉得这个家连空气都清新了很多。
邱玲很早就休息了,四周一下就陷入了一片阒寂之中。只有时钟在“嘀嗒嘀嗒”地响着,指针似乎是带着某种目的一样,一圈一圈地交错……
“噗”的一声从客厅里传来。
邱玲一下就睁开了眼睛,她盯着黑暗仔细地听着。
“噗!”又一声传了过来,这回还带着阵阵啜泣的声音,轻轻的,却格外清晰。
邱玲的心抖了一下,额头渗出了汗水。她小心地起身,没有穿拖鞋,轻轻地向客厅走去,没发出一点儿声音。
“噗!”声音还在继续,邱玲忽然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可记忆中却从未听到过这样的声音。
邱玲悄悄地探出头,客厅里有两个模糊的影子。一个趴在椅子上,另一个正拿着皮鞭一样的东西,狠狠地抽着那个趴在椅子上的人。
那个人哭着说:“爸,我知道错,我以后不敢了……”声音竟是梁山的。
很多年以前,梁山给邱玲讲过他小时候经常遭到父亲的体罚。在邱玲的印象中,腰带打在身上的声音就是“噗、噗、噗……”邱玲愣在了那里,大气都不敢喘。
皮鞭一样的东西仍狠狠地打在那个人的身上,那个人哭着说:“爸,不是我想害你的。”
清冷的月光打在了那个人苍白的脸上,是梁山。